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災持續了整整三天，數以萬計的瀝陽百姓無端受難，永久地告別人世。
關于這場災禍的由來，藍川也從旁人口中得知了一些端倪。
原來不久前黎國皇后新得一只愛寵，將其命名為“阿南”。哪知這個名字跟祖羅教一位已故教主之名諧音，由此而惹來懲戒。
龍淵北域，大大小小的武道宗門不知凡幾，而祖羅教自萬年前誕生出第二位通玄境宗師后，便穩穩坐上了前三的位置。
其門人的行事作風，也隨著地位上升而愈發蠻橫霸道。
五天前，他們傳信給黎皇，要求他親自將皇后押送至祖羅圣地，向那位受到冒犯的教主的牌位磕頭謝罪。
黎皇不肯，于是國內各大城市或被火燒，或生瘟疫，又或者如瀝陽一般，遭蟲災侵襲。
君王犯錯，民眾受難。一時間各地百姓怨言四起，紛紛指責皇帝夫婦只顧自己臉面，而罔顧民生。
終于，黎皇頂不住了，今天早上親手將同眠共枕了百余年的皇后綁上囚車，拉往祖羅教。
在了解事情原委后，藍川除了輕嘆一聲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不曾去過雪原，他可能會為黎國不幸的遭遇而心生憤懣。
但可惜，他現在仍清楚記得，這個國家的將士去年是如何在瑪依族領土上肆意屠殺。
“我改變不了這一切。”
“除非，我能強到讓所有人同時低下頭顱。”
藍川在心中如是說道。
再次來到聆世軒。
“陳公子這回又想打探什么消息？”
“我想知道上回讓你們調查的那個藍川，目前的下落。”
“可以，公子需付一千兩銀子。”
藍川有些意外，問：“貴店不是說有關那人的業務，最低也要五萬兩嗎，莫非你們這兒還有打折優惠？”
“非也，五萬兩起步并未更改。”
“那怎么——”
藍川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什么，眼中流露出幾分警覺。
過了片刻，他才語氣深沉地問道：“我還想打聽一件事。”
“請說。”
“有沒有什么方法，能把那個家伙徹底除掉？”
……
從聆世軒出來，站在烈陽下，藍川的神色卻不大好看。
盡管得到了想要的情報，但他同時感受到一種威脅——在這種超級勢力面前，自己這種層級的人幾乎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今天可以花錢請聆世軒調查對手，日后旁人自然也可以通過同樣的途徑來對付他。
放眼整片龍淵大陸，恐怕都找不到多少真正稱得上隱秘的藏身之地。
就在他邊走邊感嘆之際，余光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只見一襲碧色長裙的楚凌月，正坐在不遠處的酒館里，微醺的眼眸隱隱流露出幾分悲郁。
藍川遲疑片刻后，走了過去。
“楚小姐，上次的委托你做得很不錯，怎么卻沒按約定來取剩下的酬金呢？”
他說著從懷里取出之前備好的銀票，遞了過去。
“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
楚凌月抬頭看過來，微微失神后，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多謝。”
她接過銀票，看也不看便塞進袖中，仿佛完全不將它們放在心上。
藍川不禁生出幾分疑惑，幾天前這位姑娘給他的印象，可遠不是這般視金錢如糞土。
不過他也沒有隨意打探別人隱私的習慣，道了聲告辭后便轉身離開了。
楚凌月望著他的背影，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弟弟死了，我要這錢還有什么用？”
她出身于黎國南方一個小家族，自幼天賦出眾，二十一歲便踏入先天，成為家中的一大支柱。
然而世道無常，父親和母親先后遇難，只留下一個身患重疾的弟弟。
為了給弟弟治病，她跋山涉水來到瀝陽，一邊掙錢，一邊尋覓良醫。
沒想到百般努力，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蟲災無情摧毀。
“為什么，為什么命運要這樣對我！”
心中凄苦無人訴說，只能借這杯中之物消解。
連飲三壇烈酒后，楚凌月終于趴倒在了桌子上，陷入酣睡。
等到醒來時，已經是深更半夜。
“客官，您還要接著喝嗎？”店小二跑過來小心翼翼地詢問。
楚凌月按了按眉心，搖頭道：“不了，結賬。”
走出酒館，朦朧月色鋪灑在空曠街道上，顯得格外幽靜。
她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旁邊傳來孩童的笑聲，下意識扭頭望去。
原來是個扎著兩條小辮子的女娃蹲在角落里玩著木偶。
看起來，是和弟弟楚陽差不多的年紀啊。
“小妹妹，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女孩見楚凌月走過來，也不害怕，笑著說：“爹爹讓我在這里等他。”
楚凌月不禁皺起眉頭，這做父親的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可想到自己，又不由得神色一黯。
“姐姐陪你一起等吧。”
她摸了摸女孩的腦袋，在旁邊蹲了下來。
就在這時，鼻尖忽然嗅到一股異香。
“怎么，回事？”
剛欲起身，意識卻越變得越發模糊。
……
城主府。
十歲左右年紀的小男孩閉眼躺在冰床上，全身皮膚泛紅，仿佛快被蒸熟了。
旁邊，一名美貌婦人拿著蘸水的手帕，輕輕在他身上擦拭著。
鏡妖坐在旁邊，耐心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夫人對這小子還真夠上心的。”
婦人溫婉一笑，柔聲道：“那當然，人家可是把他當做你跟我的孩子來照顧呢。”
“不必那么認真，我可沒有收養他的打算。早知這小子一身怪病，真不該把他救下來。”
“小川，這孩子當真不是你親生的？你不必隱瞞，我是不會介意的。”
鏡妖聞言站起身，走到婦人旁邊，伸手攬住她的香肩。
“夫人，這世上有資格為我生孩子的女人，只有一個。”
婦人雙腮一紅，“討厭鬼!”
正當二人準備親熱一番時，冰床上的男孩忽然醒了過來。
“這是哪里，姐姐，我姐姐呢？”
鏡妖被攪了興致，板起臉訓斥道：“小子，見到救命恩人，連聲感謝都不會說？”
男孩愣了一會兒后，方才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起身乖乖磕了個頭。
“謝謝大哥哥救命之恩。”
“嗯，坐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楚，名叫楚陽。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帶我去找姐姐啊？”
鏡妖沒有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懷里的美婦人，顯然是讓她來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