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悔生在商場后門的草叢里蹲了很久,直到安妮校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才緩緩站了起來。
她揉了揉酸痛的膝蓋,臉上恢復了之前的迷茫。
‘我為什么要避開所有人?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心里默默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或許,她應該回去等著陳玄度。
說不定,神算子能用他的超能力把媽媽找回來呢?
想到這里,楊悔生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為了不再被王伯伯找到,她決定沿著程家村的北邊繞道去往陳玄度的小樓。
聽說北邊這里原本有幾汪廢棄的魚塘,塘里的淤泥深超過一米,曾經溺死了好幾個醉酒回家的醉漢。
程家村的土路過去連著那些大坑,如今終于逐步鋪上了瀝青和石子,顯得平整了許多。
“楊悔生!”
楊悔生聽到一群女孩的嬉笑聲,身體微微一僵,緩緩轉過頭。
只見“惡霸”汪小小帶著三個同樣痞里痞氣的女孩站在醬菜加工廠的墻根下,正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盯著她。
“哦,不對!義父說,你很快就要姓王了。美得你!”
汪小小故意拖長了音調,語氣中滿是嘲諷。
楊悔生木然地站在原地,心中卻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她知道,汪小小之所以這么說,恐怕是因為自己母親與王伯伯即將成婚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而汪氏兄妹作為王伯伯收養的孩子,卻跟了汪家村的姓,這件事一直是他們心中的一根刺。
“你們在干嘛?”
楊悔生低聲問道,心里對于對方的打擾有些煩躁。
汪小小冷笑一聲,雙手抱胸,從墻頭跳了下來:
“關你什么事?你以為你馬上姓王,就高我一頭了?”
楊悔生沒有回答,因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姓王。
可她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都無法改變這個汪小小對她的莫名敵意。
她轉過身,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汪小小的聲音再次從背后傳來:
“跑什么跑?你不想知道你為什么會改姓王?”
楊悔生沒有抬頭,只是用腳踢著瀝青路上的一塊石子。
她的心里說:‘我早就知道了。’
她不明白在這件事情上,汪小小有什么可以嘲諷自己的?
“你還不知道吧,”
汪小小的聲音帶上更多的譏諷,
“你媽自愿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下半輩子的富貴。要不是王家邨里找不到祭品,也不會找上你家這個千年備胎。干爹可真慘吶,莫名其妙多出你這個拖油瓶……”
楊悔生的腦袋里響起一陣驚雷,汪小小后面的話在她耳邊成了模糊的背景。
‘什么!祭品?自愿?備胎?’
搬到王家邨之后發生的種種,在她的思緒中漸漸清晰。
她還一直以為王伯伯對她們好是因為喜歡上了自己母親,到頭來,居然是這么可怕的事實。
她的母親,原來是以自愿成為祭品的代價留在了這里。
一瞬間,楊悔生的血液上涌,她猛地轉過頭,看向汪小小等人,心里吶喊著:
‘胡說!你們胡說!再胡說,就去死!’
在女孩猩紅的眼神里,堆在墻邊的陶缸突然發出一陣“咔嚓”聲,緊接著,陶缸一個接一個崩裂,碎片橫飛。
里面的醬菜和咸水四濺,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咸腥味。
汪小小和她的同伴們被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尖叫起來,紛紛后退,躲避飛濺的碎片和醬菜。
然而,還是有碎片擦中了其中一個女孩的脖頸,鮮血立刻噴涌而出。
其余人圍到重傷女孩的身邊,手忙腳亂地試圖堵住血流不止的傷口。
汪小小抹了一把臉頰上的劃傷,面色更加陰沉。
她氣勢洶洶地沖到楊悔生面前,狠狠推了她一把:
“敢傷我的人!”
楊悔生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站不住腳。
她站在原地,手腳麻木,仿佛周圍的混亂與她無關。
她的眼神空洞,嘴里喃喃道:
“你們胡說。你們都去死。”
“你說什么呢!”
汪小小被楊悔生的詛咒激怒,轉身一把薅住了她的領子,眼中滿是怒火。
就在此時,不遠處一輛廢渣大卡車疾駛而來,擦著汪小小的后背揚長而去。
汪小小的黑臉瞬間煞白,機械式地轉過頭,看向身后的伙伴們。
要不是她們及時帶著重傷者閃避,剛才差點就……
“你!”
汪小小的聲音有些顫抖,即便再不情愿,她還是松開了楊悔生的領子。
‘超能力者?’
汪小小心里忽然明悟,為什么王家邨要留下楊氏母女,或許并不僅僅是因為有個傻娘肯做祭品那么簡單。
“你給我等著!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干爹也保不住你!”
汪小小咬了咬牙,協同幾個伙伴,帶著重傷者快步朝村衛生保健院的方向跑去。
楊悔生站在原地,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心中卻沒有任何波瀾。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那句不斷回響的“你們都去死”漸漸變成了“我們都去死吧!”
媽媽沒了,顧倩倩走了,王伯伯也不能再信任了。
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再也不存在她楊悔生的一席之地了。
她麻木地在路上走著,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處。
忽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戴著藍色丁腈橡膠手套的手,朝她揮了揮。
楊悔生抬起頭,對上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楊悔生,你需要幫助嗎?”
那人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仿佛看透了世間所有的悲喜。
楊悔生對著這張臉怔怔發呆,半晌才低聲說道:
“我好像沒有再留下的理由了。能讓我走嗎?”
“好,我幫你。”
來人點了點頭,示意楊悔生跟上自己。
隨后,他拿出一根“魔棒”,在半空中劃了一道框。
在“魔棒”尖端經過的地方,空氣似乎被切開了縫隙。
當上下左右的線條連成一體時,一道“門”出現在楊悔生的眼前。
楊悔生的臉上稍稍顯露出些許驚訝之色,但她沒有遲疑,毫不猶豫地跟著這人跨進了那扇“門”內。
門在兩人進入后緩緩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空氣中只留下一絲微弱的波動,隨后歸于平靜。
片刻之后,一位淺紅發色的年輕女孩出現在此地附近。
她灰綠色眼眸焦急地掃過周圍,卻什么都沒發現。
“來晚了嗎?”她低聲喃喃,眉頭緊鎖。
“楊悔生,你到底去了哪里?”
她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大路上停留了片刻,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