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別說找到我，別告訴他們…他們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兒…要入獄了。”

劉沛的語氣，就沒這么低聲下氣過。

“只把軍軍交給他們行嗎？”

劉沛低著頭，眼淚止不住。

趙銘的表情也很沉默，這樣的反轉加反轉，任誰都想不到，一邊的小警員們有的已經默默紅了眼睛。

哭起來的劉沛比剛剛，更能調動人的情緒。

現在的她，沒有了一身傲骨，只剩下了得知自己身世的喜悅，但是下一秒又重回地獄。

“我已經無顏面對他們了，但是軍軍不一樣，他們也不一樣，很感謝他們一直在找我們，但是現在，我回不去了，我沒機會了。”

“我坦白從寬。但是我希望，不要告訴他們，哪怕以后我出獄了或者怎么的，不要告訴他們。”

劉沛眼里都是祈求。

趙銘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劉沛的身世其實更像是一場鬧劇，被拐賣，從小就不受待見，沒有文化，自己孤身一人奮斗艱難活著。

這任何一條放在別人身上，可能都是影響一生的枷鎖，但她卻集齊了所有苦難，可她依然頑強，只是誤入歧途。

劉沛說的這些，根據現場調查，都是真的。

李雪茹遇害的情況比那些爆炸所帶出來的碎肉，其實更完整一些，足以證明那些人在肢解李雪茹后，才猝不及防因為爆炸而死去。

劉沛該交待的都交待了，但這些該如何定罪？那就需要真正的法官來判決了。

趙銘只是將案件整理了出來。最后整理的結果，倒是令每個警員都唏噓。

原本只覺得這女人可恨可憎，心狠手辣，可將她的經歷剖開了之后，發現她的經歷，是一個活生生被苦難包圍著的人。

她其實才是最應該有苦痛的情緒人，他們也明白了，她有不甘，更有很多悲慘。

但這些，還是不能成為她犯罪的理由，更不能是她踏入歧途的理由。

最可憐的，還是聽到自己女兒下落的匆匆趕來的劉父劉母，他們原本以為就要見到女兒了。

可是，原來是女兒遇害的消息。

沒有見到女兒，只看到了很是陌生且驚嚇過度的小外孫。

已經頭發花白的劉父劉母這個時候，眼神發木，從最開始的帶著光而來，到最后的迷茫。

一眾警員連安慰的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倆老人復雜的看著軍軍，而眾警員看著兩個人佝僂的背影，一屋子沉默。

有的警員忍不住抹了抹眼淚，為老人，也為孩子。

倆老人倒是出乎意料地堅強，聽到李雪茹的意外去世后，也只是紅了眼眶，但并未再說什么。

更沒有哭喊，只是無聲地互相扶持著彼此，讓人看了更心酸。

最后，趙銘還是忍住沒跟劉父劉母說劉沛的事情，也沒有透漏劉沛的消息。

“對于這場事故，我們也很抱歉。”趙銘只能這么干澀地安慰著，說出來卻只覺得心頭更堵了。

“這是現場留下來的，我們已經做了DNA匹配，確實是你們的女兒……請保重。”

趙銘盡量斟酌著說得委婉，但就是這一番話，也引得劉父劉母兩個人落著淚道謝。

“很感謝，很感謝你們了，我知道這就是你們的責任，你們已經很盡職盡責了。”

可是才開口說了幾個字而已，劉母就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后面全都是哽咽。

任誰找了幾十年的女兒，終于有了下落，最后卻只接到了一盒骨灰，甚至連具體遇害的過程都沒有辦法知道。

也是他們在經歷了幾十年的苦苦尋找，心境確實已經打開了，可是短短幾天，趙銘還是發現了劉父劉母的頭發瞬間白了很多。

軍軍在醫院住的這些天，有醫生們開導，勉強鎮定了下來，可再次面對陌生的劉父劉母，他搞不懂這樣的關系，只是木訥的叫著他們外祖父外祖母。

然后就被帶走了，看著二老一小的背影，趙銘的心頭也都是無奈。

趙銘看著劉父劉母，心里也憑空想象，如果兩個女孩都沒有被拐賣，她們一定會被好好教導愛護，會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像現在一個遇害，一個入獄。

有些警員還是年輕，第一次經歷這樣曲折復雜的案件，同情和憐憫一度沖破理智。

但趙銘只是輕輕道，“這不就是我們的責任。”

守護正義，解決問題，迎難而上。

有的小警員也特別想知道，為什么趙銘最后也忍住沒說出來劉沛的信息。

其實隱瞞未嘗也未必是一件好的解決辦法，對于急切想知道女兒消息的劉父劉母來說，劉沛的下落，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

雖然他們也沒有問出來，但是趙銘也看出來了他們的疑惑。

“現在劉沛的具體處置還沒有下來，給了他們希望，再給他們失望，現在又要給他們希望，如果二老不知道這些事還好，如果知道了，他們會不會更怨恨自己當時的失責。”

“他們的愧疚和自責，只怕會更多，現在他們年紀大了，當時孩子們丟失，他們有過錯也罷，或者無意也行，都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現在把軍軍給他們就已經是希望。”

有的時候隱瞞確實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如果劉沛能表現良好，提前出獄，那對于二老來說也是個好事，可如果不能呢？

如果涉及的刑事案件太多太重，沒有辦法早點出獄，這又是一個沉重的問題。

對于劉父劉母來說，更是難以寄托的漫長無望的苦苦等待。

但是劉父劉母來的時候，趙銘雖然沒有告訴劉父劉母關于劉沛的事情，但卻讓劉沛看了看劉父劉母。

聽到劉父劉母真得趕了過來，劉沛第一反應是僵住，趙銘從這個原本故作瘋癲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小孩子才會有的緊張反應。

“他們…來了，可我……哈哈哈哈哈，我也有爸爸媽媽的，我也有家的，趙警官，可我不是好孩子了……”

劉沛的情緒再一次崩潰，但眼底的緊張里，還帶著喜悅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