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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翌日清晨,孟善淮和張民瑜便繼續北上。

本來是要直達娘子州的,但他們所在的地方離關州很近,張民瑜問了孟善淮的意見,二人一致覺得此處未修官道,路不好走,又有大山橫亙,還是先去關州穩妥,不然入夜卡在山里就難受了。

一路上,幾乎沒什么人煙,入眼是一座座茫然大山,孟善淮喜歡這種巍峨壯麗,山產生了文明,山延續了生命。當沉穩的山與靈動的心交織在一起,山庇護起心,所以有了文章,有了情懷;心滋潤了山,所以有了詩詞,有了錦繡;所以山明心繡,不無道理。孟善淮撩著窗簾,仔細地看每一棵落葉的樹,看地上掉落的野果,生怕錯過一點一滴。

張民瑜沒看外面,一心一意看著孟善淮的側臉,他在郡主府這些年更清瘦了,張民瑜知曉他是個極易傷春悲秋之性格,怕他看見什么又兀自感慨凄涼起來,便抓了他撩簾的手:“孟兄,北方風大,山間又寒氣重,你安生些蓋著小被,別看外面了。”

孟善淮乖順地點點頭,欲言又止。

張民瑜看出來他的心思,把小被遞給他:“孟兄若是想下去走走,待到快下山時,我和你一同。”

“好。”孟善淮一笑,便有些女子的閉月羞花之感,俊眉修眼,顧盼神飛。

張民瑜呆愣片刻,一抹紅暈浮上臉頰,清了清嗓子,對車夫道:“南叔,走慢些,,此處顛簸,我都受不了,何況駙馬爺。”

“好嘞,公子!”

剛到近山腳,孟善淮便叫停了馬車,他看那遠山薄霧,美不勝收,此等美景,再往山下走便看不到了。張民瑜不知是看慣了世態炎涼不想再懂這些風花雪月,還是因為孟善淮提前下車,郁悶地跟在孟善淮身后不發一言。

孟善淮瞧見他一直悶悶不樂的,知道他或許是因為自己沒聽他的,但是實在是被張民瑜用被子捂的嚴嚴實實想下來透透氣,于是一路上不停地找話說,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瞧,”孟善淮指了指路邊的一叢月白色的小花,“這是蒼術,味道辛而苦。與豬肝、決明子同用,可醫治眼疾,而與羌活、獨活同用,可醫治風寒濕痹,腳膝腫痛,功效絕佳。隱身挫枝無媚點,壤生碩果顯神通。”孟善淮即興作了一句詩。

“哈哈哈哈!多日不見,孟兄文采不似往昔啊,”張民瑜調侃。

孟善淮也羞澀地笑。

兩人身后突然傳來笑聲,引得兩人一起回頭去看。只見他們身后十幾丈遠的山道上,竟然走著高大魁梧的男子。那些人的衣飾不俗,步伐極齊整,而且隱隱以其中的一個白袍人為尊。

張民瑜臉上不動聲色,心頭卻不禁一跳,暗暗猜測著這些人的來歷。他被左相大人收為幕僚時,曾聽聞“暗養兵衛”一詞,是世家大族防止意外,暗殺仇人,刺探情報而圈養的一種家奴。

他們五個人,走在滿是碎石和落葉的山道上,又距離他們這樣近,但是一直到他們中有人發出笑聲為止,自己都對他們的存在懵然不知。再看他們,雖然服飾并不統一,但行走之間的步履卻出奇得協調,那種默契絕非一朝一夕能養成的。而且他們袍服下面的腳,每一個都是同樣的走法,連外斜的角度也都如出一轍,莫非……

就在張民瑜如此一番揣度的時候,那些人已然走近了。

孟善淮自幼養在府中,不論是孟府還是郡主府,他都只管寫詩作畫,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高大漢子,且不由自主地被這些人的氣勢所攝,于是情不自禁地拽著張民瑜的手,把他護在身后,原地后退了兩三步。

“哈哈哈,公子莫怕,我等不是壞人!”一個年約二十三四、身著黑白相間金線袍的年輕男子笑道,“剛剛我聽到這位公子一路上文采飛揚,對各種所見娓娓道來,就忍不住笑了一聲,望勿見怪!”他一雙狐貍眼,笑時更狡黠,讓人驚懼。

孟善淮垂下眼睫,心中微驚,他們竟然已經聽了一路!方才自己剛下車又乏又倦,所以講話的聲音極低,只民瑜一人能聽到而他們又沒有靠近……好驚人的耳力,是高手。

想到這里,他拉著張民瑜,一側身讓開了上山的道路,微笑道:“我信口胡言,讓諸位見笑了,諸位請先過。”

那白衣人卻不肯再向前了,他一雙丹鳳眼帶了審視:“這位公子,口音不是這山邊的門戶。”

“確實,我二人從南邊來,正前往關州。”孟善淮手掌已是出了汗,但是還是壯著膽子接話,只希望這群人快些離開。

張民瑜回握,給了他些許安心。

“既如此,那便不叨擾兩位公子趕路了。”

張民瑜心下暗道,這些暗衛只有在京城和淮南的世家大族府中才能見到,為何會來北方,在關州附近現身?太怪異了,讓人不得不疑惑。況且如此多的暗衛同行,定然是有大任務。

眾人走時,張民瑜看到了一暗衛腳底隱隱約約有斑斑點點的血跡,雖不顯眼,但是在這閃腰上滿眼的綠和黃中頗為奇特。張民瑜不做聲,默默記下了為首那人的樣貌及他腰間掛的玉牌,是形狀怪異的圓,大圓上方凸出一個半圓,鏤空中間又多出來一個實心小圓。

待這群暗衛走后,張民瑜才出口:“孟兄可知,他們是什么身份?”

孟善淮搖搖頭:“看著像是官兵,又絕對不是,反正不是尋常人,一看便有功力在身上。”

“孟兄久居深府,定然不知近幾年世家大族府中都暗養些門客和兵衛。”

“怎么會?今上難道不知?”

張民瑜邊說邊把他拉回馬車:“孟兄不知,陛下怎會不制止,只是世家當道,國庫空虛,咱們朝堂這幾年的支出有一半都是世家進貢的。”

“所以今上便默許了?”

“唉,”張民瑜從懷里拿出潤膚膏,是京城里的新玩意,貴婦小姐們最喜歡涂了,聽聞涂了便可青春永駐,張民瑜給他挖了一勺放在他手心,“你涂手,這個可以潤滑手,你過去讀書寫字太刻苦,每逢寒天便生凍瘡,這個有用,你試試。”

放進懷里又說:“自然是默許了,只是有御林軍的制約,只要養兵不過千人,養門客不過百人便可。”

“唔…我不曾聽聞這些。”

潤膚膏搓開,果然不緊繃了,他驚喜道:“果然是,待回京為郡主買些。”

“長瀾郡主應當是已經有了。”自然,京中第一貴女,不會少些稀奇玩意的。

孟善淮點點頭,他的鼻尖被凍得紅紅的,兩只手不停地摩挲,坐在軟榻上若有所思。

張民瑜自遇見那群暗衛后便心有不安,所以下山一路上不住地向外望去,越往山下走草木越發旺盛高大。

時值傍晚,馬車在山路上走不快,張民瑜也不催,只在后面囑咐:“小心腳下路滑!”話音剛落,馬車“咣”地突然晃晃悠悠,車夫匆忙調轉了方向。張民瑜大急,撩門簾一看,遠遠瞧見車夫趴在地上,他拉停了馬車,“吁!”又連忙喊道:“南叔,沒摔傷吧你?”

只見地上的南叔神色驚慌,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后退著大叫道:“公子!草,草叢里有個死人!”

張民瑜惑然地走過去,只見附近的幾株草上沾著紅色的東西,好像是血跡。再走近,就看見草叢里真的躺著個人,是一個渾身浴血的男人。張民瑜又細細地看了幾眼,然后轉身拉著剛湊過來的孟善淮就走。

“民瑜!有死人!”孟善淮大吃一驚,不是沒見過死人,實在是死狀如此凄慘的,太少見太離奇。

他的上半身衣服全部破爛,幾乎是每一寸都有傷,深深淺淺,殷紅一片,下半身一條血口子從腿根開到腳踝,看之令人窒息。

“我看到了。”張民瑜握住他的手,“別怕,死人不會活過來,也不會跳起來傷害咱們,雖然…那個人根本沒死。”

“嗯?!你說他沒死?你怎么知道的?”孟善淮微微張口。

張民瑜笑瞇瞇地說:“孟兄,我是用眼睛看見的,我看見他會喘氣,會皺眉,傷口還會淌血,一定是因為剛剛你一腳踩到了他的傷口。”孟善淮一害怕便是匆匆忙忙,什么都不管不顧,什么都思考不了,和平日里全然兩副模樣,讓張民瑜啼笑皆非。

孟善淮臉一紅,大窘道:“那…那是因為我從沒見過這么多血,哪里還敢多看…咦?可是民瑜,既然他還活著,你怎么就這樣拉著我離開了?咱們不救他嗎?”

張民瑜搖搖頭,不再多話,拽著他的袖子繼續走。

孟善淮卻不肯再走了,語氣里帶著一點哀求的意味:“民瑜,不如咱們救救他吧!”孟善淮有點難過,民瑜似乎和過去有些不同了,隱隱地,但是他說不出來,就像他不再贊嘆山川河流,花草樹木一樣。他將走仕途,他的心已然在做左相幕僚時浸染在冰冷的大染缸里,淡漠如鐵了。

張民瑜一攤手:“孟兄,你說怎么救?你會救還是我會救?咱們又不是什么祖師圣手,你尚且拖著病體,救一個將死之人不是灑幾滴圣水喂一粒仙丹就能的。”他也沒辦法啊。

“可是…那是一條性命啊。”孟善淮眼圈發紅,說罷甩開張民瑜的手,轉身要返回去。

張民瑜也很委屈。

張民瑜默默地看著孟善淮的背影,少頃,嘆口氣追在他身后喊道:“孟兄,你聽我說,你想救人我也不會攔著你。可是,這件事里面有些古怪之處,我不想讓你好心辦壞事啊!”

孟善淮聽到這里終于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一眼:“什么古怪之處?”

張民瑜追上來,重新拉住孟善淮的手,給他分析道:“這里離大路僅僅幾步之遙,普通人如果受了傷要尋求幫助,怎么不去大路上等待,反而躺進茂密的草叢里?我剛剛瞧過那附近的血滴,是從西面斷斷續續延伸至草叢的,很明顯那人曾經經過了大路,卻沒有在大路上停留,而是拖著重傷之軀繼續前進,最后藏進了草叢中。”張民瑜猛然想起那暗衛腳底的血跡,這兩件事定然有聯系的,不然為何這么巧?但是他不想多管閑事,也不想讓孟善淮摻和進來,萬一有危險,他二人均淪為亡魂也未可知。

“孟兄,那就說明了此人根本不想讓別人找到他。”

孟善淮道:“不想讓別人找到他,難道他不想活了?”頗有些責怪的反問。

張民瑜更加委屈了,反問道:“孟兄,若你想自殺,你會給自己的身上劃十幾道口子,再慢慢地流血而死嗎?依我推測,他可能是在逃避仇家的追殺。”

孟善淮蹙眉道:“那我們要怎么做?難道只能袖手旁觀嗎?”他似乎也體會到了,路上的暗衛和此人有著某種聯系。

“孟兄,我看眼下也只能如此,我們兩個的能力實在有限,”張民瑜搖頭道,“稍有不慎,我們非但救不了人,還會將自己置于險地。你想一想,如果我們繼續在這附近逗留,萬一引得那人的仇家找到這里,再沿著血跡找到了那人,我們就等于間接害死了他。況且那人傷勢嚴重,如果貿然地去挪動他,只會牽動他的傷口,加劇他的傷勢,由此他死在馬車上就是咱們的罪過了。我知道,剛剛你心中打算把他帶上馬車,可咱們的馬車并非什么隱秘之處,方才的暗衛們你忘了嗎?”

孟善淮想想有些后怕,又看了眼地上的血人,閉了閉眼,這是他第一次違背夫子所教大義,但是他又不得不拋下那書本上的“君子懷德”,他心里只能暗罵道“去他的助人者天助”!他想快速逃離這塊是非之地,他感受到心胸內的圣賢書在快速地燃燒,他拉著張民瑜快步上了馬車,催促著車夫:“南叔,南叔,快走罷。”

張民瑜自然知道他心里所想,但是為了他二人安危,他也狠下心道:“孟兄,人為之所為,是因為人盡力可為,如不可為,便不要掛心了。”

“嗯。”孟善淮抿著嘴,胸口起起伏伏,潔白的纖長的手指攥著腿上的暖被,一雙眼直直盯著前方。

本文《駙馬》是太子李鈺系列小說之一,如想看更多精彩,請各位觀眾老爺移駕起.點.讀.書試讀《美人:左春》,也是太子李鈺系列小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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