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蘭并不知道陸長青在想什么。

她一邊往陸家走，一邊盤算著一會兒教點什么，畢竟陸長青今天不僅借了三輪車給她用，還幫她修了煤棚。

雖然她現在力氣大，可那煤棚搭起來是要技術的，讓她來還真弄不了這么快。

陸長青口中的小姑叫陸鳳霞，其實是他家在鄉下的一個遠房親戚，父母不在離了婚進城來投奔，被陸老爺子收留，就在家里照顧爺孫倆的生活，陸老爺子每個月除了買菜錢，還會給她一些零花錢。

周慧蘭本以為陸長青口中的小姑是個尊稱，年紀應該跟他們差不多，看到頭發花白的鳳霞姑姑，再聽陸長青一本正經的說要她教小姑做菜，周慧蘭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不、談不上教，我就是……”

“就是你啊姑娘！”哪想到鳳霞姑姑一臉熱情的上來就攏住了周慧蘭的胳膊，“長青說他找著了想吃的我還當他哄我，沒想到真有，快快，趕緊教教我，你可不知道這小子吃東西，那要不是怕餓死估計連嘴巴都不肯張呢！”

周慧蘭被這過度的熱情搞得有些懵，但人已經被鳳霞姑姑拽到了廚房里。

陸家的房子明顯分著前后院，還有完整的古典規制，廚房也是以前的老房子，快頂上周慧蘭在段婆婆那兒住的那間了。

不過更讓周慧蘭震驚的，還是廚房墻上擺著的各色好東西。

鮑魚、魚翅、燕窩、海參、花膠、鹿茸……

應有盡有，好些周慧蘭在電視上都沒見過。

原來這陸家，這么有錢么？

難怪陸長青在那群老頭老太太里說話那么有威信，原來是鈔能力啊！

“丫頭，你叫什么呀？咱們做點什么，得準備點什么，看家里有沒有，沒有我趕緊去買，我這人笨，你得慢慢教我，快了我可學不會。”

鳳霞姑姑的謙遜，讓周慧蘭不敢承受，她慌亂的擺了擺手，“我也不會做什么菜的，就是、就是那天做的雞蛋疙瘩湯陸大夫喝了一碗，還有昨天的炸醬面，他也吃了一碗。”

“家里沒肉，要不我現在就去買！”鳳霞說著往圍裙上一擦手，就要往外走。

周慧蘭趕緊攔住了她，“姑姑，要不咱們今天先做雞蛋疙瘩湯吧，這個簡單。”

鳳霞點了點頭，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小本本就要記。

這架勢讓拿了兩個雞蛋準備往碗里打的周慧蘭憋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來一句官方語言，“取兩個雞蛋，磕入碗中打散……”

一個半吊子師父，碰上一個好學認真的徒弟能有多難受。

前后兩輩子頭一回當老師的周慧蘭，今天算是體會到了。

讓她自己做起來不用半個小時就能出鍋的雞蛋疙瘩湯，加上講解加上示范，她弄了一個多小時，鳳霞姑姑那邊還沒記完筆記。

周慧蘭每動一下，她都要問一問，記下來，弄得周慧蘭鼻子癢癢都一直憋著沒敢摳，生怕姑姑問她這個動作的意義是什么。

“你也別嫌我煩。”好容易記完了筆記，鳳霞放下小本本，跟周慧蘭解釋起來，“你不知道，我們家陸大夫吃不下飯，看見吃的就惡心，什么湯藥都喝了，西醫也看了許多，全都沒用，老爺子也說不出來個子丑寅卯，家里到了飯點就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周慧蘭愣了一下，“陸大夫這是……厭食癥？”

“是啊！那醫院里的醫生是這么說來著，但是藥也吃了湯藥也喝了，什么用也沒有，他一天天吃飯比喝藥還難，眼看著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我看著都心疼，更何況老爺子呢！”

原來……如此啊！

周慧蘭突然對陸長青搶自己的飯，有些釋然了。

可能自己做的飯契合了他記憶中的某個味道，才會讓他這么的控制不住自己去蹭飯，他是個病人，這也不能怪他。

鳳霞姑姑照著周慧蘭的步驟，一步不敢錯的做著雞蛋疙瘩湯，沒一會兒，一鍋白綠黃相間的疙瘩湯就做成了，一點香油下去頓時香氣四溢，跟周慧蘭做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回他肯定能吃一大碗！”周慧蘭給姑姑打氣。

鳳霞姑姑也是滿臉的激動，端著碗就送到了陸長青屋里。

看著跟那天樣子沒差別的疙瘩湯，陸長青也松了口氣，饒有興味的走到跟前，可在聞到那股子香味兒時，眉頭立馬就皺了起來。

“快端走！”他慌亂的擺了擺手。

鳳霞一個愣神，卻已經趕緊把碗端了出來，就放在門口，然后趕緊打開了陸長青屋里的門和窗。

新鮮的空氣迅速驅散了疙瘩湯的香味兒，陸長青喉頭那股子噴涌而出的惡心勁兒才給壓了下去。

“怎么會這樣呢？”

鳳霞姑姑一臉的茫然，周慧蘭也迷茫了。

她接過那碗疙瘩湯喝了一口，味道確實一樣，沒有什么差別，怎么會這樣啊？

“難道是油的問題？”

鳳霞姑姑端著碗回了廚房，看著一鍋疙瘩湯，早沒了剛才的興奮。

“而且菜也不是你用的那種菜，你不是說你用的青菜，是段婆婆自己種的，要不你把家里的菜賣給我一點，還有你家的油……”

鳳霞姑姑癡迷的樣子，感覺她根本不是在做飯，而是在鉆研一門深奧的科學。

周慧蘭雖然很想說，這些東西都是街上糧油鋪子買來的沒什么區別，但畢竟剛才陸長青是那個反應，她還是答應了鳳霞姑姑的要求。

家里的油是原先段婆婆買的，沒剩多少，周慧蘭全給陸家送了去，還有地里的青菜也摘了一把。

她從陸家出來的時候，鳳霞姑姑還對著小本本一條一條對，周慧蘭實在看不下去，這才趕緊跑了出來。

她確實認真教了，而且陸長青并沒有喝她的豆漿，疙瘩湯和炸醬面她也沒有用井水，她也不明白，到底為什么會這樣。

回到家，婆婆問起情況，周慧蘭一五一十的說了遍。

婆婆一臉可惜的搖了搖頭，卻突然惡狠狠得罵了一句，“就是那陸玉書作孽太多，現在報應到他孫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