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有了豬油渣，周慧蘭干脆偷懶還弄了個疙瘩湯。

祖孫仨人剛要吃飯，外頭卻傳來了敲門聲。

段家小院外頭連著一條窄巷，敲門聲隔得遠也聽不清，還是那敲門聲半天也不停，街坊四鄰都傳來了吆喝聲，周慧蘭這才意識到，可能敲得是自己家門。

她放下碗趕緊跑出去，沒想到竟然是陸鳳霞在外頭敲門，手里還提著一塊拳頭大小的干花膠。

門口站了好些人，都是看熱鬧的。

周慧蘭趕緊把陸姑姑讓了進來，把門一帶就領著她往里走。

可鳳霞姑姑卻拽住了周慧蘭，“別別，我還是不進去了，就是有個事兒，也挺為難的……”

“這你先拿著！”陸鳳霞突然把手里的花膠往周慧蘭手里一塞。

周慧蘭離婚前，王建業老給周振海弄這些稀奇古怪的，所以也懂點門道，這東西看著只有拳頭大，但是一整塊的干花膠，應該老值錢了。

“陸姑姑，您這是……”無功不受祿，周慧蘭可不敢接。

“哎呀！我就不要臉跟你直說了吧，剛才你家熬豬油，半條街都聞到香味兒了，我做的疙瘩湯長青還是喝不下去，我就想來找你要點豬油渣回去給他下飯，這老吃不下去東西也不是個事兒啊……”

這……

周慧蘭很不理解。

但一點豬油渣可值不了這么大塊花膠，她干脆的把花膠塞回了陸鳳霞手里，“我當什么事兒呢，姑姑你等著，我這就去拿油渣，這花膠你拿回去，要不油渣我可不給你了。”

遠親不如近鄰，更何況陸鳳霞也是個爽利人，周慧蘭還想借人家的三輪車用，當然不會吝嗇這么一點豬油渣。

只是對于陸長青的這個厭食癥，從小就吃嘛嘛香的她真不理解。

陸姑姑出門，街上的人當然都看見了她手里的東西，有那臉皮厚的觍著臉就湊了上來。

“閨女，咱們都是鄰居，你熬剩下的豬油渣也給嬸子拿點唄！”

“是啊是啊，我就跟你家住隔壁，也給我拿點啊！”

“還有我！”

“……”

一個不要臉，個個都不要臉，生怕自己落了后占不到便宜。

陸姑姑見狀本來想替周慧蘭擋兩句，也不知被誰拽了一把，踉蹌著就從中間走到了最外頭，差點端著碗栽倒在地。

她回身正想去幫周慧蘭說話，卻聽到里頭周慧蘭軟嫩卻不乏堅定的嗓音。

“你誰啊？我認識你么你就跟我要東西，是乞丐去收容所啊，盲流就去派出所，別來我這兒，我可不是菩薩！”

周慧蘭說著，雙臂一伸把那硬擠的人往后一推，“咣”的一聲關上了門。

想來占她的便宜，想多了吧。

這些人吃了癟，嘴臉立馬就變了。

“什么人啊！”

“一點兒也不尊老愛幼！”

“就是就是，一點教養也沒有，真跟那段老婆子一個晦氣樣！”

“你們說夠了沒有，都是鄰里街坊的，吃相也別太難看了！”陸鳳霞聽不下去，插了一嘴。

那群人這才反應過來，有幾個立馬把陸鳳霞給圍到了當中。

“鳳霞，你跟那胖子咋認識的？”

“這么多肉渣，叫我嘗一口唄……”有那不要臉的，直接伸手就朝陸鳳霞的碗里去。

“啪！”

陸鳳霞半點情面也沒留，給了那人一巴掌，“這可是我們家陸大夫的東西，你也配嘗？”

那人一縮脖子，再沒人敢伸手了。

“唉，這兩天一到飯點就聞著香味兒，可真香啊！”

“該不會都是那死胖子做的菜吧？”

“那誰知道呢，八成是……”

“吱呦——”

一群人正念叨，段家的門卻又開了。

周慧蘭探出一張堆笑的大臉來，“剛才是你們說我沒教養對吧？”

幾個大媽相視一眼，但都仗著年紀混不吝慣了。

離門口最近的郝大媽，更是仗著跟周慧蘭說過幾句話，清清嗓子拿喬起來，“不尊老可不就是沒教養……啊！”

“啊呀呀——”

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幾個大媽哪個也沒落下。

而周慧蘭已經關上了門，提著水桶隔著墻大聲道：“我就是沒教養，您還真沒說錯！”

“死胖子！”

“有本事你給我出來！”

反應過來的大媽撲上去就砸門。

“我家這門可是前清傳下來的木料，老值錢了，誰砸壞誰就得給我賠！”

這話一出，幾個大媽面面相覷，但手底下的力道明顯小了。

都知道這半條街解放前都是段家的，但那老婆子孤寡一人也沒啥怕的，可如今來了周慧蘭這么個混不吝，才跟她要塊肉就能拿水潑人，真要砸壞了她的門……

可這不也就是個破木頭門么！

“阿嚏——”

四月天還涼，又是傍晚，郝大媽一個噴嚏打出來，惱恨的又捶了幾下門，另外幾個正要跟著捶。

“這門可是楠木的，砸掉一塊你們都賠不起，那丫頭可真不是嚇唬人。”

說話的是陸老爺子，拄著拐杖捋著山羊胡，是這松柏街上最有地位最受尊敬也最有錢的人。

“誰說我們要砸了，門上有水，就是幫忙擦一擦。”

大媽訕笑著拿袖子在門上蹭了蹭，然后一低頭，抬腳就跑了。

陸老爺子幫忙說話，周慧蘭并沒聽見。

段婆婆看著她拎著空桶回來，什么也沒問，只招呼她趕緊吃飯。

周慧蘭只喝了半碗疙瘩湯，硬忍著一口也沒去動肉渣。

一邊刷碗一邊在鍋里座了水燒著，廚房收拾齊整，鍋里的水也剛好燙手，她轉了一圈也沒找到洗臉盆，就拿了個擇菜盆兌了溫水，喊瑤瑤過來洗頭。

“媽媽，我還不想睡覺，晚會兒再洗。”

“洗完媽媽帶你去見個人，快過來。”

瑤瑤扁著小嘴向段婆婆求助，可老太太卻沒像周振海那樣護著她，而是偏過頭去，當沒看見。

“周靜瑤，快點過來！”

周慧蘭加大了音量，瑤瑤雖然生氣卻不敢拒絕，惱火的把手里的小鏟子一甩，使勁兒拿腳驅著地朝周慧蘭走了過來。

“媽媽！我根本就不喜歡洗頭！”小丫頭眼睛紅紅的，明顯在強忍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