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陸長青方子上頭寫的，她到菜市場去挑了半截冬瓜，還有兩斤排骨回家。

排骨先用冷水泡上，就著案板先處理冬瓜。

冬瓜皮也不用削，但要從圓的這頭切下來兩寸長做蓋子，兩塊冬瓜瓤都給掏干凈里外洗好，然后把鍋子洗凈挖一勺豬油進去，排骨煎得兩面金黃夾出來。

接著再把鍋子刷凈燒干，直接把冬瓜平整的那一面座進鍋里，燒兩分鐘讓冬瓜和鍋子緊密無間，然后倒進兩碗開水，蔥姜和排骨一齊丟進去，再加一勺鹽，蓋上剛才切掉那兩寸冬瓜做蓋，小火燉上半個小時，整個院子都是香的。

周慧蘭這邊冬瓜排骨的香味兒，很快就飄了出去。

周慧蘭本來想端一碗過陸家去，想了想，未免顯得小氣了，干脆到陸家喊了鳳霞姑姑來，端著鍋子，裝一鍋回去全家一起吃。

看到鍋里囫圇個的冬瓜，陸鳳霞也是驚奇的很，“囫圇個燉，這能熟么？”

周慧蘭拿帕子墊著手，揭開了上頭的冬瓜蓋子，排骨香味兒撲面而來，飄著一層油的冬瓜湯香味兒更濃，饞的姑姑很是尷尬得舔了舔嘴。

“瞧你這菜做的，又有心思又好吃，我這粗手笨腳的還真是學不會。”

這么多天接觸下來，周慧蘭對陸鳳霞的秉性也算了解，就把陸長青跟她講的，跟姑姑又講了一遍，可她這一遍說完，陸鳳霞還沒開口，突然一個聲音大喇喇的飄了過來。

“這鍋里是座水燉冬瓜么？”

周慧蘭和陸鳳霞都是一愣，環顧院子里也沒見人，段婆婆還在屋里躺著。

“這兒呢這兒呢！”

循著聲音看過去，院子的西墻上搭梯子趴著個人，笑瞇瞇得沖周慧蘭擺手打招呼，“我說呢，最近老是聞著誰家做飯這么香，敢情是段婆婆家搬來了個巧廚娘，你這冬瓜燉的可真香，能教教我不？”

都是街坊，本著與人為善的態度，周慧蘭不會拒絕，但這方子是陸長青給的，她不能擅自外傳。

“嬸子說笑了，我就是自己摸索著做的，根本不會教人。”

“咋不會？你就跟我說說做法，或者你再做一回叫我在旁邊瞅著，可不就行了。”

“大牛嬸，人家姑娘臉皮薄，你這臉皮也忒厚了，看不出來人家不想教嗎？你男人可是國營飯店的大師傅，還用得著跟別人學做菜？”

“我又沒問你，你怎么那么多話。”大牛嬸撇了撇嘴，惡狠狠得剜了陸鳳霞一眼，又沖著周慧蘭笑。

“嘿，你這人……”

周慧蘭拉了鳳霞姑姑一把，“大牛嬸是吧？”

“唉！”趴墻頭的腦袋興奮的一點。

“我教不了，也確實不想教。你爬這墻雖然是兩家共用的，但要被你壓塌了砸壞我家東西，你賠錢么？”

“你……”大牛嬸的臉，直接漲成了豬肝色。

“你再不走，我可就拿棍子戳了……”周慧蘭作勢要去拿棍子，那墻頭上的腦袋這才氣鼓鼓的沒了下去。

“對付這種人，就不能給她臉，你越好說話她越得寸進尺，就不能開頭！”陸鳳霞沖著那墻頭，忿忿的“呸”了一口。

周慧蘭雖然不喜歡這爬墻頭偷窺的人，但也看得出來，陸鳳霞對那位，可不是單純的不喜歡。

“姑姑，你說她男人，是國營飯店的大師傅？”

“是啊，叫牛廣德，”說著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壓低聲音道：“我也是原先聽長青他奶奶說的，那牛家的老太太厲害，養了倆兒子，大兒子學廚有手藝，成了國營飯店的香餑餑，仗著這，硬是把段家最好的兩塊院子給占了去，她自己男人啥不會做，聞著點味兒就過來爬墻頭，也太貪了她！”

這年月，廚藝就跟焊工電工一樣，那是能當飯碗的技術，不外傳的。

陸鳳霞一邊念叨，一邊拉著周慧蘭往外走，念叨這街上的奇葩鄰居，非要留周慧蘭在陸家一起吃。

推辭不過，也想著再跟陸長青討幾個方子，周慧蘭就答應了下來。

陸鳳霞去請老爺子，周慧蘭在這兒盛飯，剛把碗擺好，陸老爺子就過來了。

“那老婆子，能叫你上我家來，可真是個稀罕事兒！”陸老爺子一露面，嘴上就刻薄起來。

周慧蘭都還沒動，陸長青先道：“爺爺，嘗嘗這冬瓜盅，聞起來可真香。”

陸老爺子瞥了一眼那冬瓜湯，一副不過爾爾的表情，抬頭看向周慧蘭，卻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等一下！”

周慧蘭剛舀了一勺湯，老爺子這一句嚇得她湯勺直接掉進了碗里，冬瓜湯濺了滿手，還沒來得及把手縮回來，一塊手帕已經蓋在了手背上。

是陸長青的手帕。

湯從段家端過來，已經不算很燙了，手上只是火辣辣的，并沒有起水泡。

陸長青拉著周慧蘭就要去沖水，可陸老爺子卻拄著拐杖，一把伸手拽住了周慧蘭的手腕。

“這鐲子，怎么會在你手上！？”

“爺爺，您弄疼她了！”陸長青一把拽開了老爺子的手。

周慧蘭也十分奇怪，老爺子這是怎么了，“這是段婆婆送給我的。”

可老爺子卻沒動，直到陸長青連著喊了他幾聲，老人家才突然回過神來，似是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語，“許家數百年的根基，數百年的根基啊……”

他沒有再坐下來，而是推門離開了。

陸鳳霞趕緊跟了上去，周慧蘭不免有些擔憂，可陸長青卻拉著她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沖了起來，見周慧蘭心不在焉的，便解釋道：“爺爺碰上許婆婆的事兒，總有些魔怔，沒事的。”

“許婆婆？”周慧蘭愣了一下，卻猛然想起，一開始段婆婆是說過，她婆家姓段，娘家姓許，那剛才陸老爺子所說許家數百年的根基，難道跟婆婆送她的這個鐲子有關？

“是啊，婆婆是姓許。”

沖完手，陸長青徑自就回到了桌邊，捧著那碗冬瓜湯喝了一大口，只覺得腸胃一下子就暖了，冬瓜的清香彌漫在唇齒間，竟是一點雜味兒也沒有。

“陸大夫，這湯怎么樣？”周慧蘭也跟著坐了下來。

陸長青點頭，“好喝。”

“陸大夫要不再多給我幾個方子，我回去試試，做好了還可以送來給你吃啊！”

“行，一會兒我就給你寫。”

從陸家出來，周慧蘭手里又多了三張菜譜，陸長青寫的都是文言文，名字也拗口，她根據原材料減省了一下，分別就是菠菜粥、銀耳枸杞湯還有三種蘑菇湯，材料都不復雜，但做法以蒸燉為主，確實健康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