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智給父親指了兩條路。

第一條停薪留職，下海開藥店，利用自己做采購員積攢下來的人脈，雖說不能大富大貴，但買房買車，小康生活還是垂手可得。

另一條路就是申請調離，去醴泉酒廠做銷售。

“開藥店的事情我早就考慮過，雖然我有些人脈，有些貨可以賒賬，可是啟動資金至少也得這個數。”

韓澤伸出了兩根指頭，意思很明顯，就是需要兩萬塊。

在九十年代初的小縣城里，萬元戶還是鳳毛麟角，更別說是兩個萬元戶。

不得不說，韓澤跑了多年醫藥采購，眼光還是有的。

韓澤：“錢從哪里弄？”

這是一個現實問題，沒有資本，一切設想都是空談。

“兩萬塊錢我出。”

雖然韓智現在口袋里只剩三毛錢，但他的語氣相當堅定：“不過，我需要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兩萬塊？

這小子在老子面前，吹牛也不打草稿。

韓澤心想，自己一個月九十塊，一年才一千出頭，想攢夠兩萬塊，不吃不喝也得二十年。

不過看韓智的神色，根本不像是開玩笑。

韓澤覺得越來越看不透兒子了。

他拍了一下桌子：“我就給你一個月，拿不出兩萬塊，以后乖乖聽話，老子說啥你聽啥。”

“一言為定！不過你得少喝酒，每天不得超過二兩！”

韓智答應下來，然后話鋒一轉，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韓澤想答應，但是肚子里的酒蟲不答應。

不答應吧，話都說到這份上了。

他咬了咬后槽牙，艱難的說了句：“就這么定了！”

看著父親的囧樣，韓智想笑，眼淚卻差點兒出來。

父親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心臟卻不好。

控制飲酒治標不治本，他得盡快賺錢，賺大錢，起碼攢個二三十萬，然后帶父親去大城市大醫院看看，早一點兒治好，才是上上之策。

“爸，您仔細想想，小富即安是您想要的生活嗎？我覺得，你應該申請調離，去醴泉酒廠拼一個未來。”

作為石壕縣的龍頭企業，醴泉酒廠如今正處于低谷。

但韓智記得，三年之后，醴泉酒突然大火，原本三塊五一瓶的醴泉大曲，突然價錢翻倍，更是火遍省城。

現在門可羅雀的酒廠銷售科，到時候可是香餑餑，每個人提成和獎金拿到手軟。

“未來？”

韓澤咀嚼著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心中五味雜陳。

在兒子提起來這兩個字之前，他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家的未來，但每一次都只是想想罷了。

所以他才會用酒精來麻醉自己。

但就算是想拼一個未來，也用不著調到醴泉酒廠銷售科呀。

醫藥公司是國營公司，而且正在轉型，近期就會掛上醫藥管理局的牌子，標準的事業單位，鐵飯碗。

而醴泉酒廠雖然是國營企業，但如今效益不好，半數職工下崗。

除非是腦袋進水了，才會從醫藥公司調到醴泉酒廠去。

難得兒子和自己交心，韓澤沒有直接拒絕，而是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一個月之后，你能拿出來兩萬塊錢，藥店照開，讓你媽招呼著，而我就依著你，調到醴泉酒廠，拼一把。”

父子兩個這一次拉了勾，這是屬于男人間的承諾。

突然，有人敲門：“老韓在家嗎？”

韓智聽出來是總務科長馬斌，就把門打開了：“馬叔，有事？”

馬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孩子，沒事叔都不能來坐坐？”

樓上樓下住了好幾年，韓智知道馬斌這個人，喜歡做領導手里的槍。

凡是公司有啥解決不了的事情，一般都會讓此人出面。

都是千年的狐貍，你玩什么聊齋。

韓智明白這是來催自己一家搬走的，嘿嘿一笑：“馬叔，您老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是來攆人的吧！”

韓澤一聽就炸了：“老馬，這事你管不了，你讓局長自己來說。”

韓智安撫了一下父親的情緒，然后對馬斌說道：“馬叔，我知道住辦公室不對，可是總得讓我們一家四口有個落腳之地吧。”

馬斌驚異地打量著韓智，他聽說這孩子從小自卑，不愛說話，可是竟然和自己侃侃而談，而且每一句話都占著理，讓他一陣頭大。

可是他畢竟坐著總務科長的位置，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小智，公司房子緊張，實在是沒有空房子了。可是每個月的房租補貼都加在你爸工資里了。”

“拿著公司的房租，再占著辦公室，這事做的好像有點兒耍賴皮吧？”

韓智依然在笑，但是眼神突然凌厲起來：

“馬叔，要不這樣，您樓上樓下問問，誰家愿意把房子騰出來，就可以拿我爸的房租補貼。”

馬斌一時間頭大如斗，他怎么也不明白，眼前這個青瓜蛋子，怎么比他爸還難纏。

趁著馬斌一時語塞，韓智乘勝追擊：“馬叔，讓我們搬走可以，要不去您家住著得了，聽說您家有個小院，上房三間，廂房六間，我們只占一間廂房就行了。”

“小智，你們還是住在這里算了，雖然地方小了點兒，但是不用交電費和水費呀！”

馬斌打了個哈哈，就望風而逃了。

他是領導手里的槍不假，可是還沒到為了公事，把自家房子貢獻出來的地步。

又沒占他總務科的房子，采購科向來眼高于頂，就讓他們接著鬧心好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

“兒子，行啊，不虧是本人的種！”

韓澤沖著韓智翹起了大拇指。

韓智搖了搖頭：“爸，您明著在夸我，其實是在自夸。之前沒發現您如此自戀呀！”

父子兩個相視而笑。

韓澤：“兒子，真要硬著不搬嗎？”

韓智：“搬！”

韓澤一臉問號：“既然要搬走，為何剛剛還要得罪老馬呢？”

“我們可以自己搬走，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逼著我們搬走。”

韓智聲音不大，但是每一個字都說的異常清晰。

韓澤撓了撓頭：“往哪里搬呀？”

韓智語出驚人：“我有個同學，家里有座空院子，我們先搬去暫時住著，然后盡快買新房子。”

門外走廊上就有電話，韓智走出去撥通了曹勉家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