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去世的那天，我沒有什么印象。

那天晚上，我弟突然給我發消息我才知道姥姥去世的消息，然而我弟也是給家里人打電話時不經意間知道的。

上次假期我還經常去看她，看她有時候一個人起床，睡醒了就到走廊外去轉轉，遇到的行人都夸她身體硬朗，有時一個人做點簡單的飯菜，吃得完是自己的事，吃不完也是自己收拾。

開學離開的時候，我覺得她身體如常，偶爾我下樓做飯時總會也給她準備一份，她沒有糖尿病，不像她的女兒和孫女，都有。她可以盡情地喝粥，什么糖都可以放的粥；盡情地吃早餐店剛出鍋的大包子，當然肉餡也不能太多；盡情地吃葡萄，荔枝還有甜西瓜。

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外婆，不喜歡和她一起吃飯，不喜歡她大夏天不洗澡，不喜歡她下雨天還往外跑不回家。

但葬禮那天，外婆哭得最厲害。

以前，我每天都能聽到外婆嫌棄姥姥的聲音，對，她家一樓，我在六樓都能聽到。

姥姥信佛，信菩薩，信土地公。但佛沒能保佑她的愛人，菩薩土地公沒能救下她的兩個孩子。

姥姥一個人坐在那兒的時候，我就在想，她是睡著了，還是想他們了。

外婆以前說，巴不得她早點去佛祖面前，去享受榮華富貴，無憂無慮，不用受這年老的痛苦。

我知道消息是在去世后的第二天夜里，外婆還在哭，我安慰她說姥姥這是享福去了，去見姥爺了，去找她的兩個孩子去了，她會很高興很高興的。

外婆說，當初很后悔說的那些話，她從此沒有媽媽了。

第三天要把棺材上山，我問媽媽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想回來。

她說不想影響我們學習，年輕一輩的晚輩們也都沒有回來。

我那天在天臺上站了很久，每年過年姥姥都會偷偷給我們塞紅包，還故意不想讓大人們看見，把我悄悄拉到一邊，“這個給你，那個給你弟，不要跟你媽媽說！自己留著買些好吃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煤炭在大鐵鍋里星火點點，外婆一根一根的塞著木頭，還指責外公不要隨便插手，差點又把火給弄熄咯。

外公摳摳腦袋，尋思自己玩火長大的，能不比你懂的多，奈何外婆的臭脾氣，他也只能哼哼兩聲，選擇沉默是金。

姥姥只陪我們坐一小會兒就回去睡覺了，外面煙花鞭炮砰砰作響，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得著，還是半夜又偷偷起來，給她的愛人點幾柱熏香。

她說，菩薩啊，不知道老頭子在那邊過的好不好，請保佑他的來世，讓他幸福又安康。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每天都能繼續，姥姥一定會在大年初一的清晨等著我來拜年，她藏好的紅包，會偷偷塞到我的手中。

我扶著她小心走過門檻，她的手臂柔軟而又堅強。

在我不知道的時光里，她偷偷地離開了我們，在蟬鳴中沉睡，于落葉中永存。

外婆發現她的時候，姥姥躺在自己床上安靜地停止了呼吸，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坍塌下來，又仿佛一切都云淡風輕。

2022.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