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咽下了這些餃子和湯圓，少卿坐在院子里吹寒風。
六娘收拾好碗筷，拿出了一幅畫像。
院子靠墻的地方有一個矮矮的石臺，六娘把畫像貼在了石臺上的墻壁，少卿好奇看過去，是一幅女子的畫像。
這幅畫像現在不是出自大師之手，畫中的女子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晰，有很多地方還充滿瑕疵，更像是孩童的初次嘗試。
但若是忽略單純的技法，卻有一種凌厲肅殺的氣質在其中。女子手持一把長劍，衣袍獵獵，宛若天仙。再多看幾眼，就會覺得刺目，被其內冰涼的劍意侵蝕。
“這是什么？”
少卿覺得新奇，作為修仙者，可不會像凡人那樣拜一個虛無縹緲的神靈。
“九天玄女，許久許久之前的神靈，聽說是凡人還不懂修仙的時候，最高的幾個信仰之一，受萬民香火。”
六娘搬來一個陶罐，盛進土，點燃三根大香，兩根粗蠟，氤氳香火熏染在畫像上，煙霧繚繞平添幾分神秘。
“這個有什么用？”
六娘并不在意道：“沒用，玄女娘娘根本不存在，不過是我的些許慰藉。我曾經還是錦鯉未化形的時候，好像經常見，就習慣拜上了。作為修仙者還拜神，確實有些荒謬。”
“反正也不存在，拜一拜也無所謂。”
少卿對此并無異議，只是個寄托罷了。
六娘把少卿吃剩下的餃子湯和湯圓湯擺在石桌上，稀湯寡水沖作饗食。
“你把這些供給玄女娘娘，她不會生氣？萬一不顯靈了可怎么辦？”
“總不能還專門給他做一桌貢品。”六娘理所應當道，“世間記得玄女娘娘這個古老信仰的，還有幾個？如果不是我記掛她，給了她一面掛畫像的墻，她可就真的向往在萬千歲月了。這樣看來，是我在施舍她，她需感念我的大恩大德，應該在天道那頭給我燒一炷香。”
“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少卿啃了一口升仙果，苦澀的滋味沖淡了香菜，薄荷以及羊肉的葷腥，靜靜感受其內的水靈力融入經脈，傳到分身那一段。
黃泉靈根可以毫無顧忌的吸納其中的靈力，就像劫雷靈根可以直接同化劫雷一樣。
他又看了一眼畫像中的女子，再看了一眼跪坐在蒲團前的虔誠六娘，覺得她們有些像。
“少卿，外面來人了。”
“嗯？外面是有不少人，都是在慶祝年關。”
“我是說，來了個求機緣的？”
“誰？”
“你的小焰火。”
————
南宮焰火被廣炎趕出來后，走在問柳街上，嘴里罵罵咧咧，凍得手腳發涼。
哪怕她已經是金丹境界，但扛不住深冬的天道寒意。
“老東西，自己沒能耐，就把希望放我身上。”
南宮焰火抱怨著，心火浮動在周圍，過路的修士看到她玄清上宗核心弟子的身份，都避之不及。
有幾個玄清宗的自家弟子認出了焰火的身份，沒有一個愿意打招呼的，跑得反而比其他人還要快一些，眼神里帶有少量的厭惡。
引發心魔的修士，在正道的地盤上，自然是被人又厭又懼。
再加上焰火時常刻薄的言語，沒什么人愿意和她走太近。
焰火自然不在乎這些，若不是她這般刻薄高傲，就會和那個窩囊的師傅一樣，受盡嘲弄侮辱。
她早就習慣這些無趣的眼神，依舊保持略帶譏諷的神態，走在難得充滿煙火氣息的問柳街。
焰火漫無目的地游蕩，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不那么繁華的地段，這里沒有燈籠，游人也少了許多，看起來很是落寞。
時間慢慢流逝，整條街也顯得黑黢黢，最后只剩下焰火一個人。
修仙者大抵沒有凡人傳言的那么超凡脫俗，也少有脫離人群的想法。七情六欲，一分不少，甚至還要多。
焰火突然覺得有些孤獨，眼神落下，刻意偽裝的譏諷也讓她覺得格外累，這里無人，還是歇一會兒吧，擺出一副愁悶的苦瓜臉也不是不可以。
她隨意坐在一家店鋪的石階上，只有這家店鋪里還燃著燈，但店門緊閉。
旺盛灼燒的心火有些平息的跡象，焰火抬頭看向店鋪的牌匾，原來是她無意識的走到了符箓鋪門前，其中的雷法氣息壓制了心火的副作用。
“我現在敲門，前輩必然不會給我開門吧？我們畢竟只是萍水相逢，我對前輩來說也沒什么用，那位龍女也比我貌美許多。若是我長得和姐姐一般好看，說不定前輩就會多看我幾眼了。”
焰火自怨自艾，心火又有了旺盛的跡象，店鋪內的雷法都有些壓不住。
“我看未必，前輩我啊，不是嗜色如命的人，就算你生的和六娘沈夫人一樣，我也一視同仁。”
隨著店門“咯吱”打開，溫和的話語從身后傳來。
少卿坐在焰火身旁，冰冷的臺階格外刺骨。
有點凍屁股。
焰火驚訝道：“前輩，你怎么來了？”
“你在門口念念有詞的，我怎么能不知道？”少卿是被六娘推出來的，才發覺焰火在門口坐著，顯得格外可憐，瑟瑟發抖。
“是我擾到您了。”
“沒有，我正準備開店呢，這一切都是恰好的緣分。”
少卿對于焰火沒什么惡意，心火修士的身份他更沒什么大的概念，作為雷法修士，他并不需要畏懼心魔。
正如少卿所說，一切都是緣分。
能在偌大的修仙界見面相識，已是不易。
焰火有些手足無措道：“前輩，你不會覺得我很煩嗎？我對于前輩，就好像應螢火與皓月，微不足道。我只是個覬覦您身上機緣的萬千修士之一。”
“符箓鋪就坐落在這兒，萬千修士都知道，卻只有你敢進來，已經算是足夠有緣。你們兩個進來吧，外面冷。”六娘提著燈籠站在門口，丟給焰火一個兔絨的厚厚外袍，那是她給少卿做的。
焰火明顯更怕六娘一些，聽到六娘涼涼的聲音，突然跳起來低著頭訥訥道：“啊，姐姐。”
六娘問道：“被趕出來的？”
“姐姐怎么知道？”
六娘說道：“你師傅比你多一萬個心眼，你在身上摸一摸，看看有什么東西沒？”
焰火聽話地摸摸衣襟，又翻翻袖口，掏出了一株好似龍角形狀的藥草，遞給了六娘。
“姐姐，這個？”
六娘輕輕笑道：“焰火，留下吧，你和我有緣，你師傅替你求來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