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既已定。
窺天殿主起身施禮,示意各位道主可自行離去。
左側四人裴秋明、和文熠、靳銀屏、古忍,率先起身,一同離開。
其中隱隱以裴秋明與和文熠為首,這兩人都是儒家學宮的人。
儒家學宮在近千年間都一直是刀域的實際統治者。因為它的實力最強,底蘊最為深厚。
但之后百年它的統治地位就可能不太穩定了。
之所以如此說,全因為靳銀屏是以刀入道的道主,天然契合刀域天道。
她在一百八十一年前成就道主,在刀域道主中,“資歷”排第三位??伤膶嵙Γ阉闶堑队蛩奈坏乐髦械淖顝娬?。
若是再給她百年的成長時間,儒家學宮怕是再也壓不住她了。
不過目前還是以儒家學宮為首,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到的,所以靳銀屏也就順水推舟,跟在裴秋明與和文熠的后面。
再加上那個看似魯莽,實則肚子里滿是心機的古忍。
雖然是個體修,卻是個有腦子的體修!
——要不然也活不到成就道主的那一天。
他一貫不服于人。就連天,都想捅一個對穿看看!(確有其事。但在刀域世界之罩堪破未破之際,儒家學宮及時阻止了他。并在之后將他鎮壓于長江底十余年,以示懲戒。)
現在表現的順服,實際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
總之這四顆腦子,八百個心眼子!
暫且不提……
且說這四人一路飛入虛空,進入兩座陰影里的左側類刀陰影——這便是刀域!
然后轉瞬撕破虛空,到了長江漫林,這是儒家學宮的所在地。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以儒家學宮為中心點,號召刀域各宗門、世家、散修積極備戰,聚集于此,統一籌劃,訓練戰陣!
刀域自古好戰,刀域之人身體里自古流淌著善戰之血。
他們不能忍受被迫接戰,只有主動出擊!
……
右側五人陽天行、謝僧和、孟玉簫、許新顏、周平。
與刀域不同,
劍域的這五人都有些怪!
雖說不像刀域那樣,相處時都要提防對方會背后打悶棍、捅刀子。(好歹是道主,能夠使用神念。不然,恐怕他們見面時,都不敢給對方露屁股。興許轉著圈說話。)
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算熱切。
用fashion一點的話來說,這五人都算是i人。
陽天行,道號驚鴻散人。
喜歡宅在他那位于雪峰玉海的驚鴻宮,鉆研天道。對跟天道有關的東西,完全沒有抵抗力。是一位孤獨的尋道者。
“常悟道,大夢數十年。然夢醒睜眼,世間已,滄海桑田矣……是真是幻,是夢是醒噫?”
謝僧和,法號不覺。
枯坐于梅花川的無礙寺,青燈禮佛,孤影獨照。欲除一切妄念,得無上大智慧、大定力。
“麻衣僧袍,白菜豆腐。佛胎為泥,草寺茅蓋。月月年年如日日,素凈清冷。足度一生矣?!?
孟玉簫,樂修。
住在煙霞川的行樂宮。宮內常傳樂聲,引繽紛雀鳥蝶蜂來往,此盛景卻無人可觀。好踏山筏水,一襲彩衣是他的標志。
“我喜愛這世間的美,喜愛那繽紛的色……獨不愛,這世上的人?!?
許新顏,北海龍王。
300歲一條嬌嫩小白龍。是個吃貨……
“咱也不知道為什么北海龍宮就變成了四大龍宮中最窮的那個!”
周平,散修。
綽號:均等天尊、偽劣版男媧、人形饕餮。
是一個喜愛在世間各地閑逛的“街溜子”。面容千變萬化——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應有盡有。愛好看熱鬧……
“作為一名散修,會點解禁技術有問題嗎?作為一名散修,隱匿、偽裝技能強一點也沒什么吧!所以……能不能別再追我了!真不是我刨了你們家的祖墳!”
呃……最后一個好像有些異類。不過他看上去是個e人,其實挺i的……真的……
咳……說回正事。
正因為這劍域五個都是i人,所以他們禮貌性地互相打了個招呼后,就各自回了自己的窩,這里不再贅述……
獨留下許新顏和周平。
窺天殿主讓這兩人留下,正是為了之前所說的探查敵地的任務。
也簡單。
周平擁有制作人偶分身的能力。并且本體可共通分身的視界。
所以只需將二人的人偶分身送至敵方世界,他們的本體就自由了。
但想要將這兩人的分身送到另一方世界,也不是件易事。
窺天殿主帶著許新顏和周平,走至窺天殿的深處。
一處幽暗封閉的小房間。
房間的中心處,有一座小水坑。
水坑內,銀白色的漿液,混雜著一些金色的細絲,正粼粼泛光。
而就在水坑上空,這些銀白泛金的漿液的上方,懸浮著一方青銅印章,印章下部鏨刻了兩個顯得繁復、古意的大字。
正是“窺天”二字。
印章滴溜溜地轉著,
水坑上不時飄起不多的金色氤氳,呈絲縷狀。然后像吸面條似的,被印章飛快吞入。
看那急切樣,想來這金色氤氳對這方印章來說大有好處,可惜不多……
窺天殿主站在印章前,手一揚,長袖自行上翻,露出一雙如雪皓腕。
她結出繁雜的手印,同時雙唇輕輕地翕動,仿佛在默念一首長詩。
待無聲的誦念完畢,
水坑上的青銅印章倏地靜止。
片刻,一點異光從盤踞印章上的小獸雙眼處起,后如水波漫流,漸漸蔓延至印章全身,直至“窺天”二字。
俶爾,
大放光芒!
無邊無際的信息亂流,在這間狹小的黑屋里沖刷激蕩,無形亦有形,有形亦無形。
來自過去、現在、未來,始于此刻,終于此時。
是故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彷如一瞬,仿若永恒!
許新顏和周平只是一個恍惚,一道光點已從印章中射出,射入窺天殿主的大腦。
窺天道主露出恍惚釋然的神情,而后點點頭,俯身即拜,以示對印章的尊重。
既拜,印章似乎滿意了,重新滴溜溜的轉了起來,印章上的小獸雙眼也逐漸黯淡下去。
窺天道主遂轉身,
面對許新顏和周平二人。
她看向周平,
周平了然她的意思,
于是從袖中掏出了兩個小泥人,并將其中一個推給了許新顏。
周平為許新顏先做示范,從元神中分出了一枚心神粒子,融入手中剩下的那個小泥人。
并口述道:“心中想著自己的真實樣子,以此塑造泥人。”
許新顏好奇地問道:“不能修成他人的模樣嗎?”
周平答道:“自我認識不能與客觀事實相違背,不然此術法可能失效?!?
許新顏懵了:“能說的簡單點嗎?”
周平翻了個白眼:“意思就是說,你長什么樣,泥人就要是什么樣的!不然你操縱不了泥人?!?
“啊?”許新顏說道,“那我是塑造龍身,還是人身?”
“你的話,人身就行?!?
“為什么?”
“因為你是道主,神念強大。就算人身泥偶對你來說可能有些不適配,但你還是能夠流暢地操縱泥人分身。”
“好吧?!?
……
在他們說話期間,周平已將逐漸漲大的泥人平躺地放至地上。
片刻,它的體型已變得與常人一般,泥質的身體浮現肉色。
周平拿出件衣服給泥人穿上,
然后,他一念動,泥人就自己站了起來,并打了一套五禽拳。
肉眼看去,泥人已與周平本人沒什么差別。
可稱“周平”。
許新顏那邊依葫蘆畫瓢,也造出了一個“許新顏”。
但等那“許新顏”站起來,
許新顏一細看,一比劃,不由氣急,“周平!我這分身怎么小一號?。俊?
周平詫異,望去,一看恍然,笑道:“我這泥偶是以神念為生長和驅動的養料,若你只是塑一個與本人相同的分身,一枚心神粒子已然足夠,但你這個......”
他瞥了眼“許新顏”那碩大高聳的山峰,諷道:“與本相有了一個較大的’差別‘,只好從體型上找補回來?!?
“而且你之前沒聽我說嗎?不能與客觀事實相違背!不然不易操縱!”
“就算你是道主,神念強大。以目前的情況看,你這泥人分身也只能支持一些簡單的動作操縱……不然,你試試?”
許新顏不信邪,說試就試。
可結果不出周平所料,“許新顏”剛有一個跳躍的動作,就“啪”的一聲,趴到了地上!
“這可怎么辦?”許新顏苦著臉,可憐兮兮地看向周平。
周平攤了攤手,愛莫能助。
“泥人既成,就不能再’回爐重造‘。而我手上也沒有多余的泥人。所以……你就這么湊合著用吧,反正只是一個偵查任務而已?!?
許新顏歉意地望向窺天道主。
窺天道主溫柔地笑著說道:“無妨。不是還有周平么!”
周平嘴角一抽。
好么,我成最大苦力了!
……
在汲取過足量的仙力后,集齊三個人的力量,憑借窺天殿主從青銅印章那得來的坐標與信息,
窺天殿一顫,
在虛無中打開了一道空間裂縫。
“周平”大步踏入,
“許新顏”走路一扭一扭的,像個偽人一樣(呃,好像本來就不是人),跟在“周平”的后面,也慢慢挪進了空間裂縫。
而后,
裂縫閉合。
虛空靜謐無聲。
周平既放松又壓抑。喜的是馬上便能離開,獨自清凈;愁的是往后便要分出許多精力,放在收集信息上。
但等他順著那道冥冥之中的心神鏈接一看,
咦,
怎么黑屏了?
周平心想:壞了!
……
……
……
“你把我的那道泥人分身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怎么聯系不上了?”
想要自己不挨罵,那就把鍋甩到別人身上。
周平一臉迷茫,他問窺天殿主道。
這情緒倒不假。
因為這還是他“諸天萬界隨時可聯之分身”的第一次失聯。
窺天殿主因周平的這句責問,而略微睜大了那雙清麗的眼眸。
她驚訝地說道:“怎么可能?我明明感受到兩界空間橋梁搭接好而產生的那股震顫感!”
周平解釋不了,所以他決定引進新援。
他扭頭問許新顏道:“你那邊什么情況?”
許新顏閉上眼,細細感受心底的悸動,順著這指引看去,也是一片漆黑,她無奈地搖搖頭。
窺天殿主秀眉緊皺,“看來這次的對手有些不簡單,等會,讓我看看。”
說著,窺天殿劇烈地顫動。
瞬間,
只見窺天殿穹頂迸射出一道具有亙古歲月氣息的璀璨金芒,宛若游龍掙脫歲月枷鎖,在星軌湮滅的軌跡中蜿蜒攀升,那是仙人垂落九天的凝望。
金芒破開混沌清濁,在陰陽未判處凝成通天之梁,月華為階、星屑作欄,接引著此方塵寰的目光投向鴻蒙之外。
良久……
“我明白了!”
窺天殿主皺眉說道。
“敵方天道異常警覺、小意!祂在不知何時已全面封鎖了自己的世界?!?
“而我們之前憑借蠻力強行送入了泥人分身,使祂察覺到了入侵力量,于是祂增強了自己的封鎖之力……”
“所以,你們現在聯系不上分身……”
“而且,不出意料的話,除非我們直接打到敵方勢力的大本營,否則,你們的分身,應該是回不來了?!?
……
許新顏有些難過,畢竟這可是她的第一尊分身。雖然之后還能找周平再塑分身,相信他再吝嗇也不會舍不得那幾團泥塊,但投注的眾多期待卻是無法回返的。
周平倒是無所謂,一尊分身而已,他多的是。如今分身失聯,他也省得麻煩,無事一身輕。
他伸了個懶腰,試探性問道:“既然沒事了,那......”
窺天殿主笑了,“誰說沒事了,既然對方已經出招,那我們也該接招不是?”
“額……”周平苦著臉,“所以,你還要我去做什么?”
窺天殿主遞給周平一個安慰的眼神后,緩緩說道:
“不需你做什么大事,只要你幫我傳個話就行?!?
“好嘞,小的領命。”周平調侃著,
看到窺天殿主戲謔的眼神后,
他無奈地問道,“說吧,給誰傳話,傳什么話?”
“地宮!”
“告訴他們,還債的時候,到了?!?
聽到這個名字,周平一愣,然后唇角漸漸抿緊,木著一張臉,冰冷說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讓我給他們傳話,不怕我一個忍不住,就把他們給滅門了嗎?”
“我相信你!”窺天殿主認真地看著周平的雙眼,“我們現在需要他們,所以還不能殺!”
周平的眼簾下垂,讓人看不清他眼中到底是什么情緒,“為什么要讓我傳話?”
“因為我知道,你只要見到他們,一定會殺了他們?!备Q天殿主說道,“但我們之后必然要與他們合作,或者說利用他們!”
“所以,我讓你去……如果,如果你真忍不住的話,那便殺光了他們吧!”
“哼!”周平冷笑,“你不就算準了我不會枉顧蒼生而滅了他們么!”
說著,轉身即走,
頭也不回。
窺天道主甩出一道玉簡,遙呼:“這是他們的據點所在地?!?
周平反手接過,無任何言語。
……
許新顏一臉擔心地看著周平的背影,說道:“這次他是真生氣了!”
窺天殿主背過身去,口中無聲呢喃:“為了萬千同道,為了吾輩夙愿……千秋大計,在此……萬魂天引,必然……”
數數代等候,換來此朝果熟蒂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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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霧繚繞的世界里,一滴晶瑩的水滴劃過嫩綠的葉片,在光滑的額頭上濺出水花,
躺在地上的“許新顏”茫然地睜開了眼。
“這是哪?為什么和主體聯系不上了?”
她突然察覺身后的異樣,有光芒從身后透出。
“咦,我背后怎么多了一個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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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不很寬,怕不足三十寸。
河岸很整齊,時有森木蓊郁,
映帶著一些古拙的半圓形大石,
渾如圖畫。
小溪旁,
一襲青衫毫無形象地蹲在一個小土堆上,
雙眼無神,
“我的力量怎么全被封了!”
“該不會回不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