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棄山脈已經全部進入了永久的黑夜，

如今岷山極北之地和天棄山脈相交的山間平原反倒是成為了昊天世間的極北。

天空那輪明月已經被太陽的光芒徹底遮掩。

再也無法看到一絲一毫。

感受著持續而冷冽的荒原寒風，

看著那將天空一分為二的光明與黑暗。

所有人心中都不禁有些枉然。

來到這荒原之前只怕誰也無法想到永夜還沒有降臨，

當世的至強者和諸國聯軍會在此進行如此慘烈的搏斗。

荒人在光暗交替間擺脫了諸國聯軍的圍堵，

懷揣著最后的火種和希望向著荒原西南方遷徙而去，

而諸國聯軍也已經開始有序的組織撤退。

反而是世間的頂級修行者者們在這個夜晚為了心中的堅守搏斗了一宿。

隨著太陽的光明普照，

一切仿佛都已經塵埃落定。

書院一方凡是來到荒原的弟子如今都已經喪失了反抗之力。

唯一的盟友顏瑟伴隨著夫子已經不在人間，

也不敢放開手腳施為。

因為唐國都城還需要他去守護，

這是唐國沒有了夫子之后最后的屏障了。

柳白同樣需要顧忌南晉。

道門需要維護昊天道，

讓昊天只有神性。

所以桑桑的下場已經注定。

然而各種手段都是想要將世界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而想要達成這個目的，

必然要首先保證這個世界能夠存在和自身能夠活下來。

若是不復存在了，

那就是真的失敗了。

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

寧缺那已經開始絕望的眼睛越來越亮。

本來一直嘗試的調動念力的動作反而停了下來。

就仿佛是為了驗證寧缺的想法般，

從冥王調動昊天世界之力后就一直沒有動作的講經首座聽到陳某對桑桑的安排終于無法保持沉默了。

就在酒徒提前桑桑手臂準備將她從地上扛起來之際，

講經首座開口了。

“這位前輩且慢動手。”

“不知觀主打算如何處置這位昊天的人間化身？”

陳某聞言意外的看了一眼講經首座。

沒想到連已經升天而去的夫子都怕的講經首座竟然敢站出來阻止他道門的決定。

卻也還是回道：

“貧道已經讓西陵召開光明祭，到時引神國之力凈化昊天的凡塵雜念。自然會回歸神國。”

講經首座聽聞此言，不禁問道：

“如今世人皆知明王就是冥王，若此化身回歸神國，到時夫子落敗，永夜這等滅世之劫必然無法避免，難道觀主就愿意眼睜睜的看著天下眾生遭此劫難嗎？”

陳某聞言，淡漠的看了一眼講經首座。平靜的說道：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有生就有死，有光明就有黑暗。不過是天理循環而已。”

“只有世界長存，人類能夠繁衍生息。”

“有人遭劫，同樣有人受益。”

講經首座聞言不再開口，只是閉目誦經。

寧缺聽聞兩人話語，不顧已然重傷的身體。

放聲大笑一陣后對著陳某譏否道：

“犧牲世人，受益道門。你當然愿意，若是讓你去死呢？”

陳某聽著寧缺的話語，神態沒有絲毫變化。

一旁從始至終暗暗推動一切的夏侯敬這一刻反而極為鄭重的向著觀主長揖一禮道：

“觀主大德，無量渡人。”

隨后略帶試探的說道：

“觀主難道就沒有想過其他讓人類安然繁衍的方法嗎？”

陳某看著眼前這個讓他越來越看不透的道門后輩。

眼神略有飄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對著夏侯敬淡淡的說道：

“世間豈有十全之法，如今的世界已是我道門率領先賢一代代貢獻方才形成。”

“若貿然改易，可能超過如今？”

夏侯敬聽到這般話語，不再多言。

只是向著岐山和李慢慢多看了兩眼。

就像是與夏侯敬配合好的一般，

夏侯敬剛剛收身后退，李慢慢就開口了。

“老師說過，人唯有自強不息才是真理。”

“道門將世人與昊天綁在一起，非是正道。人類的命運應該由人類自己來決定。”

陳某聽聞李慢慢的話語，終于是出鄭重起來。

于是他看著李慢慢問道：

“夫子如何知道人類能夠靠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因為夫子是能夠全方位壓制于他的人，所以陳某對于夫子的思想自然更加重視。

拋開道路理念，夫子和道門都是走在為人類長存于世的道路上。

李慢慢聞言近乎本能的回道：

“老師說過，一個人的命運只有這個人自己能夠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只有這個國家自己能夠決定。人類的命運同樣只有人類自己能夠決定。”

陳某聞言思索片刻后說道：

“人生來無知而懵懂，如何又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只需加以教導，必然可以。”

“人生而有壯弱，智愚，非昊天之大慈何以生？”

“人類自有仁仁惻隱之心。”

聽聞李慢慢這句話，陳某眼中的思索轉為堅定。

向著李慢慢喝問道：

“唐國在夫子的教化下已經千年，可有做到自強不息？”

李慢慢無言以對。

岐山大師在自夫子登天之前便一直想要保下桑桑。

在知道了昊天世界最大的秘密后本已經感到無比的失望。

如今聽聞李慢慢和陳某的話語，

反倒是如撥開謎霧見青天般大徹大悟。

岐山看著觀主道：

“書院之理或許不夠完善，可老朽卻認為夫子的道理無比正確。”

“昔年我自懸空出走，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便是因為我看見了那些被佛主決定命運之人是何等的可悲。少時不知其所以然，如今得傳夫子真言。方才豁然貫通。”

“如今老衲已然命不久矣，便讓我再為這世間做這最后一件事吧。”

岐山說完，還不等眾人反應。

早就準備好的大智慧手印瞬間發出一道精純浩大的佛息，

眾人就見那佛息瞬間擊中講經首座手邊安靜放置的佛主棋盤。

隨即佛主棋盤反面驟然出現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桑桑吸了進去。

陳某見到岐山的佛息后瞬間動用無距神通去攔截桑桑。

不想卻被早有準備的夏侯敬攔住。

而始終關注桑桑的寧缺在吸力剛剛產生之際就蠕動著向桑桑撲去。

夏侯敬只是在擋住陳某之余隨意將寧缺弗了一下。

桑桑便已經消失在了場間。

岐山見此一幕，欣慰的笑了起來。

“諸位，老衲將桑桑送入了佛主的棋盤之中。”

“如此夫子戰勝昊天的希望便更大一分。老衲相信夫子，相信永夜會永遠不再發生。”

隨即岐山大師便安然的閉上了眼睛，一直服侍岐山大師的弟子觀海試探一番后悲痛的說道：

“師傅他老人家入寂了。”

“恭送岐山大師。”

眾人聞言暫時拋下恩怨向著這位德高望重的佛門大師送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