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撤離不久，慈云寺便被一群黑衣人圍住。他們將寺里翻了個底朝天，無果后，把朗覺住持帶走了。在獄中，朗覺沒能經受住折磨。幾天后，他坐化圓寂了。

離開慈云寺后，按照郁容的指示，伍枚和石海潛回路礦準備秘密重建黨的組織和隊伍。一路上，兩人對這里的一山一水總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都離開一年多了，但時過境未遷，物是人依舊，心中難免一番感慨。

然而，伍枚發現情況了。因為，她發現身后跟了個尾巴。怎么這么快就盯上了？伍枚心里直犯嘀咕。這跟蹤者是個高手，若即若離，總也甩脫不掉。他不是在跟人，而是鎖定了他們的行蹤。消逝一會兒后，他又會立即出現在另一段路上。這下麻煩了，怎么辦？伍枚猶豫了，心里頭突然有一種壓抑感，總感覺今天會出大事，石海也暗暗著急，但兩人仍有自信。他們相信，到了路礦后，便能魚入大海，小隱如野，大隱如市，肯定能躲過敵人的追蹤。于是，兩人緊緊地握住對方，加快腳步奔向路礦。直到走進簸箕街后，兩人才緩下一口氣來。相視一笑后，他們倏地一下迅速鉆進人群……

清早，小妹背著筐出去。在道口，她見到了李云，還有上次那個黑衣人。兩人正朝銅鑼灣方向走去。小妹恨李云恨得直咬牙。看到兩人鬼鬼祟祟，看這樣子，恐怕又要憋什么壞了！于是，她悄悄地跟了過去。到銅鑼灣后，兩人躲在一個小巷里嘀嘀咕咕。小妹側耳聽著……

“帶多少人了？”

“五十幾人，夠吧？”

“估計也夠了吧。你可要知道，那伍枚挺能打的，通常十幾個人都近不了身，像我們這樣的，得要四五人才能扛一陣子。可問題是還搭上一個石海……”

“哥哥！伍枚姐！他倆還活著！這下太好了！”聽到這里，躲在轉角處的小妹頓時眼睛一亮，心里別提有多高興，滿臉燦爛得都快要開花了。但沒一會兒，她的臉又陰了。因為李云要伏擊他們，怎么辦？決不能讓他們得逞，要趕快通知哥哥。可怎么通知？哥哥在哪？小妹心里十分著急，眉頭都快打結了。

這時，李云與黑衣人要離開了。來不及細想，小妹急忙從筐子里拿出把早上磨得發亮的鏟子悄悄地跟了過去……

小妹一路跟著，一直跟到了吳家灣。這是去路礦俱樂部的必經之地。到這里后，黑衣人四下看了看，對李云道：“你在這里等，我們都埋伏好了。一定要小心些，千萬別露餡了。”說完，他快步進了旁邊的屋子。

黑衣人離開后，李云獨自站在路邊等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路口，焦急地等待目標出現。

小妹躲在暗處瞅了一會兒，感覺距離有些遠，待會兒行動不方便。她打定主意了，決定殺掉李云。只有殺掉這個壞蛋，才能救下哥哥和伍枚姐。她四下瞧了瞧，然后貓著腰飛快地鉆進了前面的一條小巷子里……

終于來了！當伍枚和石海的身影出現時，李云的心嘭地一下差點沒蹦出來。他興奮得不得了，但還要接著演戲，他必須強忍住。看到兩人快要出路口了，李云立刻裝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揮手喊道：“伍團長，小海……”

李云一邊招呼一邊快步迎了過去。忽然，從他身后的小巷里倏地一下躥出一道嬌小的身影，只見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鏟子朝他后背插了進去……

是小妹！被她猛然一擊，李云猝不及防一下栽倒地上。接著，她飛身騎在李云身上，一邊用力亂扎一邊大聲喊道：“壞蛋，我扎死你，扎死你！哥！伍枚姐！別過來，這里有埋伏！李云是個大壞蛋……”

砰！槍響了，小妹后腦中彈撲倒李云身上。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把伍枚和石海驚呆了。兩人愣怔怔地望著，但立刻被槍聲震醒。他倆迅速掏槍飛身后退，返回到路口，然后各自隱蔽。

這時，身后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伍枚回頭一望，黑衣人！她不禁暗呼一聲。退路被堵上了，陷入了絕境。兩人相視微微一笑。他倆深知，或許這是他們最后的笑容了，一定要把最美好的留給彼此，接下來便是一場拼死廝殺，直到射出最后一顆子彈，流盡最后一滴血。

槍聲一響，兩頭的黑衣人蜂擁而上。頓時，槍聲大作，子彈橫飛。雖然槍聲密集，火力兇猛，但都不致命。顯然，黑衣人志在活捉。兩人因此而更加拼命了，完全是求死的打法。兩人背靠背點射，快速轉動掃射，交錯翻滾裝彈，一會兒撲地速射，一會兒屈地仰面反擊，一會兒近身格斗，一會兒激戰群狼。然而，一番激戰后，兩人早已遍體槍傷，血肉模糊，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昏死地上……

湯成去了縣醫院。妻子蘋兒是這里的護士長。她和一個姑娘正推著平車去病房。見湯成來了，那姑娘立即接過平車，笑道：“姐，我來吧，你去陪姐夫。”

這時，樓下突然沖進一群黑衣人，大家紛紛躲避。頓時，一樓一片混亂，接著是二樓。一個黑衣人沖過來一把揪住那姑娘吼道：“急救室在哪？醫生在哪？”吼罷，用力一摜。那姑娘幾個踉蹌差點沒摔倒，蘋兒慌忙上前扶住。黑衣人一見上前又吼道：“他媽的，你們耳朵長毛了不是？沒聽見啊！”說罷，上前伸手欲推。

見狀，湯成蹙了蹙眉頭，怒道：“放肆！”現在昭安人最怕黑衣人，但湯成不怕。秦虎死后，湯成成了保安團團長。

一聲怒喝，震得黑衣人一愣，但他又馬上張嘴大罵：“你他媽的你……”然而，抬頭一瞧，看到湯成后，他立刻閉嘴了。

黑衣人當然認識湯成，見他滿臉怒容，連忙點頭哈腰陪笑道：“湯團長，是您吶。對不起，沖撞您啦，實在對不起。”

見他如此，湯成臉色漸漸緩了下來，沉聲問道：“猴子燒了屁股似的，火急火燎，你們這是要干嘛？”

“湯團長好閑那，不去抓共黨，跑醫院來陪老婆啦。”黑衣人正要回答，樓梯口忽然傳來冷冰冰的說話聲。接著，一張僵尸臉出現了，身后齊刷刷地站著兩排黑衣人，氣勢冷戾森然。

來人當然是陸明。見他來了，還揶揄自己，湯成也不給好臉色了。他反譏道：“抓共黨，什么時候輪上我了？你陸局長本事可大了去呢，只怕是全昭安也讓你過篩子一樣過了個遍吧。再說，我那敢和你爭食吃呀。至于剿共黨嘛，正規軍都不去我一支雜牌軍湊什么熱鬧，更何況就我這幾個蝦兵蟹將還不夠那幫共黨塞牙縫呢。”

湯成說的當然是事實，陸明根本不把保安團當盤菜。他這樣說，也只是為了打擊打擊湯成。而湯成清高孤傲，從來也不屌他。所以，兩人見面就掐。

但陸明卻是輸人不輸陣的人。然而，他剛要張嘴，一個黑衣人跑過來向陸明報告：“報告！人馬上到，就剩最后一口氣了，要立即搶救。”

“還磨蹭個屁呀，快去叫醫生吶！人要是死了我把你們當共黨熬！一班個廢物！”陸明第一次這樣滔天暴跳。他撇下湯成轉身匆匆上樓去找院長。

不一會兒，三架擔架跑著抬了過來。過道上的人紛紛閃避。擔架從眼前路過時，湯成仔細瞅了瞅。

伍枚！湯成心里一驚。他見過伍枚，而且印象頗深，另外兩人從未見過。她被捕了，這兩人肯定是她同伴。湯成的臉上泛出一抹凝重。

一見這架勢，蘋兒和那姑娘當然不會再袖手旁觀。她倆急忙跟著擔架一齊進了搶救室……

妻子忙去了，肯定又是通宵，湯成當然不能再呆了。回家的路上，湯成心情十分沉重。前些日子，他聽說獨立團被伏擊，損失慘重，伍枚他們都犧牲了，心里難過了一陣子。而現在又突然活過來了，而且還慘遭追捕生命垂危。湯成心里五味雜陳，泛起一陣酸楚，禁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回到家中，燈也懶得開，走進客廳后，抬頭一瞧，他驀然嚇了一跳。因為，他看到沙發上正正經經地端坐一人。暮色中，他看清楚了，又是這該死的臭瘋子！

鐘鼓寨一戰，鄧可死了，劉晴一死了，更多的人死了，石峰心疼死了。特別是劉晴一的死，他更心疼，更愧疚。在她的墓前，他不吃不喝傻坐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早上，陪他一起傻坐的寧倩實在熬不住了昏倒地上，他才齜著牙扛著這傻女人回去。結果，回去后，他又在床上昏睡了兩天兩夜。當然，他更不敢去面對劉碩夫婦。因此，在草市休整一些日子后，他干脆把隊伍又拉回到五峰山里，然后扔下他們獨自悄悄潛回昭安城。

“瘋子，你混蛋！怎么老是跟個賊似的？上一回，你嫂子就說丟了三根金條，弄得她跟我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鬧，還大半年沒給我零花錢，去喝個花酒都要賒欠。這一回，不知她又會要丟失什么寶貝疙瘩，我怕是要給她賣身為奴了。”心情平復后，湯成板著個臉開始羅嗦。

望著他一副打死人不償命的無賴相，石峰翻一下白眼，鄙視道：“嗤！就你家這寒酸相，我怕是三塊銅板都找不出來，還什么三根金條什么寶貝疙瘩，你就吹吧，反正吹死人不償命。”

湯成瞪了瞪眼，咬牙切齒道：“我不管。我說有就有，我說是就是，反正我說了算。蔣介石不是玩有罪推定嗎？，我也要玩玩。”

兩人把嘴斗得電閃雷鳴，但馬上又云淡風輕。石峰眨了眨眼，自嘲道：“得得得，我們哪像是地下黨接頭，這分明是兩蛐蛐約架。嘻，不跟你閑扯了，時間金貴，說正事吧。我打算帶隊伍上井岡山去，你呢？要不要一起走？我來就是接你們一家子的。走不走，你自己決定。”

湯成瞟了一眼，笑道：“好！關鍵時候能惦記我，沒白疼你。讓我考慮考慮。不過，你們暫時還不能走。”

石峰疑惑地看向湯成：“為什么？”

湯成沉聲道：“伍枚被捕了。”

石峰驚道：“什么？伍枚被捕？啥時候的事？”

湯成嘆息一聲，而后征詢地望著石峰，道：“唉，就在今天。同時被捕的還有兩位同志，都傷得不輕。具體什么情況，要等你嫂子回家才知道。石峰，我想營救他們，能不能把手槍隊拉來？”

石峰靜靜地望著他，干脆道：“行。什么時候，怎么救，你定。”

見石峰回答得干脆，湯成心里馬上又惴惴不安了。他既擔心又害怕，更不知道這個決定結果會如何。因為，昭安城里駐扎著何鍵的一個團，保安團他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住。特別是陸明，手里掌握的不僅有一幫警察，而且還有一支神秘兮兮的黑翼別動隊。強敵環伺，這將是一條不歸路，一不小心就掉狼窩里，后果不堪設想。因此，他仍在猶豫。

“現在還無法決斷。這樣吧，等你嫂子摸清楚情況再說，行嗎？”

“行。”石峰不喜歡拖泥帶水，更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但這個決心又只能由湯成下。因此，他只把自己當執行者。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蘋兒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中，還戴著兩個黑眼圈，湯成心疼死了。望著妻子眼皮子直打架，他二話沒說將她抱進了臥室。石峰正用著早餐，見湯成毫無顧忌地撒著狗糧，不滿地瞪了一眼，鄙夷道：“嗤！寵妻狂。”

下午，蘋兒醒來后，把自己所打聽的一五一十地都給說了。最后，蘋兒還告訴他們，李云死了，他是陸明的人，一直潛伏在伍枚身邊，最后死在一個小姑娘手里，而小姑娘被當場打死。伍枚與石海雖然重傷昏迷，但沒有致命傷，只是失血過多，目前已脫離危險，估計晚上就能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