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顧安然到的時候，舅媽已經被人從手術室推出來了。

醫生走到他們身邊，并沒有多說，只和他們搖了搖頭。

舅舅頹然地跌坐在地上，顧安然則不甘心地追問：“孫醫生，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這個孫醫生是顧安然的老朋友，獄中，他便是她的醫生。

他搖了搖頭：“安然，她想要和你說話，你和她多說說話吧，以后可能沒機會了！”

他說完搖著頭走了。

顧安然看著舅舅的樣子，走到舅媽身邊，聲音顫抖道：“舅媽，我來了！安然來看你了！”

舅媽聽到顧安然的聲音，疲倦地睜眼，她目光已經渾濁，吃力地伸手拉住了顧安然的手：“安然，舅媽能見到你最后一面就算是走也安心了！舅媽知道，你沒有做過那些事！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你什么心性，舅媽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舅舅舅媽無能，不能幫你脫罪！”

顧安然大顆大顆的淚水滴落，她緊抓著舅媽的手，不住地搖頭：“舅媽！安然知道，你別說話了，你好好休息！等好了，我們慢慢說！”

她吃力地搖頭：“安然，我不在的時候，你幫我照顧好你表弟和表妹，好好看著你表妹。她的心思太活絡了，我怕她走錯路！還有你舅舅……他沒什么主見，我不在了，遇到什么事沒人商量了，在關鍵時候，你幫他拿一個主意。”

她說完這些話，好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最后，她笑著朝顧安然說道：“安然，下輩子你做舅媽的女兒，舅媽是真的喜歡你！”

她說完最后一句話，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顧安然慌亂地去抓舅媽的手：“舅媽，我這輩子就做你女兒！以后你就是我媽……”

然后病床上的人已經沒有了動靜。

顧安然胸腔的酸意爆發，喉嚨好像被什么掐住了。

她撲通地跪在地上，淚水不斷地滾落。

五年前，在她親生父母指著她鼻子說她是掃把星的時候，只有舅媽相信她。

她第一句話是舅媽教的。

她第一次走路是舅媽教的。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舅媽教的。

舅媽是她灰暗的人生里最依賴，最信任的人。

“舅……媽……”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朝著舅媽喊了一聲。

醫院走廊的另一邊，傅無恙從車上下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心頭隱隱劃過一絲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

哪怕是五年前，她被送進監獄時，傅無恙都沒有見過顧安然這么絕望恐懼過。

他側頭朝身邊的助理淡淡問了句：“那人和顧安然什么關系。”

助理似早料到傅無恙要問，開口回答：“那是顧小姐的舅媽！顧小姐十二歲之前在舅舅家長大，我猜她和舅舅舅媽的感情很好。她舅媽在五年前因為顧安然判刑太激動，腦梗中風了，一直到如今。”

傅無恙聽到這話，冷冷說道：“看來五年前，她害了不少人。”

說著，他又朝顧安然看了一眼，壓下心底的心疼快步朝爺爺的病房走去。

……

舅媽的喪禮是顧安然一手辦的。

等結束了喪禮之后，她帶著舅媽的骨灰到北城最大的寺廟供奉。

寺廟的僧人帶著顧安然繞過長廊朝供奉的地方走去。

到了供奉的地方，僧人恭敬地與她說道：“顧小姐，您的孩子我們也每年會幫您超度，我們……”

就在此時，身后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顧安然！”

沒等顧安然反應，一雙手已經直接拽住了她的衣領：“你還敢來這里打擾她們？”

顧安然此時手里抱著骨灰盒，被這樣一拽，手里的骨灰盒差點沒抱住。

她狼狽地抱住了骨灰盒抬頭去看。

是傅無恙！

她看到傅無恙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林子妍的忌日。

她居然忙忘了！

“傅無恙，我是來供奉的。”她無力地和傅無恙解釋。

傅無恙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骨灰盒，這才松開了。

一旁的僧人也幫顧安然解釋：“顧小姐不是第一次來供奉了，五年前她就給她孩子供奉了牌位！”

原本傅無恙平息的怒氣因為孩子兩個字又被點燃了。

當他再次想要拽住顧安然衣領時，顧安然伸手把骨灰盒遞給僧人：“麻煩您按著我之前的要求供奉！”

她說完，對傅無恙說道：“傅無恙這是逝者安息的地方！就算你恨我，想要折磨我，也不應該在這里！你這樣也會打擾到你的子妍妹妹。”

這話如同一根刺，毫不留情地刺在了傅無恙的心上。

他直接一把拽住了顧安然的衣領，完全不顧她的雙腿被拽行。

他把人拖到了林子妍的牌位前：“在被你害死的人面前，你不應該懺悔嗎？”

顧安然麻木地看著牌位，她倔強地說道：“我沒有傷害過她半分，我為什么要懺悔！我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任何人，也不曾對不起你的子妍妹妹！”

傅無恙聽到這話，直接按住了顧安然的頭磕下去：“顧安然，你到現在都不愿意悔改!”

說著，沒等顧安然說話，朝她冷笑了一聲：“顧安然，你有沒有想過那天那三個女人為什么會說你像他們要找的小三。”

他這話一出，顧安然猛地抬頭，她目光死死地盯著傅無恙：“你什么意思！”

他冷笑了一句：“聽說你有個表妹，如今是孫子恒的秘書！那孫子恒是北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你說她們說你很像那個小三，有沒有可能是你表妹呢！”

顧安然聽到這話，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舅媽臨死前抓著自己手的一幕還在眼前。

她瞬間不再掙扎，用力地朝地上重重地磕頭：“林子妍，我錯了！我對不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挺直了背脊，一個又一個重重的砸在地上。

傅無恙看著顧安然的樣子，咬牙切齒道：“磕夠九百九十九個才能起來！”

顧安然心如死灰，已經不愿與傅無恙多說什么。

她一個個地磕著，血從臉頰滴落，她也沒有去管。

寺廟門口，傅無恙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心口驀地劃過怪異的感覺，他扭頭對助理冷聲說了一句：“你一會兒把人送走，讓顧少卿看看，別讓她的血污了這么干凈的寺廟。”

說著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腦中依舊是顧安然那倔強不愿服輸的目光。

他猛地轉身，朝顧安然走去。

走到顧安然身邊，一把把人拽起直接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