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獨坐。
月升,帶著清冷的月輝,帶山中的鳥早已隱匿了蹤跡。澗水還未凍結,但時令不對。
奇怪,雨早該停了吧?
耳邊卻有吱嘎的聲音,月也會被樹的枝椏給勾住么?
漸近,但更分不清,春筍又拔尖地長;
近看聆聽,冬夜殘存的一兩只蟲伏在燭前哀鳴;
凝神注視,只有一簇昏黃的燭火在閃爍,什么也沒有。
卻總覺有種聲音。在喧囂,在聒噪,在無聲吶喊。
那聲音特別像雨。
回望這詩里的一生,總有雨聲。那是自己的苦雨齋,供在秋雨中徘徊。
而今轉身自視,回蕩在耳邊的,仍是淅瀝,篆進靈魂的暗示。
雨聲漸大。
那山中的果樹白凝了血淚,經不住打擊墜在碧叢里。池子里靡張的綠萍……差點忘了,現已入冬,只有枯樹槎椏與斷蓋殘梗。
那總有蕭吧?像雨一樣的蕭聲。
詩稿已漸明晰了。
再向窗外望去,雖然老眼昏花,但可以見到,沒有雨。空有雨聲。有的只是一輪獨月,是啊,孤芳自賞,還有明月可以相照,還有勁竹可以掩映,有冷泉可流淌,有青松可解孤寂,有山童野農可以歡愉,叢鳥香桂來活潑,怪石霧靄來迷幻,倚杖臨風聽暮蟬,荒城落日滿秋山,晴明空翠觀朝槿,回望云起復彈琴。
世界有三,這一界中,自己似乎什么都有了,雨,都是雨秋,那吹散了衣帶的松風,那浸潤著身心的翠霧,連著另一界的,還有跳躍的野果,逐光喧囂的蠅蟲,便生氣叢現。
融在一起,邊界也模糊,耳旁只嗡嗡有聲回蕩。
已說過,那聲音特別像雨。
“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
一落一鳴,一死一生,都在玄妙佛法中周旋。
寂滅后無奈的妥協,也是為鮮活的延續。那哀鳴著為自己吶喊的,難道不也是不愿妥協的誓言嗎?
亙古的荒涼,將在這一聯詩后,拔動齒輪,再次回到那盎然的結局。沒有雨,也綻出別樣的月明。
雨絕不為暗示入秋而來。
晨風微涼,耳邊淅瀝聲回蕩。
燭火昏黃,聲音也隨燭光的躍動而斷斷續續的殘破了。
那聲音特別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