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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家事

信兒被李妟叫來的宮中侍衛押了下去,暫時關禁在后宮暴室。

留在殿內本來最應該深談的兩個人,此時卻沒有再說什么,因為她們早已確認了彼此的身份,相互信任,相互給予安慰與力量,情感上早已經成為真正的母女。

而且更關鍵的是,李妟知道,門外一定站著一個急切等待蕓琬的人,他們有更深切的話需要相談。

“夫君……”

蕓琬走出殿門,果然看到屹立在廊下的李遵誠。

夕陽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了長長的斜影,顯得他落寞而孤凄。

李遵誠回過頭看著滿臉淚痕的妻子,眉頭緊蹙,眼中早已發紅:“我們的妟兒……”早已經不在了,這幾個字終究說不出口。

“對不起,”蕓琬卻明白,淚水簌簌,“對不起,夫君,都是我的錯,我早應該告訴你……”

李遵誠搖了搖頭:“我知道你的隱忍是為了成就更重要的事,只是……”他按|壓住胸口,心中的痛是他無法抑制的,想到那么活潑可愛的女兒早已經不在人世,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下來,他閉了閉眼睛,但再睜開時眼底的痛楚仍沒有絲毫減少,他努力清晰地道,“妟兒生來不用背負辰兒那么沉重的責任,所以還沒有學會隱忍多謀,但是假以時日,她一定會象辰兒一樣堅定又堅強。”

“是的,一定會,一定會……”蕓琬已經泣不成聲。

“瑞寧閼氏為國盡忠,辰兒在殘酷的命運之下選擇堅忍承志……”李遵誠深痛地看向蕓琬,“我現在才明白,岳父之所以讓兩位舅兄棄武從文,原來是擔心有朝一日親人們會在戰場上血刃相見……”

蕓琬帶著盈盈淚光迎向李遵誠:“夫君,我們瞞著你是因為……”

“我知道,蕓家一心報國,已經因親情困住了兩個兒子,不想再讓我放棄,所以沒有告訴我,只想讓不知情的我可以在戰時心無旁騖……一直以來,你們都承受得太多、太重……可是我……”

“不是的,夫君,”眼見李遵誠深感愧疚,蕓琬忙道,“其實我們蕓家人只是在心中深藏著對彼此的牽掛,可是真正每天在為國為家努力付出的是你!”

李遵誠聽到此言,痛苦地搖了搖頭:“不,為國,我不曾出關血戰;為家……我更愧對你們,因為一己之私留下烺兒,讓他慢待你們母女,更讓辰兒差一點被他送進囹圄……不過,”李遵誠的神情漸轉沉重而決然,“他已經不再是李氏子孫了……”

剛剛在其他人離開清涼殿之后,李遵誠留下了李烺。

“父親,”李烺一臉委屈地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無論結果如何都是陛下圣斷!”

“沒錯,你只是實話實說,”李遵誠的聲音毫無情緒,“你發現一個匈奴瓶子,便實話實說你妹妹是奸細……”

“父親!我——”

“你不必解釋,聽我說完……”李遵誠打斷他,“一直以來我不喜歡說教,總想以身作則讓你引以為鑒,但可能是繼子的身份讓你的心思過分復雜了,不在乎李家的家風,卻極其重視李家的權益和地位……走到今日的地步,我也不是說教,而只是告訴你結果……

“你并無大錯,可能連陛下也不能定你什么罪,但是作為家人,我卻深知你多么嚴重地傷害了親人之間的感情,我也深知這是由你多么敗壞的內心所決定的——

“妟兒是一個女孩兒,本來在家族中不可能撼動你的地位,但是她的存在讓你顯得無能又無德,折損了你嫡嗣的尊嚴,于是你選擇與她對立,你沒有想過因此而修正自身,卻一心只想刁難她。

“靳亭案告破后,你明明知道,靳秀是因為你相告才會出手謀害妟兒,你不覺得抱歉,反而更加強烈地想要鏟除她。

“今日,當你知道她可能是烏勒辰公主,知道了瑞寧閼氏母女的犧牲,你可曾汗顏?如果確認她不是你的妹妹,妟兒很可能就在天鹿山那場墜崖中早已離世,你可曾難過又悔恨?哪怕有一絲一毫這樣的心情你怎么可能還在這里狡辯?

“你眼中只有權和利,而毫無是非對錯……無能卻占據正位讓你練就了嫻熟的道貌岸然,成為我最深惡痛絕的人。

“妟兒早早就說過,你絕對不會以我的期望來|經營李家,對你委以重任遲早會付出慘痛代價……今日我不得不承認,她是對的,而我錯了,我錯在無法端正你的內心卻給了你太多的寬容和機會。

“現在,雖然不可能因為你的德行有失我就要了你的命,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將你的危害降到最小,讓你不再有任何可以依仗的權勢——”

李遵誠直視李烺:“——從此,你不再是我李遵誠的兒子,也不是李氏子孫,我也會請求陛下撤掉你因李家而獲得的官職!”

沒有理會已陷入慌恐之中的李烺,李遵誠大步離開清涼殿……

落日已被宮墻遮擋,墻頭清晰地切割著天與地,但余暉灑滿的天空仍然讓人眼中昭亮。

李遵誠的目光隨著思緒從遠處拉了回來,他深深地看著蕓琬的面龐:“我不會再讓你們受委屈,我會盡自己所能讓忠誠善良的人感到安慰……”他頓了頓,聲音有些發澀地又道,“……如果,如果回到岳父家能讓你更安心……我可以送你回去……”

蕓琬怔了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緩緩垂下了頭,因為此時眼中的淚水已不禁涌流,她不想讓他見到。

半晌,她覺得自己可以控制語氣平和了,才開口道:“是因為你知道娶錯了人嗎?”

李遵誠愣了一下,卻瞬間驚悟:“不是的!是……”他有些說不出口,“是太子提親讓你不得不答應婚事,這么多年委屈了你……”

蕓琬猛地抬起頭,看到羞愧難當的夫君,她滿臉淚珠之上又添新淚:“我沒有委屈,從不委屈啊……當年同意婚事,不是因為太子提親,也不是因為夫君你武藝不凡,只是因為你談起與阿姊賽馬的一面之緣,說了一句‘技不如人禮應退讓’,待你離開,父親與兄長對你大贊,稱這一語即彰顯了一個男子的涵養、胸襟,和對女子的尊重與呵護,如此難得的佳婿,無論是隨他去帝都,還是去邊塞,都一定要嫁啊……”

李遵誠一時之間有些被昭雪的心情,感動又感激……不過,稍后他又有些疑慮,因為這么多年蕓琬對他似乎更多的是敬畏,而不是夫妻之情意。

看出他的不解,蕓琬低下頭,哀傷地道:“如果當初和你成親的是阿姊,你們志趣相投,可以并肩作戰、相輔相契……這才是夫君真正向往的幸福吧……”

原來她一直竟被這樣的問題所困擾!

李遵誠一時有些自責,放緩了語氣道:“不是的……正像岳父舅兄并不在意我的武藝,我也并不在意妻子能文還是能武啊,純樸的心地、真摯的情義、顧全大局又體貼入微……讓我到哪里去找這么好的賢妻呢……”

蕓琬滿含熱淚地迎上他的目光:“夫君不怪我一直沒有實情相告?”

“不怪,”李遵誠緩慢地搖搖頭,深切地凝望著她,“我只怪自己沒有早點看出你的重擔,和你一起分擔……”

“夫君不怪我一直把家里的錢帛挪作他用?”

“不怪……原來蕓家、原來你都一直在暗中援助月明居,讓我能無意間出了力,我只有感激……”

繞在兩人心間的多年心結終于舒解……多災多難的傷痛中所幸還有這人與人之間的真摯感情可以互相溫暖……

不過,此時宮中的雅鴻閣卻充斥著沖天怒火,楚王對列中林在殿上沒有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大發雷霆。

“殿下,”列中林是一副安撫的溫和模樣,他輕輕地道,“微臣是覺得新帝初登大寶,殿下的立場還是先不要那么明確地表明為好……”

楚王一驚,皺了皺眉頭,也低聲道:“無論局勢如何,我們都應該支持皇帝陛下!”

“當然,殿下與皇帝陛下情誼甚篤,當為漢室恪忠……只不過,”列中林一臉淡然,“殿下的楚國在南北線上正位于吳國與齊魯五國之間……應為可能的變故留好商談的余地……”

楚王又是一驚,列中林的意思是,吳國與齊魯五國都可能反叛?因為楚國立場分明,到時候很可能來個南北夾擊先滅楚國?

這也太危言聳聽了!

楚王看了看他,這個私生子還是有些小聰明的,難道這一次讓他擔任了中尉讓他對權勢生出了謀求之心?他故意夸大了各方關系中的矛盾,是想讓自己對他更加倚重,而不再去尋找楚太子?

正在揣測之中,卻聽列中林道,“殿下,入宮之時,微臣剛剛得到一個還沒有來得及查驗的消息,說是在京中發現了楚太子的行蹤。”

“什么!”楚王猛的站了起來,攥|住列中林的手臂,“他在哪兒?”

其實劉理在最開始逃離楚國的時候,列家的人馬就已經發現了他,只是那時候想到楚王雖然沒有了王后,也還會和其他妃嬪繼續孕育子嗣,殺了劉理也沒有用,反而還會暴露自己的意圖。

只是沒想到楚王這么多年再也沒有誕下一兒半女,不過,劉理這方面經過多番試探,已經確定他絕對不會原諒楚王,不會答應楚王回國繼位。

如今,在即將爆發的變局之下,只要一步步讓楚王感到孤立無援,他即會主動做好自己想讓他做的事……

“回殿下,消息上說,他正在幫助朋友管理商鋪,就在未央宮附近。”

“未央宮附近?”楚王一愣,然后也不太在意,只是急切地道,“我們馬上去找他!”

“殿下,恐怕……今日已晚,待明日我們再想辦法和太子見面吧……”列中林又有些猶豫,“不過,因為消息不知是否屬實,還請殿下莫要因此心緒受擾。”

“哼,我不管消息如何,你明日必須讓我見到理兒!”楚王狠狠地道。

“諾……”列中林面露為難,但好脾氣地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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