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已經(jīng)沒過我們快艇兩翼的隔板,一綹綹半透明的液體漫進了艇內(nèi),現(xiàn)在,我們腳下已經(jīng)是濕潤粘稠的一片,林用手指拈了一些,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咸味兒,跟鹽巴一樣。”天,我實在佩服這家伙的鎮(zhèn)定自若,相比林,艇上的其他人就顯得相當驚慌了:有的癱坐在地上,絕望無力地看向深沉無光的天空;有的如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嘴里念念有詞,聲震寰宇;有的還在瘋狂地擺弄著手里的設(shè)備;有的正渾身戰(zhàn)栗,呆呆地靠在旁邊……我是這個正渾身發(fā)寒的慫貨。我第一次近距離地感受到了死亡的來臨,它的確讓我雙腿發(fā)軟,讓我雙目空洞,讓我腦袋混亂,那些傳入我耳中的吵鬧聲與我無關(guān),映入眼簾的景象也不關(guān)我事,我開始后悔為什么拉著林來這鬼地方呢?
我已經(jīng)能想象到若干分鐘后我是如何被悶死在這該死的,粘稠得就像一鍋粥一樣的鬼東西里了。我親愛的欣還在“光中號”上,她就要為我守寡了,不,我不需要她為我守寡,我們的故事只要我的伙伴們不說,所有人不會知道的,她會找個比我?guī)洠任矣绣X,比我聰明的男人;總之比我這個爛慫貨強多了;只是我一想到她在別人懷里,我的胸就更悶了,我的心就像被扎了一千根刺;我的爸爸媽媽們該怎么辦呢,他們此刻會不會有所感知?母親身體不好,我不想讓他們因為我而難過;我這一條年輕的生命,就要隕落在這一方異國他鄉(xiāng)嗎?警察怕是連我的尸骨都找不到……遺書,對,遺書是有用的!尸骨都找不到,難道還指望遺書不會在這汪洋大海中銷聲匿跡嗎?我放棄了這個想法,后事如何,有它自己的造化,即便我有再大的不甘又能如何呢?
林將我的雙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一股溫暖包裹著我的雙手,我身上的寒冷這才好了一些,精神也略作安定,他的眸子安靜而穩(wěn)定,甚至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容。
“林,你真勇敢,我做不到不怕死。”
“我怕,我怎么可能不怕呢?但我看到那個姑娘我就不怕了,而且,我有一種預感,或許我們死不了。”
借著昏黃色的應急燈燈光,我順著林的目光看過去,那位額有疤痕的姑娘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谖恢蒙希p唇翕動,手指在空中有節(jié)奏地劃動著。我仔細觀察著她的臉,黑色的眼珠閃著光,那道蚯蚓似的疤痕沉睡著,似乎沉浸在她的嗓音中,兩只嘴角在翕動間居然保持著一致向上的姿態(tài)——她在低聲吟唱某一首古老而輕柔的歌謠,她在微笑,這才是人最真摯的微笑,我想到了蒙娜麗莎的微笑,她們的五官雖截然不同,但這笑容是一類的;她漆黑色的眼眸里仿佛藏了一整個溫柔得令人沉醉的世界。我聽不清她吟唱的歌謠是哪首曲子,也不知道這樣的微笑可以持續(xù)多久,更不清楚她看到了什么樣的景象,有過怎樣的經(jīng)歷才能使她如此安定,而顯得慈愛。但我與林一樣,被她的神態(tài)和歌聲深深吸引住了,并使我不再胡思亂想。從那雙晶瑩的眼睛里,我真地相信了林說的話:“或許我們死不了。”
當這艘艇內(nèi)充滿了海水時,也即我們的頭頂淹沒在海中時,窒息的感覺恍惚間消失了,人們幾分鐘前不絕于耳的掙扎聲也消失了,海水緊致地貼著我裸露在外的皮膚,竟給我一種舒適而溫暖的觸感,或許我是在夢里泡溫泉;可它是怎么回事呢?我說這些液體,它們順著鼻孔緩緩擠進鼻腔,卻并沒有讓我呼吸不暢,準確來說,我現(xiàn)在不需要通過呼吸得來的空氣維持身體的氧氣供給了。我體會到了比魚更加“如魚得水”的體驗,每一個毛孔都在張開、放大、吸收精華。而從口鼻呼吸到用毛孔呼吸的變化,僅僅在一瞬間完成,我的器官和血液沒有給我任何異常的警示。此刻我有理由懷疑這些液體存在的地方才是人類永恒的歸宿,BJ、祁縣、迪拜、多哈的影像在腦海中變得模糊而遙遠,喧囂的人類社會從記憶中變成一堆堆無用的碎片。
這就是將死之人的感覺么?真的沒有任何痛苦。或許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脫離軀殼的靈魂了,下一步,該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指引我前往地下閻羅殿了吧。我心里胡亂猜想著,卻沒試著把雙眼睜開,主動選擇的暗,總比真實的黑讓人安心得多。
有一條手臂搭在我的肩上拍了拍,我睜眼,光明復現(xiàn),是林,他一如既往,在我身邊。他張開嘴說話,一邊觀察著我的反應,在這神奇的液體中,我聽不到他發(fā)出的聲音,液體進入他的口腔,卻并沒有給唇舌帶來太多壓力,他自如地活動嘴唇和舌頭,只輕輕一吐,這種液體即被他全數(shù)吐出,我看到他吐出的液體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泡泡,它們向上飛升,消失在昏暗的光線中。
我們隨著這艘快艇下沉,自它完全浸入到海水中后,下降的速度就快了很多,應急燈發(fā)出的黃色光線在這液體中傳播,呈現(xiàn)出波形,一部分波狀光仍停滯在艇身之前所處的位置,看起來很是奇異。我看到在我視線中出現(xiàn)的,即和我們一樣仍待在艇內(nèi)的,算上那個正半只腳踏出艇身的男孩兒,現(xiàn)在只剩下了七個人:我和林,中年大叔,王炎哲,那個姑娘,還有正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至今認為睜開雙眼的印度人,包括葉利助手在內(nèi)的其他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一頭黃色卷發(fā)的男孩兒鼓足勇氣,此時終于跳出了快艇,我站起身來看,他單薄的,赤裸著上半身的身軀正更快地朝下跌,他頭朝下,雙臂擺動著,動作就像是自天空俯沖而下的一只,呃,猴子,當然沒有孫悟空為妖王時的威風,在他的身體底下,隱約有幾個黑點,與此同時,我望到了來自于海底的光源——一大片散發(fā)著黯淡光澤的海底區(qū)域。
我想象中的海底世界應當時以冰冷的黑暗為主基調(diào)的,但這一片海底發(fā)亮的存在卻照亮了周圍海水中的空間,雖遠算不上亮堂,可也與黑暗有著本質(zhì)差別,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周遭的液體中存在著極淡的紫色光暈或者光圈,正與那一大片海底區(qū)域散發(fā)著一樣的色彩。從我們所在的深度俯視,那片區(qū)域像一叢面積巨大的紫色珊瑚,但那紫色并不純粹,混雜著黑色、綠色,甚至金色。
在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中,除了這艘正在沉沒的已丟失動力的快艇和幾個正在變成黑點的人類,沒有任何東西,更不必希冀正常情況下可能出現(xiàn)的魚群。仿佛我們的存在,與過去的世界,格格不入。我靜默著,坐下,等待著。
我們距海平面,離陸地越來越遠了,周圍的環(huán)境卻在慢慢變亮,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明知我們生還的機會正逐漸渺小,心底卻始終平靜,甚至隱約地興奮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整天,總之,當紫光漫天閃爍,視物清晰如正午白晝之時,林再次拍了拍我,不過這次,他拉起我的胳膊,于是我和林看到了我這一生經(jīng)歷中綺麗壯美到難以用語言文字描述出來的海底世界,任何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文字,都無法形容面前的景色!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盡可能用自己拙劣的筆觸向讀者們還原我看到的畫面,我敢保證,親眼所見者,無論是總統(tǒng)還是乞丐,都會愧服于這方紫色世界展現(xiàn)出的堪稱偉大的氣魄。
這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不,應該說是森林海!其間散播著無數(shù)道奇幻的紫光,這些紫光漫無目的地待在樹冠上方的海水中,它們形態(tài)各異,有的呈現(xiàn)出矩形、圓形這樣的規(guī)則形狀,有的光彎曲如發(fā)帶,綿延數(shù)里,有的變幻成各種我們不能準確識別出的動物或植株,有的似一枚原子彈引爆后產(chǎn)生的蘑菇云,有的如一座小山巍然矗立,遮蓋了幾十棵樹木的冠頂……但它們并不維持同樣的形狀,總在無由地變換著姿態(tài),它們的密度堪比開國大典時天安門廣場聚集的人群。而從紫光不斷移動產(chǎn)生的間隙中,我們能看到一棵棵高矮不一、錯落有致的區(qū)域,我們能看到地底生出的寶石、珊瑚,或者其余各類奇花異草,它們有一些金光燦爛,有一些碧綠幽深,有一些青黑發(fā)亮,這就是我們之前在紫光閃爍間看到的一些雜色。
放眼望去,海底平坦,這紫色的森林綿延幾十公里,無邊無際,高低錯落的綠色樹冠與其上濃重的紫色光交織其間,雖是紫光更甚,但在這更為廣闊但寂寥的海洋中仍彰顯出它的獨特、美麗與生命力來。可能有人討厭紫色這一色系,但現(xiàn)在我們所看到的的紫色,絕與那些賦意庸俗、落為下品的淺紫、黑紫、粉紫、藍紫,甚至深紫毫不相干,它的色澤的確偏淺,但其中所有人都能從中看到一種純粹的、理想的意蘊,在這樣的紫色面前,我一邊極貪婪地欣賞,一邊又因它而深絕羞愧。我感到我的心靈在重生,我的品德正進行著清洗。
快艇降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了,艇上的印度人手舞足蹈,他不再跪拜求神,而在狂歡;從其余的人的臉上,我也能看出興奮來——的確,有什么地方比這更像神明居住的地方,即使不是,可這些神奇的紫色光只讓我們見到就在治愈凈化我們內(nèi)心的骯臟與丑陋了,這已經(jīng)是一種神跡了。我想到了菲巴人的部落,他們的“凈化”堪稱卑劣,簡直是小孩子般的幼稚。快艇在剛才就進入了濃郁紫光的懷抱。與此同時,我的耳朵像被人摘去了耳罩一般恢復了聽覺。很快,艇身穿越紫光,開始觸碰到那些神奇樹木的枝葉,我們正在越過一片外形與楊樹林幾乎沒有差別的樹林,當我們乘坐的現(xiàn)代化機械即將觸摸到那一片片綠色的巴掌大小的葉子時,枝條們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姿勢蜷曲,等這艘快艇完全脫離時,枝條又會舒展開來,我抬頭看到像蛇一樣盤踞起的長長的枝條正在舒展,它盤起的時候至少有二十圈以上。
我們安全地降落在這片楊樹林下的空地上,楊樹隨意生長,間距約在五米,但這艘長達十余米的快艇竟恰好能在楊樹林中容身,像是我們降落下來的地點早已被這方世界的主人選定好的一樣。不過,當時我來不及思索這些,我的注意力就和其他人一樣被離我們極近的一小窩礦石吸引了。
“你們看那兒。”王炎哲向左前方伸出指頭,其實,不消他指,這抹惹眼的金黃色即吸引了我們所有人的目光,在人們對物質(zhì)生活極度吹捧的年代,黃金一般的光澤無疑最能吸睛。
王炎哲先一步從艇里跳出來,我落后一個身位,林和其他人跟在后面,海底的土壤松軟卻不易坍塌,我們似乎行走在一張巨大無比的地毯上,行動的確要比陸上困難一些,但極為有限,我們并未感覺到明顯的阻力和壓力。
這株楊樹大約十五米高,樹皮呈現(xiàn)出淡白色,它的樹根在地面上裸露了一小部分,不同于陸地上沾滿泥土和灰塵,海底楊樹的根看起來像一根根玉條,它們互相纏繞交合,又延伸至海底土壤深處,就在這些“玉條”覆蓋之下,一窩散發(fā)著金色光輝的礦石埋藏此間,熠熠生輝,這一小窩金色礦石約有二十幾顆,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這不會是金礦吧?”王炎哲蹲下,拾了一小塊這樣的金色石頭放在手里把玩。
我也拿了一塊,觸感冰涼,我在想,假如這真是金礦石,怕是含金量最多的金礦石了,因為它閃現(xiàn)的金色太過奪目,甚至晃眼了。
“這下我們可發(fā)了,說不定周圍都是這樣的寶貝呢。”中年大叔再次撿起一枚放到自己的口袋,他旁邊的印度人虎視眈眈。
“呵,別說不一定是金子了,就算真是黃金,你們能花得出去么?”那個姑娘姍姍來遲,看到他們這副樣子,冷哼道。
“萬一就出去了呢,呵,就你懂唄。”中年大叔不再往自己口袋里裝,他站起身:“等老子活著回去,一定把你揍一頓。”他嘟囔著,那一腳之仇他耿耿在懷。
“我們這一路上好說歹說也算是共過難了,別這么劍拔弩張的。我怎么稱呼各位啊?”我抬起頭,那位姑娘眼神淡漠,我轉(zhuǎn)向那位中年大叔。
“叫我老鄭。”他甕聲甕氣地說道。
“叫我阿刀就行。”她接著說道。
我們在這堆金礦石邊算是重新認識了,而那位既虔誠又滑稽的印度人叫曼加帕,他的漢語磕磕絆絆,英語倒是一流,完全沒有印度腔調(diào)。
“唉。”老鄭嘆了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那幾塊金色石頭,扔在樹下。
海底并不荒蕪,生長有一種我外表是淺藍色的藻類植物,我摘起一根,它的根部漸變成銀白色,我將它塞入了褲子口袋。在這松軟的土上,我們留下了清晰可見的一串串腳印,這方世界,到底是什么呢?至少在我看來,它的存在已經(jīng)脫離了科學的范疇。
隨著我們走動范圍的擴大,這一片廣闊的白楊林終于見了盡頭,同時,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排排望不到頭的果樹,是的,果樹。粉色的桃花盈滿枝頭,它們的飄動引起海水中的陣陣波紋,有很多花瓣都漂在溫潤的液體里,黑色的枝丫,粉紅的花瓣,白色的花蕊,紫色的液體,澄澈的平原相映成趣,這幅景象似是從《桃花源記》中原生生地拓下來的,極致的魅造就極致的美感。
在桃樹林的后面,是一排排梨樹,梨花朵朵綻開,白色構(gòu)造成了一個圣潔的世界,我們驚呆了,不止是因為這畫面,在后排的梨樹枝丫上,肉眼可見地掛著一顆顆黃澄澄的梨兒,這些梨與梨花一樣同時生長在樹上,它們的形狀、體態(tài)和顏色在梨的世界中堪稱絕品,老鄭從枝頭上摘下一只,毫無防備地將其放入口中。
“太他媽好吃了。”老鄭臉上同時露出驚詫和贊美,他一邊啃著,一邊使勁搖頭,不敢置信。
王炎哲幾乎在同時也吃下了一只梨子,他摘下幾個扔給我們,于是我即立刻品嘗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梨子,味甘水潤,恰到好處,更為神奇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氣息從腹部升起貫盈全身。
“我們不會這么有機緣,來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園吧?”老鄭驚呼著。
“這可是梨子,要也應該是蟠梨園。”王炎哲糾正他道。
“人王母娘娘的蟠桃園,說不定不止有桃呢,咱們走過的桃林怕是千年一結(jié)。”
“那葉利貪生怕死的,你看,他可不知道錯過了這樣的機緣。”王炎哲將沒吃完的梨扔在地上,正重新摘了一只碩大的梨子,他趁著這空隙答話道。
曼加帕在剛出桃林時就與我們分道揚鑣,他說另一邊看到了“釋迦牟尼果樹”,他堅信佛祖指引他去那里。林把梨握在手中,卻沒有吃,他皺著眉頭看著王炎哲和老鄭貪婪的吃相,他們的肚子脹得鼓起來,卻沒有停止進食,四只腳下已有十幾只梨的“殘骸”。林在我吃下第一只梨后制止了我想要繼續(xù)吃的想法,他使勁鉗住我的手,我感受到他的決絕,才沒有去摘第二只。
“你們別吃了,”林提醒他們道:“我們不再走走看看么?”
“你們走么,我們哥倆就在這兒了,我現(xiàn)在覺得我很快就成仙了。”王炎哲匆匆回了我們一句,老鄭已經(jīng)爬上了一棵碩果累累的梨樹枝干。
林搖了搖頭,先一步向遠處走去,我緊隨其后,阿刀瞥了一眼正在進食如饕餮般惡心的兩人,也跟上了我們的腳步。她與林一樣,沒有吃王炎哲遞來的梨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海水中的紫色光暈越來越淺了,密度也正在變小,整個海底平原世界的光亮,似乎正在減弱。
我們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前進著,很快,那片白靄的梨樹林消失在了我們身后。現(xiàn)在我們鉆進了一個各種植物混雜的密林之中,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徑通往幽深處,我們?nèi)齻€在海底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除我們之外其他生物的蹤跡,是在那條極狹的小徑上,一坨褐色的、粒粒分明的排泄物,我想,如果在陸地上,我一定毫不懷疑地將它認成羊群的糞便。
在過去的半天里,我們又穿過了白樺林、梧桐林、柏樹林、椰子樹林……在液體中行進,體力也耗費地比在陸地上多得多。這兒是一塊平坦的小坡地,長滿了淺藍色的草。
“林,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呢?”我停下來,終于問林道,他不知疲倦地行進著。
阿刀姑娘也停了下來,汗珠在她額頭上涔涔閃著光,我看得出來,林的體力早就不支了。
“你們沒有看到嗎?”林停了下來,扭頭看向停在我原地的我和阿刀。
“看到上面?你不覺得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么?當然,我倆也需要。”
林右手指向平原上方的“天空”,那里是紫光最密集的地方。“二十二個旋渦,現(xiàn)在只剩下六個了。我想海洋樹的秘密就在那里了,它正在消失,我不能停下來。”
我茫然地抬頭向前望去,在我的視線中,一團團紫色光匯聚成云霞一樣的東西,但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它們與二十二個,或者六個旋渦的形象混在一起。
“你是說,旋渦?一圈一圈的那種?”阿刀姑娘雙手撐在膝蓋上,身體半弓,從她疑惑的眼神中,我看出來她與我一樣,什么都沒有看見。
“就是那兒啊,那么明顯,你們怎么可能沒看到呢?哦,我們真要抓點緊了,只剩下五個了!”林漲紅了臉,他焦急地催促我們趕緊趕路。
“什么啊,別胡說了林,哪有什么旋渦。”
“旋渦啊,那兒一定是這個神奇世界的緣起,我必須要去看它,海洋樹的秘密,就在那里。”
“難道我們看不到?”阿刀姑娘擦了擦眼睛,重新望向前方。
“嗨,那你們先在這兒休息,它的痕跡越來越淡了,我不能放過這次機會。”林在原地踟躕了一會兒,最終,他邁開步子朝前方飛奔而去。
“那我們在這兒原地等你!”
紫色霞光包裹住林的身影,黑色的鬈發(fā)在腦后飛揚,似乎他真正地跑在風里,遠方五彩斑斕的色彩神秘而圣潔,淺藍色的草原在他的腳下翻滾舞動。
“真的有旋渦嗎?”我試圖從“天空”密密的紫色中尋找出旋渦的形狀,但那些形狀相似的云光又太過牽強才能被稱為“旋渦”。最終,我放棄了,坐在草地上,搖了搖頭,看向林消失的方向。
天上的紫光的確在慢慢消散,我開始相信林確實看到了一些獨特的東西。阿刀姑娘和我在原地待了一個多小時,她折返了回去,說是回艇上休息。
我在等著林,他會回來的。
直到天光散盡,紫色的光仿佛被天空中林所說的“旋渦”吸盡,黑夜使我感到孤獨的恐懼時,前方仍然沒有出現(xiàn)林的身影。
四周靜謐無比,我屁股下的淺藍色草在無聲擺動著,突然,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襲上了我的身體,心在悸動,我似乎失去了生命中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溫暖的海水貼著我的皮膚,一股源于心底的冰冷讓我渾身哆嗦打顫。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明明什么都沒想,淚水卻奔涌而出,我無聲地哭泣著,絕望與痛苦使我心臟降低了跳動的頻率,此刻,我并不想像從前那樣閉目尋找令人安心的黑,我努力睜大雙眼,想從黑暗中抓到那件東西,但那東西卻不顧我在內(nèi)心的苦苦哀求。
大概十幾分鐘后,我知道,那東西已經(jīng)消失在世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