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懷疑
- 得含玉者得天下
- 是燈橘呀
- 3304字
- 2022-10-02 23:11:22
“父親?”
沒錯,在樹下和劉太醫并肩站在一起,莫名有種被罰站既視感的人,正是程啟枝剛認了連半天都不到的便宜父親程老爺。
“你這是……”程老爺一眼看到程啟枝頭上頂著的、在小桃的幫助下算是程啟枝自己用布挽起來的鼓鼓囊囊的一團頭發,厲聲呵斥:“成何體統!”
“啊?”程啟枝被訓的莫名,她在小桃的暗示下,摸了摸由自己提供思路、和小桃一起動手完成的滿意成果,忍不住辯解:“父親為何這么生氣?我落水渾身濕透,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回來,總不能什么預防風寒的措施也不做就直接換干衣服,萬一寒氣入體,沒淹死反而生病病死了,這多委屈?”
聽了程啟枝的話,程老爺沒有立即說什么,他往旁邊稍微側了側身,執半禮:“讓劉太醫見笑了,我看著這個丫頭好得很,伶牙俐齒的半分病氣也無,根本無需勞煩太醫費心診治,不若今日我先派人送太醫回去,改日我親自去太醫院向太醫賠禮謝罪!”
“程大人說的哪里話,程大小姐活潑開朗,再不復之前形態,大人該高興才是,不必動怒。下官暫且先回去,若是大人還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隨時派人過來,萬不敢提賠禮謝罪之說,還請大人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程老爺再次朝劉太醫客套的道了謝,眼看著人走遠了,才轉過身來往屋里一指:“進屋說?!?
程啟枝摸不準這個程老爺來她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好拍拍緊張不安的小桃的肩膀作為安慰,率先邁步進屋。
“我瞧著你果真是好了,或者說總算不繼續裝下去,露出了你本來的面目?”程老爺端坐在主位,面無表情的看著程啟枝,那目光,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位父親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該有的目光:“你突如其來的裝瘋賣傻很是蹊蹺,如今落了次水便說自己好了也很是蹊蹺,我若是信你確實恢復正常,便無法解釋你胡言亂語的怪異行徑,程啟枝,你到底意欲何為?”
聽著自己這個便宜父親咄咄逼人的話,程啟枝內心沒有太大情緒波動,本來就是陌生人嘛,互相不認識,有質疑有猜忌太正常了,程啟枝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她能理解不代表就愿意被誤解,畢竟她現在占著的是原主的身體,雖然并非她愿,但占了人家的地方就得和人家統一戰線,至少得為原主那個十四歲生日還沒過就遺憾離世的、很有些可憐的小姑娘主持一番公道。更何況,當時程啟枝在池塘里掙扎求生的時候,清晰感覺到了腦海中有原主殘留下來的記憶,不多,可用來判斷原主之前過得怎么樣是綽綽有余。
“父親,我叫你一聲父親,并不是為我自己叫的?!背虇⒅粗媲懊嫒萦⒖〉闹心昴凶用夹奈?,顯然沒聽懂她話里意思的樣子,沒太在意:“如果不好理解,你就當你的女兒沒有被人從池塘里救上來,而是死了吧?!?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別急嘛,明明還在吃中藥調理身體,就別這么容易生氣,這么易燥易怒不就正好跟你喝的中藥相沖突么,那喝藥還有什么用?”程啟枝無視掉程老爺眼里帶了幾分詫異的眼神,繼續說她想說的話:“我以前確實是神志不清的,你如果不信我也不信小桃,我也沒辦法,但是我說幾件事,你自去核實,如果核實的事情讓你覺得可以相信,你再來考慮我裝瘋賣傻還有沒有必要?!?
“……”
雖然程老爺沉默是金,但他沒有拂袖而去,程啟枝就默認了他是愿意聽她說那幾件事了。于是程啟枝認真翻閱著腦海中原主留下來的零星記憶,像說別人的事一般緩緩開口:“一開始我住的,并不是這個偏僻又破舊的院子,而是內宅主院旁邊的梧桐苑……”
“你若是因陳夫人做主把你趕到這個小院子而心生不滿,我可以告訴你,真正做主把你趕到這里來的人是我!你忘了你當年做了什么事了嗎?將死去的老鼠藏進陳夫人的妝匣子里,害她驚嚇過度小產,到如今身子仍未曾調理好,如此任性妄為的惡劣行徑,你叫我如何再能袒護你?且你曾親口跟你身邊的婢女荔枝承認,說你十分厭惡進府的這個陳夫人,說你一定要狠狠捉弄她讓她受不了滾出府,尤其更是在我向你詢問此事時裝瘋賣傻妄圖逃避責任!敢做不敢當,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你哪里有你母親身上哪怕一絲的勇敢和真誠?!”
看著或許因為想起了原配夫人而暴怒又悲痛的程老爺,程啟枝眨眨眼,覺得眼睛有些干澀,心里涌出陌生的想要流淚的沖動??赡苓@個身體的主人死了,留下來的不僅只有一些記憶碎片,還有少量的情緒情感吧……程啟枝在心里翻騰不休的難過里見縫插針的小小輕輕的嘆息一聲,等程老爺心情稍微平復一些后,才解釋:“那個荔枝的話就能全部相信嗎?雖然她是我身邊的婢女不假,但她待我的真心不足小桃一半,且在我神志不清以后,她背信棄義,去了陳夫人院子里當灑掃丫鬟,這樣會在主子危難之際丟棄主子的人品堪憂的人,父親為什么會信她多過信我?”
看程老爺又想開口說什么,程啟枝先下手為強:“我們先不討論信誰不信誰,拿證據說話。首先,那個死老鼠不是我放進陳夫人的妝匣子里面的,我怕老鼠,這件事不光小桃知道,問我周圍伺候的人應該都知道,我如何能頂著我心中的懼怕去弄死老鼠?再一個,我也從來沒有對荔枝說過我厭惡陳夫人、想把她趕出府的話,這般帶有私人情感的話,我就是說,也會跟和我關系更親密的小桃說,而不是找上和我沒什么感情基礎的荔枝。父親既然憑借荔枝的證言判斷是我做錯了事,想必當時您一定被憤怒沖昏了頭,并不曾仔細去查驗核實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今日以我自己起誓,當年拿死老鼠驚嚇陳夫人并害她小產的罪魁禍首不是我,對荔枝說那些話的人也不是我,倘若我有半分虛言,天打雷劈!”
程啟枝說這話時的神情是程老爺從未見過的嚴肅和認真,她瞪著那雙和麗娘如出一轍的杏眼,小老虎似的怒視著他,程老爺不禁眉心一跳,女兒此時此刻的形容,眉眼間像極了已故的麗娘。不知是被程啟枝的神情給唬住,還是想起愛人心里仍然更偏信這份血濃于水,程老爺都感覺心里的那份堅定在微微動搖。
當年的事情他的確未曾聽女兒親口說過,當他想去聽一聽這個女兒要如何為自己辯白時,居然傳來自己女兒變成了癡傻兒的消息……他一直以為“癡傻兒”的傳聞是程啟枝為了免受責罰而故意自己傳出來鬧大的,原來竟不是么?程老爺覺得自己的腦子變成了一團漿糊,忍不住再次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確信的事情其實是假。
許是篤定程老爺會被自己給說動,程啟枝正了正神色,繼續為助力程老爺心底冒出頭的懷疑添一把火:“父親不如去查一查荔枝,如果我是被污蔑的,她定然不會平白無故的污蔑于我,我對她還有一些印象,她絕不是膽子大到敢算計到主子頭上來的丫頭,當年的事必有古怪!”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可當年您不也是只聽信了荔枝的一面之詞么?”程啟枝邏輯清晰的反駁:“當年您聽信了荔枝,所以連調查都不調查直接認定我是個為非作歹、品性惡劣的人,所以您才憤怒到縱容陳夫人把我從梧桐苑趕到這個小院子,不聞不問,以至于什么人都能來踩我一腳,克扣我本就不多的口糧,想著法兒的欺負小桃欺負我。”
“什么?”
見程老爺聽了她說出的這番話頗有些震驚的神色,程啟枝簡直不知道該苦笑還是該怨恨。自己的親女兒,即使做錯了事,當父親的不是想著如何管教她讓她迷途知返改邪歸正,而是生死不問的放任她自力更生。那個時候的小姑娘才多大呀?程啟枝忍不住心酸,半大點的孩子,忍凍挨餓,被冤枉的精神錯亂,還要被親生父親給拋棄,要不說有后娘就會有后爹呢,親爹能做出來一晃多年兩眼一閉不管親閨女死活的事么?程啟枝心里升騰起來的氣憤中還夾雜著一絲悲哀,這孩子能堅強的活到現在,除了有小桃的照顧,她自己頑強的求生意志也必不可少。程啟枝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接管這具池塘溺水的身體時,那股強烈的、奮力掙扎不讓自己沉底的生勁兒,她一直以為只有她在奮力求生,現在想來,應該在她接管身體之前,這個姑娘在臨咽下最后一口氣之前,明知無望也仍然在拼命伸手去抓那一絲絲渺茫的希望。
她想活著,程啟枝難過的想。
“……算了,我突然不想再多說那些被欺負的生活了,”程啟枝猛然生出一股疲憊:“父親,你是刑部尚書,肯定在破獲很多大大小小的案件里出過不少力氣,你如果真的想查什么,我相信你一定查得出來?!?
程啟枝抬頭,看著目光沉沉望著她不說話的程老爺,嘆口氣:“那么這次,能不能請咱們的這位厲害的刑部尚書大人,在自己親女兒的過往經歷、所承受的冤屈苦難里也明察秋毫一回?反正我說再多,你能信一半都是謝天謝地,倒不如你親自去查,不是有句話叫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么,你就誰都別相信,真正的'眼見為實'一回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