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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甜甜的太子河

東門外道口的老田師傅退休了。工長見我的責任心很強,干什么都有個鉆勁,便讓我去接替他的職務,當一名道口員。頭天晚上,他叮囑我說:“小宏啊,這可是個十分重要的崗位!在你的肩上,擔負著千百人的生命安全。十年前,那里曾發生過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有二十多人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幾年來,你的表現不錯,我相信你能夠挑起這副擔子。”

第二天,我帶著老工長的殷切希望,早早地趕來接班。這是一所白色的二層小樓,樓下便是通往山城的鐵路干線。東面連著宏偉的太子河大橋,西面便是寬闊的中華大街。鐵路線和雄偉的太子河大壩,在此處合為一體了。高高的道口房就矗立在大壩頭上。秀麗的太子河,如一條淺綠色的綢帶,從東面的小山中飄下來,又向西北的大平原上漂去。河流在這兒甩了一個慢彎,留下一大片寬闊的水域;水流平緩、寧靜,雪亮亮的浪花,輕輕地拍打著兩岸金閃閃的沙洲;連綿的翠柳和胡楊,像兩串晶瑩的玉珠,鑲嵌在河的兩岸;岸上盛開的野花,如七彩的寶石,撒落在柳林之間;重疊的遠山連綿在柳林的后面,由青變藍,溶化在天邊的地平線上。

打夜班的劉師傅,見我提前二十五分鐘就來接班,心里很高興!交待我幾句注意安全的話,便騎上自行車回家了。我一個人站在二樓的平臺上,眺望著這條孕育我的河流。從五六歲起,我就經常跟著父親來這兒釣魚;上學以后,這里又成了我們的游泳場所;許多年的往事歷歷在目;可兒時的小伙伴們,如今不知都跑到哪兒去了?當初誰能想到,我會在十幾年后回到這里來工作呢?

一陣清脆的警鐘聲敲響了!儀表盤上南面的紅燈亮起來了,我知道南面的列車開過來了。立刻按動電鈕,啟動拉門,封閉了道口,列車從響鈴到開過道口,需要三分鐘的運行時間;而關閉道口拉門,只需要三十秒鐘;如果沒有意外,是不會發生事故的。關鍵是要堅守崗位,注意傾聽和了望。我以前曾經打過替班,所以對這里的工作很熟悉。

關好拉門,我手中拿著紅黃兩面信號旗,站在二樓的平臺上接車。公路兩側的行人和車輛都已經停下來,靜靜地等著列車通過。一輛東風牌內燃機車,拉著一列鐵礦石飛快地開來!我高高地舉起黃色信號旗,向列車致意;機車一聲長鳴,風馳電掣地沖了過來!巨大的轟鳴聲卷著強大的氣流,如一條蟒龍從我面前飛過去。我再次舉起信號旗向后面的車長致意。然后才徐徐地打開了拉門,開放道口,讓公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通過。這樣的工作,每天需要重復二十幾次;看起來很簡單,可是要真正做好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公路上的情況千變萬化;有時塞車,有時汽車過道時滅火;都需要道口員妥善的處理,必要時還須把火車攔停!所以,稍微不注意,就可能造成嚴重的事故。我暗暗的告誡自己;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早晨的一陣忙碌總算過去了,道口又恢復了寧靜。大橋上的行人稀少起來,清亮亮的太子河水在橋下靜靜的流著。兩只黑白相間的喜鵲,飛到對面的一棵刺槐樹上,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我喜歡喜鵲的叫聲,它那單調的節奏,雖然不如黃鸝和百靈唱的好聽,可是聽起來卻十分悅耳,給人一種美好和幸福的感覺。母親常對我說:“喜鵲叫,貴人到!”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房門一開,老田師傅樂呵呵地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位漂亮的姑娘。一進屋他就高興地嚷著:“不怪你師娘總是說我;我這個人哪?就是上班的命!今兒早上起來,想到不用上班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這看了三十多年的道口,乍一離開還真是想它!在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來你師娘說:‘小宏他頭一天接班,你還真得去看看,萬一有個不懂的地方,你再給他說說。’我一聽這話說得有理,就急忙跑來了。真是老不舍心??!小宏??!可不許笑話我呀!”

我一邊笑著讓他坐下,一邊從暖瓶中倒杯水遞給他;“看您說的?我盼著有個人來呢!冷丁的一個人看這道口,心里實在是膽突的,生怕弄出事來,對不起國家呀!”

那位姑娘身著粉紅色“的確良”汗衫,下面是米色滌綸褲,腳上一雙刷得發白的淺口黃膠鞋,水紅色尼龍絲襪;側著身子向窗外望著,臉兒紅紅的,睫毛長長的,一頭黑緞子似的長發擰在一起,被一條五彩的膠繩緊緊地系著;手中拿著一頂雪白的涼帽。我生怕冷落了這個妙齡女郎,急忙又拽出一把椅子來讓她坐下。她一下子羞紅了臉,驚異地望著我。

田師傅見狀樂呵呵地對我說:“小宏??!我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的老丫頭,大名叫秀蓮,小名叫甜甜;從小在農村長大,不懂得規矩,見人也不知道說話。甜甜過來!這就是我常說的小宏;人家也是個年輕人,可比你懂事多了,學問可大著呢!”

甜甜轉過身來,竟大大方方地同我握起手來。她的手濕潤而又柔軟,在我手中顯得很小,可手勁卻很大:“馬師傅!我爸在家總是夸你,說你工作好,有學問,讓我們向你學習呢!”

她那羞紅的臉頰,像一朵盛開的茶花,兩只明亮的大眼睛里閃著熾熱的光,讓我不敢去直視她的眼神,急忙轉過身去,刷洗另一個茶杯,為她再倒上一杯開水。

這時,警鐘又響了起來。田師傅熟練地幫我關好拉門,我趁機扣上大沿帽,跑出門去接車。一次作業完了,我回到屋內時,見田師傅正打開倉庫,從里面拿出一把鎬頭,一把鋤頭。笑呵呵地對我說:“在下面,我開了一片荒地,種著一些蔬菜,甜甜是來幫我侍弄地的。老了!干活也吃力了,這幾年盡靠甜甜幫忙了。沒有她呀,這塊地我早就不種了!你當班時幫我照看點,別讓小孩到地里去禍禍。中午沒菜時,就到地里去摘!新鮮的、好吃著呢!”

說話間,甜甜已經先扛著工具下樓去了。田師傅又和我談了一會兒工作,也下樓到地里去了。這時我才發現,小樓的南面,有著好大的一塊菜地。地里的蔬菜長得綠油油的,幾垅大蔥,幾畦韭菜;還有淺綠色的大茄子,鮮紅的柿子,翡翠般的黃瓜!甜甜頭上戴著雪白的大沿涼帽,正在地里鋤草。她身上那件粉紅色的綢衫,如萬綠叢中一點紅!顯得那么嫵媚和新鮮。

老田師傅就住在河東。一家人都在田地里勞動,只有他在鐵路上工作。我沒有去過他家,聽大家說他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幾個大的都成家了,只有小兒子和老女兒還沒有結婚。田師母對他極好,所以他工作十分出色,連續多年被評為路局勞模,我猜想他的家庭一定是很幸福的。

中午時分,他們爺倆從下面上來了。甜甜累得滿臉汗水,鬢角上的頭發一綹綹貼在臉上,芙蓉般的兩腮顯得更紅了。她手里捧著幾條蔥綠色的黃瓜,在水池內洗凈后放在我的桌上。田師傅說:“鮮嫩得很,摘幾條讓你嘗嘗!”

我急忙說:“您帶回去吧,我中午有菜呢。”

“什么話?我樓下的筐里還不少呢,兩天也吃不完哪!還在乎你這幾條?”他生氣地說。

我望著擦手的甜甜,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也喝口水吧?”

甜甜一口氣將我遞給她的那杯涼開水喝下肚去,沖我抿嘴一笑,那眉宇間的神情,不由得讓我消魂!

幾天以后,由于東門一帶修路,通往河東的道路只剩下這一條了。道口的工作繁忙起來;公路上的汽車、馬車和拖拉機連成了串!整天跑個不停。每趟列車通過后,兩側的車輛就排出了老遠,一半會兒也疏通不完。

那天我正好白班,早上八點三十分的客車一過,兩側的汽車都爭著過道口,一時排成了四路縱隊。我怕撞壞了道口的設備,急忙跑下樓去制止。我用紅旗攔住了西面的車輛,又跑到東側去疏通;費了許多口舌,才將車輛排成了左右兩路。汽車一輛輛順利地通過道口,可是我卻被車流阻隔在公路的北側,一時竟無法返回南面的道口房。

這時,又一列火車開來警報器又響了!兩側的紅燈一閃一閃的,公路上立刻大亂!沒有過完的汽車一下子都涌了上來,都想在拉門關閉前搶過道口!可是我被阻隔在北側,無法返回道口房去關閉拉門。南面火車的鳴叫聲已經聽到了!我急得火冒三丈!知道一場車禍將要不可避免!匆忙間,我甩動紅旗,攔住了東面的車流,可是西面的汽車卻早已分二路涌上了道口!車擠車,車挨車,亂紛紛的,已經無法聽我指揮。我飛身躥上一輛卡車,命令司機停車,可是車頭已經沖過了軌道,只好讓他開過去。我跳上后面的車斗,想從另一側蹦下去,趕回道口房關拉門;但是,南面的汽車一輛緊跟著一輛地往前擠,使我無法蹦下車去,反倒被它帶到了東面的大橋上,離道口越來越遠了。突然,我聽到汽笛一聲長鳴!南面的火車已經露頭了!經驗告訴我,只要三十秒鐘,它就會沖上道口,其后果無法想象……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我身下的汽車突然停了下來,我急忙睜開雙眼,只見一輛滿載石油的罐車正平安的從道口上通過,四片拉車已經牢牢地封閉了道口,道口房的二樓平臺上,一個頭戴大沿帽,身穿小花襖的姑娘,正高舉著黃色信號旗在那里接車。?。∈翘鹛穑∥业男闹幸魂嚢l熱,激動得熱淚奪眶而出。

一場巨大的災難,像風兒一樣輕輕地吹過去了。我跳下汽車,向道口房狂奔。來到甜甜面前時羞愧得像一個孩子,淚水和汗水一塊流下來。她遞給我一條潔白的毛巾:“看你這一頭汗,快擦擦吧!”

“甜甜……”我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別說了!真是個冒失鬼!怎么能離開道口房呢?簡直是開玩笑!”她顯然氣壞了,聲音都在顫抖。

我紅頭漲臉地站在她的面前,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她忽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輕輕地對我說:“別難過了,好賴沒有出事,算是你有福,下次可千萬要記住哇!有天大的事,也不許離開道口房!今天也把我嚇壞了,急忙地爬上樓來,剛好關上拉門,火車就沖過去了,真是好險那!”

中午,我特意多做了一盒飯,又央人從后面的飯店叫上幾道菜來。便站在南面的窗口喊甜甜上來。她拎著鋤頭一步步蹭上樓來,顯得十分疲憊。我心疼地說:“就那么一塊破地,整天刨哇刨的,哪兒有那么多活呢?”

她瞟我一眼說:“你們城里的人們,只知道吃菜,哪里知道農民的辛苦!”見到我桌上豐盛的飯菜,驚異地問:“干嗎炒這么多菜?你吃得了嗎?”

“你今天別走了!和我一塊吃點吧省得你來回跑路!這是我特意從飯店叫的菜。”我乞求似地望著她。她摘掉頭上的涼帽,到水池邊洗一把臉,又打開長長的秀發,擦一擦,重新攏上,才輕輕地對我說:“吃飯吧!今后可不許再買菜了。地里面什么菜都有,何必花冤錢呢?”此時的她,真像那尊美麗的石膏像!顯得莊重而又典雅。

打那以后,每逢我的白班,甜甜一定會來的。中午,她會早早的從地里摘些菜上來,燒成各種菜肴,和我一起吃午飯。她燒的菜好吃極了,常常讓我吃得凈光。第二次她便會多炒一些,盡量讓我吃個夠!可是吃完飯后,她從不在道口房久留,也很少和我說話;我想,她是怕影響我的工作。

八月里的一天,當她離開我時,突然神秘地對我說:“宏哥,你明天大休,能不能上俺家去一趟?”

我奇怪地望著她問道:“有事嗎?”

“不……沒事!你沒空就算了?!彼凉M臉的不高興,把頭低了下去。

“不!我有空!可是我找不著哇?”

“那好辦!明天我在大橋東頭等你。早上八點鐘,行嗎?”她高興起來,兩眼閃著興奮的火花。

“好吧!八點鐘我一定到!不見不散!”

經常的上早班,晚上我很少看電視。總怕早上起來晚,耽誤了接班??墒且坏酱笮荩砩暇鸵^把癮,每次總看得很晚才睡下,第二天很晚才起來。那天晚上,中央臺23點后,演上了美國電影“魂斷藍橋”,我雖然看過多次,可是因為喜歡,仍然堅持著將它看完。上床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影片中那令人消魂的音樂,醉人的故事情節,演員細膩的表演,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開始了一遍遍的重復上演;直到掛鐘敲響三點時,我還清醒地聽著。沒辦法,只好一遍遍數著一百個數。數著數著,終于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陽光明媚。我驚慌地望一眼墻上的掛鐘,唉呀不好!八點半了!我趕緊蹦了起來,匆忙洗一把臉,披上衣服就往外跑。母親焦急地問我:“小宏,今兒個不是休息嗎?”

我顧不得向母親解釋,急忙推起自行車往外跑。母親追到院子里喊著:“小宏!干什么去呀?沒吃飯哪!”

我早已沖出了院門,在大街上喊道:“沒事!今天有個約會!午飯我也不回來吃了……”

還好,路上的行人不多,我飛快地踏著車子,一口氣來到道口。公路被封鎖了,正有一列火車在這時通過。我焦急地看著手表,已經九點多了!

列車總算過去了,拉門一開,我便上車沖過道口,飛也似地穿過大橋,來到東面橋頭。我蹦下車來,緊張地四下觀瞧,哪里還有甜甜的身影!我一看表,已經是九點一刻了,唉!整整晚了一小時零15分!這讓我如何解釋呢?甜甜,我一定傷透了你的心……

大橋的東面就是叫去了,四下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柳林深處傳來一兩聲鳥兒叫。明亮的太子喝水,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著粼粼的波光。我無奈地坐在路基的坡面上,隨手摘過一朵粉紅色的牽?;ǎ旁诒亲酉旅媛勚?。突然,我望見橋下的柳林邊上,有一件粉紅色的綢衫在閃動。啊!是甜甜!我高興得蹦了起來,扛起身后的自行車,順著陡峭的石坡跑下去。就像遠航的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甜甜好像早就看見我了,在我跑坡時,緊張地站起身來;可是當我跑下坡時,她又掉過頭去靜靜地坐在那里,只有身上的紅綢衫在微風中閃動,像一叢盛開的玫瑰。

我急忙趕到她的身旁,戳好自行車,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的沙包上?!疤鹛?,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

“你不用解釋了!我又沒說非讓你來?”

“我……”

“我什么?你有事走好了!難怪有人對我說:‘城里人沒一個好東西’說什么‘不見不散’我一個姑娘家,傻乎乎地站在道旁,等了你整整一個小時!長這么大,我可沒受過這種委屈。”她捂著臉,委屈地抽泣起來。渾圓的雙肩在綢衫下聳動著,黑發如瀑般飄撒在胸前。我第一次見到姑娘這般痛苦的哭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四下里靜極了,大橋上不時有汽車馳過。

大約只有五六分鐘,可我仿佛等了整整一年!甜甜終于止住了哭泣;傷心地抬起頭來,將一包東西放在我手上。我打開外面的手絹,里面用白色的塑料袋裝著十幾個金色的茶蛋!

“本來是預備中午吃的,可是看你那樣子,恐怕是早晨還沒有吃飯……”她帶著哭腔說。眼睛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我一下子愣了:“你不是讓我去你家嗎?”

她“撲嗤”一聲笑了;臉上分明還掛著淚花:“真是個呆子!我好意思約你來玩嗎?倒也好,讓我嘗夠了等人的滋味,下輩子也不會再約人了!”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你放心!今后不會再讓你約我了……”

“什么?”她一下子瞪圓了哭紅的眼睛。

“我來約你呀!”我風趣地喊著。

“啪!”她一拳打在我的悲傷。我就勢抓住了她的雙手,深情地望著她那對美麗的眼睛。我們就這樣默默地瞅著對方,誰也不愿打破這份寧靜;我們忘記了幾分鐘前的怨恨,忘記了一個多小時的忍辱;忘掉了身邊的柳林,身后的太子河。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這對眸子中,會有我一生的幸福,一定要擁有它!

那天,我們開始了太子河邊的第一次漫游。有生以來,我還是頭一回陪著姑娘游玩。這初戀的滋味是那么甜蜜!讓我飄飄然仿佛進入了天國!甜甜就像織女來到人間,同我一起漫步在太子河邊。這美麗的太子河呵!我曾無數次的親近過你,可是同今年夏天相比,那往昔的印像,卻淡泊得如輕風一樣在水面上掠過;今日的太子河喲!就像那童話中的愛琴海岸,正有美神阿芙羅狄蒂在波浪里誕生。

從此以后,每逢大休,我倆便相聚在太子河邊。有時靜靜地坐在西岸的“老虎頭”上(“老虎頭”是伸向水邊的防波堤。),有時倘佯在東岸的密林中。中午,一塊兒躺在柔軟潔凈的白沙灘上,吃著甜甜帶來的食品。這時,就會飛來一群灰色的銀鷗,爭搶著吞食我們丟去的面包屑。如果渴了,甜甜會在沙灘上挖出一個小小的沙坑,只一會功夫,里面竟滲出一泓清水!我遲疑地喝上一口,哇!竟如此甘甜!這是家鄉的水呵!我們曾喝過許多次,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甜甜對這里是那么熟悉,認識每一片樹林,每一條小道、每一塊沙包。有時,她會鉆進東岸的玉米地里,掰下幾棒香甜玉米,攏一堆火,為我烤青苞米吃。這時,空曠的河灘下,飄著烤玉米的糊香。我擔心地問她:“被人看見咋辦呢?”她竟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告訴我說:“害怕有人抓你嗎?我就是這塊地的主人!”

還有一次,她把我帶到一棵高大的桑樹下面。對我說:“等我一會,上去給你揪點好吃的!”還沒等我阻止,只一躥,便爬上樹去了,敏捷得像一只小松鼠!不一會,她便從上面蹦下來,摘了滿滿一兜子喪身。我倆坐在沙包上吃得滿嘴烏黑,害得我幾天都刷不凈牙。

那是一個多么甜蜜的夏天,我和甜甜沉浸在美麗的大自然中,兩顆熾熱的心,純凈得像一塊清澈的水井。空曠的河岸上,成了我們兩人的世界;偶爾有一個牧羊人經過這里,老遠就會沖我們喊道:“唉嘿!那不是甜甜嗎?你身邊的小伙子是誰呀!是你的男朋友吧?”可是并不往跟前來,老遠的繞著我們走開了。我好奇的問甜甜:“怎么誰都認識你呢?”她也會同樣奇怪地問我:“從小在河邊長大,咋會不認識呢?”仿佛這河邊就是她的家,沙包和柳林都成了她的鄰居。

那些日子里,我成了她的文學老師,每天為她講著有趣的故事;從《海的女兒》講到《王子復仇記》,從《威尼斯商人》,講到《巴黎圣母院》。她沒有讀過這些國外的東西,冷丁聽起來,真是如醉如癡!而她,也成了我的生物教員,她認識河邊的每一棵小草,每一朵野花。不但能叫出它們的名字,還能說出它們的用項。她能隨手從道邊拽幾根草棍,很快便擰成一個小籠子,然后抓一只翠綠的蟈蟈塞在里面,用手拎著,一路上叫個不停。她能一下子從草叢中尋來許多紅紅的“菇娘”,用草棍透出里面的子來,把皮兒放進嘴中,咬出好聽的聲音來。

她更喜歡冒險,常常帶我去陌生的地方轉游,有一天,我倆爬上一個陡坡,前面有一條小溪匯入大河里來。細細的流水,竟把這兒沖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陡峭的土崖,足有三米多高;我們無法過去只好無奈地坐在高高的土崖上,身旁的楊樹林中,有一對杜鵑在輕輕地鳴唱:“布咕——布咕——!”婉轉的聲音在靜靜的林中回蕩,給人一種甜甜的倦意。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沉寂在寧靜的大自然中。

突然,甜甜一聲驚叫!還沒等我睜開眼睛,她已經撲在我的懷中。我急忙四下望去,只見陡崖的下面,一只火炭般紅艷的動物,驚慌地向遠處奔去!原來是一只大狐貍!我捧起甜甜那渾圓的臉蛋,她睜開明澈的雙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一只大狐貍!早被你嚇跑了!你呀,比它還要膽?。 ?

“唉喲!真嚇死我了!”她嘆息著,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我的心中一熱,猛地將她緊緊地抱?。∷龥]有掙扎,柔軟地躺在我的懷里。我在她發燒的臉上一陣狂吻。

靜靜的太子河水在身邊流淌著。林中有一對杜鵑在婉轉的輕啼:“布咕——布咕——!”

我們的戀愛在健康的向前發展著。甜甜掌握著尺度,決不讓我超過她允許的范圍;而我也是一個完全的書呆子,認為自己已經擁有了甜甜,并不想得到更多的東西。

轉眼間三個月過去了,秋去冬來,一場大雪過后,美麗的太子河變得一片蕭瑟;岸上失去了美麗的綠色,河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浮冰;布咕鳥兒飛走了,銀鷗飛走了,成群的野鴨也飛走了;沙洲上一片荒草在風雪中瑟瑟地發抖。菜地里沒有活了,甜甜也無法再往道口房跑了。我好長時間也見不到甜甜,心里真不是滋味;整天望著河東那遼闊的原野,心中一遍遍念著她的名字。沒有了甜甜,天空都仿佛暗淡無光,整天布滿鉛灰色的愁云。我心中充滿了對于春天的乞盼!

眼看春節就要到了。再往年,這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會成天和朋友們聚在一起,興高采烈的上街購買年貨,安排好節日里的活動。可是今年,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有朋友來約時,只是哼哈的答應一聲,說話都沒有底氣。唉!沒有甜甜在我身邊。整個世界都失去了美麗的色彩。甜甜?。∩稌r候才能見到你呀!

有一天接夜班時,劉師傅見我這副無精打彩的樣子,關心地問我:“怎么?這幾天沒見到甜甜?”

我傷心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他卻神秘地沖我直笑!弄得我真不好意思。忽然,伸手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支疊成梅花型的紙條,笑嘻嘻地舉在手上:“別傷心了!甜甜捎信兒來了!”

我一把搶在手中,高興地對劉師傅說:“謝謝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他用手拍著我的頭說:“小伙子,可別忘了看車啊!”

“放心吧!保證把車看好!”我高興地打著保證,他才放心地下樓走了。

我用一雙顫抖的手,小心地打開紙條,幾行雋秀的小字一下子映在我的眼前。

宏哥:

沒有你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我無法忍受這嚴冬帶來的考驗,終于將我倆的實情向家中攤了牌。開始,母親和姐姐不太滿意;顧慮這一河之隔的城鄉差別,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可是我拼命地說服她們,因為我心中有你對我的愛!宏哥,你在河西,我在河東,我們同樣喝著太子河水長大,難道這一河之隔就能阻止我們的相愛嗎?不!我不信!

在爸爸的幫助下,我終于說服了媽媽和姐姐?,F在,全家人都在歡迎你的到來。我算了一下,正月初二,你正好大休,請你務必來我家一趟!還是早晨八點整,我在橋東等你。千萬不能再遲到了!你知道我的心……

永遠愛你的甜甜

我心中凝固的寒冰一下子融化了!打心里感謝我的甜甜。仿佛窗外已經是綠的世界,河面上正吹來陣陣春風。我翻看著墻上厚厚的日歷本,正月初二那天正好是我大休。下面還有一行小字:今日立春。

這樣一來,頭年的日子變得更難挨了。我像孩子似地盼起年來,舊時的兒歌一遍遍在我心里鳴唱:“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舊時年,二十四寫大字,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買年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白面發,二十九糊墻斗,三十下晚坐一宿?!?

我已經過了二十四個春節了,哪年的三十晚上也沒有真正坐過一宿;可是今年,我真的要坐一宿了。因為那天,我正好是夜班。

晚上七點鐘,我就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太子河邊的道口房里了,外面已經是萬家燈火,稀稀落落的鞭炮聲不時傳來。火車還是照樣在跑,可是我看管的這條公路,卻寂靜得一個人影也沒有。大橋上的路燈全部點亮了,像兩條金色的彩鏈凌空飛過河去;輝煌的燈光照亮了橋下的冰河!那絢麗的色彩給我帶來一片春光!使我的心不再寂寞。往日與甜甜游玩的情影,像電影一樣在夜空中放映著……甜甜那秀麗的身影,仿佛真的從大橋上向我走來。我一遍遍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借以驅散這大年夜的孤獨。

十一點剛過,外面的鞭炮聲便熱鬧起來。有一陣陣的脆響,漸漸的連成了一片,轉瞬已匯成沸騰的海洋!像突然噴發的火山,將整個城市都陷入了熾熱的溶巖之中!小樓的門窗被震得嗡嗡作響,窗外閃爍著七彩的火光。

突然,我發現東頭的橋上亮起一片白光,轉瞬間變成一盞雪亮的車燈,隱約地聽到一陣馬達的轟鳴,一輛紅色的幸福牌摩托,載著一男一女飛也是地沖過橋來;越過道口,“嘎!”的一聲停在樓下。我猜想它過道口時沒有減速,一定是滅火了。果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樓梯上傳來。一定是借工具的,我急忙打開屋內的燈光。

房門幾乎是被撞開的!明亮的燈光下,我眼前竟出現了奇跡!我千萬遍呼喚的甜甜,奇跡般的就站在我的眼前!我以為大年夜出現了夢幻,伸出雙手去摸她的臉蛋,卻被她一把打了回去!生氣地沖我扭鼻子瞪眼;我這時才發現,在她身后,還站著一個彪形大漢?這使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一陣戰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甜甜見我兩眼發直,一副難堪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大笑!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袱放在桌上,一邊笑著沖我說:“這是我三哥!還不快去見禮?!?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對著大漢深施一禮。那人卻憨厚地笑著說:“甜甜說你是夜班,大年夜吃不上餃子,非逼我送她來不可。咱媽將第一鍋裝了滿滿一盒,乘熱讓俺倆送來了。你小子真有福哇!讓俺家甜甜看上了……”

“哥!看你說些什么哪?”甜甜正解下圍巾,用我的毛巾擦著上面的霜花。

我急忙拽過椅子,拖著三哥坐下。又洗凈兩個杯子,為他們倒上開水。這時,甜甜正打開桌上的包袱,兩條干毛巾中,抱著一盒熱氣騰騰的餃子!我連聲說著感謝的話,忽然感到,今年的三十晚上,我幾乎是在天上度過的……。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滿街上都是穿得花枝招展,四處拜年的人群??墒俏覅s倒在自己的小屋里,沉沉地睡了一整天。直到下午三點多鐘才被母親叫起來吃飯。飯后,我也沒出去拜年;翻出那套嶄新的西服,在桌上一遍遍熨燙,直到再也找不出一道皺紋了,才小心地套在衣架上,掛在了床頭。又拽出那雙嶄新的皮鞋,一連打了三遍油,擦得光可鑒人,才滿意地套在塑料袋里,輕輕地放在床下。晚上,不顧侄兒們玩興正濃,早早地將他們趕出了我的房間,一個人蒙頭便睡。

初二的早上,五點鐘我便蹦了起來。外面還是漆黑一團。我輕輕地打開了房門,一個人在外屋洗漱起來。母親還是驚醒了,披著衣服從里屋出來:“小宏,你今天還有班嗎?”

“唔……沒……”

“干什么早早地爬起來折騰?才五點,天亮還早著哪!”

“媽,我今天和朋友們約會,要提早去的?!?

“不行!今兒個年初二,你姐姐們都要回來的,好容易吃個團圓飯,你又去哪里撒野?”

“媽,你就說我上班了嗎!人家這么大了,還不行出去玩玩?”我在母親面前撒起嬌來,她拗不過我,只好一邊嘟囔著,一邊穿好衣服給我熱飯。

六點半鐘,我便從家里跑出來了。生怕父親起來,又要生出一些事來。我慢悠悠地騎著車子,心想,這回我早早趕到,在那里等候我的甜甜。

七點一過,我就感到了東西橋頭。太陽剛剛從遠山中露出桔紅色的睡臉,北風颼颼地從河面上吹來,四下是一片冰雪的世界。我的頭發梳得光光的,又抹上一些摩絲,不好帶帽子;此時身上還不感覺怎么冷,可是兩頰和耳朵,被風兒一吹,如刀割般的難受!我只好摘下皮手套,用熱手去暖和耳朵。心里卻想起甜甜等我時那難受的滋味!人啊,為什么非要分開呢?能夠總在一起該有多好哇!

直到七點五十五分,我才聽到橋下有人在喊我。急忙尋聲望去,卻沒有甜甜的身影,是三哥扶著紅色的摩托車,站在那里向我招手。我立刻推著車子來到坡下;三哥穿著一身咖啡色的皮衣,頭上戴著巨大的頭盔,像登月的宇航員一樣站在我面前。我對他深施一禮:“過年好!三哥?!薄昂?!好!”他對我憨然的一笑,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車子,徑直地推進了道旁的一個小院里。返回來時才對我說:“坐我的車走,保你五分鐘之內就見到甜甜!車子放老劉家了,錯不了的?!币贿呎f著,又從車把上摘下一個小點的頭盔,扣在我的頭上,“走吧!抓緊我的褲帶!”

甜甜沒來,我的心情一下緊張起來,買的禮物不知道輕重,到了家中有不知說什么好??墒敲鎸Υ肢E的三哥,我又能問什么呢?只好抱著禮品,順從地坐在他的后面。摩托車一陣轟鳴,孟地躥了出去,載著我倆在鄉間的土道上飛奔起來。驚起路邊一只灰色的野兔,一起一伏地向遠方遁去,就向我拋向水面的石片,轉眼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我們穿過一道道整齊的楊樹林,很快便沖進一個小小的村子;道兩旁立著一所所獨立的二層小樓,墻面上貼著五色的瓷磚,簡直像一個童話中的世界!摩托車在一個大院前停了下來。有兩只半人高的大黃狗沖出大門,一只撲在三哥身上親昵,另一只卻沖著我一陣大叫!

甜甜只穿件鮮紅的毛衣從院里迎了出來,呵退了大狗,親昵的沖我一笑,便接過我手中的頭盔,陪著我進了院子。我小聲的在她耳邊說到:“過年好!我買的禮物行嗎?”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將頭盔扔給后面的三哥,一溜煙跑進屋里去了。屋里面一下子涌出五六個孩子來,一個個穿著華麗的衣服,仰著粉紅的小臉望著我笑。放好車子的三哥趕了上來,大手一揮:“去去!一邊玩兒去!”便把我拽進屋來。

這是一個不大的前廳,迎面擺著兩盆蔥綠的柳桃。東西各有一道房門,北面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三哥把我讓進了東屋,回頭沖樓上喊道:“爸爸!小宏來了!”

屋里面十分寬敞,南面是一鋪火炕,上面鋪著嶄新的炕被;當地有一張特大號的圓桌,周圍放著各種椅子;靠墻是兩張雙人沙發,中間夾一張小小的茶幾。屋里沒人,我將禮品放在當地的大圓桌上,三哥便召呼我坐下。說話之間,田師傅陪著一個慈祥的老太太走了進來。我急忙站起身來,向他們行鞠躬禮,口里念著:“過年好!過年好!”田師傅連忙向我介紹說:“這就是你師母,平日里沒少念道你呢!”我重新又向老人行禮,她勸阻說:“免了!免了!”我仔細端詳著老人,竟有點像我的母親,只是長得更高大些。

這時,外面又涌進許多人來。我已經無法挨個地行禮了,只好深施一禮,籠統地問了一聲:“大家過年好!”滿屋的人都樂了!老太太笑著說:“算了!算了!咱們家沒那些禮節!甜甜這丫頭跑哪去了?也不說給你引見引見。”

田師傅見我那尷尬的樣子,也嘿嘿地笑了。把進來的人一一向我介紹;有甜甜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姐和姐夫,還有兩個姨媽。說笑間大伙紛紛落座,我急忙打開一包香煙,向他們一一遞過去。大哥二哥長得和三哥一樣,五大三粗的,很像他們的母親;兩位嫂子都十分俊俏,我給她們點煙時,使勁用眼瞅我,弄得我手忙腳亂,一連劃斷了兩根火柴。大姐長得很像甜甜,只是比她成熟了許多;我遞煙時,她一把拉我坐在身邊的椅子上:“我不吸煙,兩個姨媽也都不會吸煙,你坐下休息一會吧!咱們說說話?!蹦枪捎H熱勁真像我的大姐。

兩個姨媽笑著沖我說:“小伙子!你倆的事兒我們也很關心那!我倆從小就疼甜甜,她處的對象,我們也要看看的!”

我仰起臉來笑著對她們說:“謝謝二位老人的關心!雖然是我倆的事情,可是老人們要不滿意,到底還是別扭的。我這個人沒啥能耐,長得也不出眾,可是我對甜甜確實是實心實意的!請幾位老人和哥嫂們放心,這輩子,我會對她好的!”

我這一番話,確實是發自內心的聲音;立刻解開了大家的疑云。田師母的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悅!論模樣,我長得應該算是漂亮;她們所擔心的,無非是我的人品;我這樣坦誠的一說,解除了大家的顧慮,對我更加親熱了。田師傅高興地說:“小宏呵,咱們爺倆一直處得不錯,這也是緣分哪!正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沒想到你和甜甜談上戀愛了。今后呢,就要成一家人了,甜甜有不到之處,你可要多擔待些!田師傅一向是信服你的,能有你這樣的女婿,打心眼里高興?。 ?

我急忙站起來說:“師傅您放心!我這人不會假虛套了,要說過日子呢,我還真不行!甜甜比我強多了!我雖不能給她大富大貴,可也絕不能讓她跟我受委屈!”

大嫂是個十分機靈的人,看見這番光影,便站起身來,笑嘻嘻地為我端過一杯熱茶:“行了,我也通過了!喝上我這杯香茶,以后對我們甜甜,可要香香的,甜甜的喲!”滿屋里的人全樂了!她又接著說:“我們甜甜呀,在家可是個公主!到了你們城里,慢待可不行!你要敢……”這時,房門呯的一聲被撞開了!甜甜急匆匆地撞進屋來;“大嫂!不許你亂說!”

“喲!我說什么了?嚇得你急慌慌跑進來,還沒過門哪,你就護著?”

滿屋里又是一陣大笑!甜甜羞得連脖子都紅了,一頭扎在母親的懷里:“媽,你看我大嫂!”

午飯以后,太陽已經偏西了。我站起身來準備告辭。田師母拉著我的手說:“小宏啊!事情既然同天了,就不是你們倆人的事了;你要盡快告訴父母,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如果沒啥說道,就趕緊訂下來;我也了卻一份心事!”我一邊答應著,跟在三哥的身后出來。甜甜在院子里等著我。

“宏哥,啥時候聽你信?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真害怕上你家去……”

我心中忽然充滿了對她的憐憫,深情地拉著她的手說:“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我爸是個最好的人了;媽這輩子最疼我了,決不會難為你的!”

“哪,還有嫂子們呢?”

“哎,怕她們干啥?我高興的時候,還摸過她們的臉呢!”

“啪!”我頭上被她重重地打了一下,“你越來越壞了!人家跟你說正經話,誰有心思和你打哈哈?!?

我立刻嚴肅起來,心疼地對她說:“你放心!就是全家都不樂意,我還是照樣娶你的!”

她終于滿意地笑了。臉蛋在夕陽的映照下像一朵艷麗的茶花!

回到家中,已是掌燈時分。三間屋子燈火輝煌。姐姐姐夫們都在大哥屋里玩麻將,我悄悄放好車子,鉆進了母親的屋里。爸爸在炕上躺著看電視;母親一個人坐在北面的沙發上喝著茶。見我進來,生氣地說:“什么時候了?才野回來!大家都吃完飯了,你二哥他們也會夾了;全家人等你半天也不回來,你二嫂說你上對像家了,真有這樣的事嗎?”

我“嗤嗤”的笑著,附在母親的耳邊輕聲地說:“真的!”母親瞪大了眼睛望著我,生氣地說:“好哇小宏!我把你養大了,會調理你媽了!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說一聲,嫌你媽老了嗎?”

母親大聲的呵斥,驚動了炕上的爸爸,他欠起身來問道:“老太婆,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問你的寶貝兒子!都是你給他慣的!”母親真的生氣了。

“媽,人家不是告訴你了嗎?”

“現在才告訴我嗎?不希聽!”

“媽!”我可憐巴巴地叫著。

“你少來這一套!以后別再哄我。我問你,你倆處多長時間?”

“有半年多吧……”我吱吱唔唔地說。

“什么?半年多了,為什么不告訴我?讓我整天替你犯愁。想你傻乎乎的,找對象一定費勁;四處托人替你物色,你可倒好?蒙個嚴實!我可是白操心了……”母親說著,竟然抹起了眼淚。父親急忙坐起身來,生氣地訓我:“你這孩子,大過年的惹你媽生氣!”

大姐、二姐從西屋里過來,見母親在地上垂淚,急忙過去勸戒;大姐生氣地沖我說:“你這么大了,怎么還讓俺媽傷心?”

我一見這情景,只好原原本本地將我和甜甜的事情,簡略地講述一遍。二姐一邊聽著,高興地直拍我的肩頭:“傻小子,真有你的???”

母親不再哭了,輕聲地問我:“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甜甜!”我高興地回答。

“不好!”母親聽了直晃腦袋,“女孩子怎么叫這個名字?一定不是個好貨!”

我急了,趕忙補充說:“哎呀,媽!她大名叫田秀蓮!甜甜是她的小名。”

“小名也不好聽!她家在哪兒???在什么單位上班?”母親在審我。我只好如實的回答。

“她家在河東陽光屯,她是個農民……”

“哎呀小宏!這可不行!你怎么處個農村對象?城里的姑娘都沒有了嗎?”大姐在一旁著急地說。母親的臉色又沉下來,傷心地對我說:“你這孩子,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和媽說呢?也好替你拿個主意。咱們不缺鼻子不少言的,干么找個農村對象?你以后該怎么個累法?”父親也勸我說:“你媽說得對呀!這農村對象是萬萬不能找哇!咱們廠里有幾個‘半戶’,年年需要廠里救濟;一天吃不像吃,穿不像穿,那日子可累死了!”

“爸!媽!你們聽我說,甜甜家可不是那樣的;富裕得很呢!讓我看那,比咱家可強多了!”

“小宏,是真的嗎?你可不許撒謊???”一直沒有表態的二姐問我。

“二姐,我干嗎唬你?她們的堡子不大,可家家都是二層小樓呢!街道上干干凈凈的,人們的穿戴也十分講究,不比我們差呀!”

二姐在報社里工作,想必是到過附近的農村,了解那里的情況,就果斷地對母親說:“媽,小宏說得也有道理;我們不應該照老皇歷辦事。如今的農村,早不似頭幾年了。農民的生活已經大變樣了!許多人的生活水準比咱們可高多了!話說回來,姑娘的父親是小宏師傅,在一起多年了,彼此都很了解,家庭方面不會有問題的;照現在看來,最好讓小宏將田姑娘領來,咱們大家看看再說吧。”

平日里,母親有事總喜歡找二姐商量,她的話,母親也是最信服的。今天聽她這么一說,便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就這樣,在二姐的幫助下,我終于說服了二老,他們同意讓甜甜來家了,日子就訂在初五。

初三晚上我夜班,初四一早下班后就跑到田家,告訴甜甜家里都說好了,讓她明天一早仍在東面橋頭等我,我來接她。初五我應該是白班,打電話向工長請了一天假,工長答應讓大休的劉師傅替我上個班。一切都安排好了,初五早上我又起大早趕到太子河橋頭等著甜甜。

七點半剛過,甜甜便坐著三哥的摩托車來到橋下。她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秀發在腦后梳成了一條粗大的辮子,肩上披一條蔥綠色的方巾,臉上淡淡的施了一層薄粉,神色顯得十分端莊;上身穿著深灰色厚呢子大衣,里面襯著紫紅色緞子面棉襖;下面是一條深藍色料子褲,腳踏平跟棉皮鞋。這身打扮,使她老成了許多,可是那莊重的舉止中,卻有著大家閨秀的風范。她沖我淡淡地一笑:“禮物還沒來得及賣,先帶我上市場轉一圈吧!”

我向她深情地一笑,便掉轉了車子,帶著她奔回市區。

八點多鐘,我們在家門口下了車。車把上掛滿了她在市上買的禮品;有兩瓶五糧液酒,兩盒“老世泰”果子,一籃子進口的香蕉,兩代桔子和蘋果。走進院子,我一下愣住了;只見院內停著許多輛自行車,一群孩子在園子里打鬧著;母親的屋里黑壓壓地坐了一屋子人!一定是母親背著我傳出去消息,許多親戚都跑來幫她相看老兒媳婦。甜甜的臉嚇得煞白,我的臉氣得彤紅,“我的老娘??!你這是干啥呀?!”

“怎么這么多人?”甜甜已經帶出了哭腔。我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里實在不忍,真想一轉身帶她回去!可是門口的兩個嫂嫂早迎了出來。我咬一咬牙,輕輕地向甜甜耳語:“別怕!一切有我呢!她們吃不了你的!”

好一個勇敢的甜甜,只見她把嘴一抿,立刻裝出一副笑臉來,迎著兩個嫂子走了上去。我趕緊跟了過來,向她介紹說:“這是大嫂,二嫂!”甜甜微笑著向她們施禮:“嫂子過年好!”

嫂子們接下了甜甜手里的東西,擁著甜甜進了東屋。屋里立刻一陣騷亂;只聽大嫂將屋里的人們挨個的向甜甜介紹;甜甜一連聲地喊著:“過年好!過年好!過年好……”

一會兒,兩個嫂子從里面退出來了。二嫂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好小子!我給你介紹對象,左一個不行,右一個不處,原來早就搞上了!拿我當了外人了?看我今兒個不給你使個壞兒!”

我猛的一下從她手里掙脫,壓低了聲音說:“你敢!我馬上叫二哥揍你……”

“好哇!你叫哇!讓田姑娘看看你們家是怎么打老婆的?”她同樣用低低的聲音說,以便“嗤嗤”地笑著。大嫂也在一旁幫腔說:“他們哥們呀,那一個不是將媳婦騙家來的?今兒個呵!倒底和田姑娘說說!”

我真的害怕起來,只好哀求著她們:“好嫂子,你們打我罵我都行!可千萬別在今天使壞!”一邊說著,又向她們深深地施了一禮。這一下,逗得她倆實在憋不住了,一塊“哈哈”大笑起來。我方才知道上當了,氣得跺腳捶胸地向她們發狠!又找不出詞來教訓她們。正巧大哥從屋里出來,我像見了救星似地拽住他的胳膊:“大哥,你也不管管你媳婦,盡在節骨眼上欺負你弟弟!”大哥故意繃著臉說:“素娥!干么欺負小宏?小心我給你個耳擂子!趕快做水!屋里暖瓶沒有水啦!”說完轉身又回屋去了。

二嫂沖著大哥的背影做個鬼臉,笑嘻嘻地說:“嫂子,小宏媳婦一來,‘悶葫蘆’也開了殼了!”她倆又是一陣大笑。急忙扎爐子坐水的干起活來了。

此時屋里忽然肅靜下來。我急忙將屋門拉一道縫,在那里側耳傾聽。二嫂看我那焦急的樣子,又想拿我取笑,我急忙向她連連擺手;只聽屋里一個慈祥的聲音說道:“田姑娘!過來坐會兒。不用害怕!都是你的叔叔嬸娘,他們哪,吃不了你的!”屋里一陣大笑?!澳愫托『甑氖卵剑珣{姥姥一句話!他們哪,放個屁也不響!”屋里又是一陣大笑!外屋的兩個嫂子也笑得直不起腰來。二嫂一邊笑著,還在重復姥姥的話:“‘他們哪,放個屁也不響!’嫂子,我最佩服姥姥了,說起話來真是逗死人了!”

我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回肚里去了。我打心眼里感謝姥姥,有她這句話,我們的婚事成了!果然,母親在屋內喊道:“小宏!把田姑娘帶你嫂子屋里坐會兒。我和大伙兒說句話兒。”

我急忙開門進去,只見甜甜已經從姥姥身邊站起身來,向大家行了個禮,就急忙跟我到西屋來了。坐在沙發上,她長長地舒一口氣:“唉——!可累死我了!”

我站在她的對面,深情地望著她說:“沒事了!姥姥是最疼我的人,她和你投緣對意,這件事算成了!”

可是甜甜好像并不開心,她自言自語地說:“沒想到一河之隔,差別會這么大,你們家的規矩可太多了!我真怕受不了呢?!?

“哎呀沒事!你不是剛來嗎?看看二嫂她們,不是很隨便嗎?”我怕她產生顧慮,急忙解釋著。

“我這個人哪,在太子河邊野慣了,將來嫁到你家,會把我憋死的。”

“不會的!我從小在城市里長大的,可是一到了太子河邊上,不是照樣撒野嗎?結婚以后,我們可以天天去河邊玩的?!?

甜甜“撲嗤”一聲笑了,用食指一頂我的腦門:“你呀!真是個孩子!”

正巧這時,二嫂開門進來:“喲,小宏在這兒賠禮道歉哪?”甜甜鬧個大紅臉,急忙站起身來。我轉過身來,見她手里托個茶盤,上面放著一堆紅色的小紙包。

“田姑娘!恭喜你了!你們的事呀——成了!”

我一高興,竟忘了甜甜在屋里,拽著二嫂在屋里繞個圈兒。氣得她狠狠地捶我一拳:“要死啊!大過年的讓我罵你!先別得意忘形,等會就夠你受的!”她將托盤放在桌上,拉起甜甜的手說:“甜姑娘,你可別被他騙了!他表面上文縐縐的,像個書呆子;可肚里一下花花腸子!你要不給他點厲害,將來可夠你受的?”

甜甜“格格”地笑著說:“謝謝你二嫂!他也不用太高興了,我嗎,還不定來不來呢!”

“對了!我告訴你,他要不跪下求你,可不許吐口!”

我在一旁笑咪咪地瞅著她們,為家里能夠接受甜甜而高興。

我們的婚事進展得十分順利,幾天后父母去了一趟田家;四位老人很談得來,田家沒有向我們要任何東西。田師母說:“甜甜的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什么也不缺;找個好日子給他們辦完就得了!免得我們牽腸掛肚的?!蔽覌屢哺吲d地說:“好!好!回去準備準備,馬上就看日子!”

可是回到家中,父母卻犯起愁來。我們家只有這三間房,父母住在東屋,大哥住在西屋;外屋北面間壁出一個小房間來,過去二哥就在那里面結的婚,我如今一個人在里面住。照原來的想法,我也要在這個小屋里結婚的;可是父母看到了田家那寬敞的房子,覺得這小屋子太寒酸了;不是讓人笑話嗎?于是大哥說要出去租房,把西屋讓出來;可是我卻堅決反對,認為他和父母在一塊十多年了,相處得很好,對父母也是個照顧。于是我對大家說:“這事你們甭管了,我自己出去租房!”

說是租房,可一下又找不著合適的房子;看了幾處,不是房子太破,就是房租太貴。一時把我搞得焦頭爛額,整天為房子問題憂心忡忡。那天上白班,老公長到道口來檢查,發現我很不高興,呆呆的坐在那兒想心事,警鐘響起來也不去關拉門!他急忙替我將拉門關好,有跑到外面去替我接車。車過以后,他不放心地問我:“小宏,你心里有事!是不是和甜甜鬧別扭了?談戀愛的時候,最容易影響工作,你可要當心啊!你的身上,擔負著千百人的生命安全,可不能有半點馬虎哇!”

我感到很內疚,就把房子問題和他說了,他聽后深思了片刻,果斷地對我說:“這個問題就交給我吧!讓我來幫你想辦法,三天之內我給你回話!當班時間可不許亂想了,出了事故就不得了哇!”

我紅著臉站起來說:“工長,你放心吧,以后保證不再分神;房子問題不用著急,我自己會有辦法的,反正也不急著結婚。”

“你小子啊,少跟我來這套!二十五了,還能不著急?甜甜可是個好丫頭呢,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替你辦!”

老工長已經五十多歲了,在段里很有威望。我知道他是不會放空炮的。第三天早上,我還沒下夜班,他便騎著自行車跑來了。

“小宏啊,房子給你要下來了!不過就是偏僻了些;北門工區你不是知道嗎?現在閑著一戶房子,舊了點收拾一下還滿不錯的。你一會兒去看看,如果行呢,立刻就給你鑰匙,你要嫌乎,我們再想辦法?!?

我一聽高興壞了,接班的王師傅一到,立即和老工長去看房子。

我倆順著太子河大壩一直往北騎,鐵路線就在大壩的下面。有二里多路,就到了北門工區。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院,每天只有四五個工人在這兒上班。工區的后面,有一趟職工宿舍,西面住著三戶人家,東頭第一戶空著。一個破舊的小院,長滿了荒草,我倆將亂草拔一拔,才來到房門口。門上的玻璃已經破碎了,上面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鎖。老工長從兜里摸出一把鑰匙,探進了鎖孔,費了好半天勁才將它打開。屋里面倒是很整齊;外屋不大,有一個地爐,北面是個小倉庫。里屋很寬敞,南窗下面一鋪火炕,屋地上鋪著整齊的紅磚。

“行!”我一進屋便高興地對老工長說:“謝謝你了,等著喝喜酒吧!”

我太喜歡這個小房子了。如果和市區的高樓大廈相比,它是太寒酸了,而且地方這樣的偏僻。可是我一想到甜甜,想到旁邊這美麗的太子河,我簡直把它看成了天上的伊甸園!不是嗎?這房山頭離大壩只有一百多米遠,翻過大壩,就是美麗的太子河西岸;夏天如果水淺,我倆趟過河去,東岸就是甜甜的家啊!真是太理想了!當我將這個小屋告訴給甜甜時,她那么久蓄在內心深處的熱情,一下子釋放出來,緊緊地抱著我,在我的兩腮上撒下無數的吻!

只用了十幾天的時間,我在爸爸、哥哥、姐姐和姐夫們的幫助下,將這所破舊的小屋,變成了一個幽雅的“別墅”。門前,栽上兩棵龍爪槐,用帶著樹皮的木板釘成個院門;院內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甬道,道兩旁栽上翠菊和金盞花;房沿下,用紅磚砌個小倉房,上面扣著綠色的塑料瓦,里面裝滿了煤和黃土;窗門重新刷的天藍色油漆,玻璃擦得锃亮,屋內新刷的白色涂料,地上的紅磚被爸爸擦洗得跟地板一般,炕面是大哥重鋪的,又抹上層白灰,鋪著大姐買來的竹席。北地上一對西式沙發,是二姐送的,東西一座乳白色大衣柜,是二哥買的;西面墻下,放著兩個紅色木箱,桔黃色寫字臺和一個書柜,是大哥、大姐給我買來的。

婚禮訂在六月二十六日。那一天,正好是農歷五月十五?;槎Y是在家里舉行的,直到晚上六點多,我們才乘坐大姐夫開的小汽車奔向我們的新家。同車去的,只有大姐和兩個嫂子。

一到門口,甜甜就被我們的新家陶醉了!那兩棵龍爪槐上,被我掛滿了彩燈;房門的玻璃上,一對大紅的喜字在門燈下奕奕生輝;屋里寫字臺上,燃著一對巨大的紅燭,光輝映在蔥綠色的窗紗上。甬道兩旁的花兒已經開放,在黃昏中散發著清香;整個小院沉寂在一片溶溶的歡樂之中!

姐姐她們拿著東西進屋了。甜甜和我仍站在小院中欣賞;她望著東面的太子河大壩,忽然問我:“宏哥,過河就是我家吧?”

“不過河也是你家呀!河東有你的爸爸、媽媽,河西有你的丈夫,我們像這大壩一樣,永遠的保護著你?!?

甜甜幸福地笑了,這笑容是我第一次見到的;它是那么純潔、天真、甘美!我禁不住在她的腮上輕輕的一吻。一股蘭花般的清香直沁入我的肺腑!甜甜怕我得寸進尺,急忙拽我跟進屋去。

甜甜的嫁妝早已被人送到這里,整齊地擺在炕上。兩個嫂子、大姐和甜甜,四個人一齊動手,很快就將新房布置完了。箱柜上面增加了許多美麗的小盒子,頓時讓屋里充滿了女人的芬芳。接下來,兩個嫂子開始鋪床,她倆將甜甜精心縫制的繡花被褥在炕上亂翻一氣,又將許多東西撒在炕上;累得滿頭大汗,卻不準我們幫忙。好一會,她們終于忙完了,才笑嘻嘻地沖我們說:“該辦的事,我們可辦完了;爭不爭氣就看你倆了,十個月后,抱出個大胖小子吧!”她們幾個一塊大笑起來,甜甜的臉上立刻飛滿了紅云。

送走了她們幾個,小屋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新婚之夜,能夠如此的寧靜,讓甜甜感到幸福極了!她所擔心的鬧洞房一頁,被我輕輕地翻過去了,甜甜穿著一身粉紅色的綢衫,頭上戴朵鮮紅的大花,那金色的花蕊,在她的喘息中微微顫動著;閃光的長發飄灑在肩上,襯著一張白嫩的粉臉,正如出水的芙蓉!整整一年的時光,她的容貌在不斷的變化;第一次見到時,是天真、純樸;和我一起游玩時,是粗獷豪放;在她家中,像我的姐姐;在我家中,又變成了我的妹妹;只有今夜,甜甜啊,你才真正是我的愛人!

為了拖延那將有的沖動,她拉著我一點點欣賞屋里的東西;然后又拽我來到院中。東面的大壩頂上,正有一輪滿月冉冉升起。朦朧的月色照著甜甜那美麗的臉龐。她忽然奇怪地問我:“宏哥,陪我上河邊走走,行嗎?”

我看到她臉上一股淡淡的憂傷,以為她是想家了,便爽快地答應了她。我回屋吹熄了那對紅燭,鎖上門,然后挽起她的手,慢慢地向河邊走去。

翻過大壩,前面是一片柳林,高大的枝頭上,棲息著一群群野鴿子,發出一陣陣“咕咕”的叫聲。我們浴著溶溶的月光,踏著柔軟的黃沙,在新婚之夜,竟走向了月光下的太子河。

河水在這里分成了兩股,中間形成了一個長圓形的島嶼,許多樹木在上面組成了美麗的剪影!對面,大概就是陽光屯了。我望著甜甜,她的臉上顯得十分莊重、平靜,宛如這月光下的太子河水。月兒升得更高了,水一樣的光輝。將大地照得銀亮!河水和樹林都鍍上了一層銀色的琺瑯;萬物都沉寂在溶溶的月色之中。我倆仿佛進入了天國,月光將我們的肉體照得透明!

我小聲地對甜甜說:“你知道太子河的另一個名字嗎?”“不知道……”

“我告訴你吧,叫甜甜!”

“盡胡謅?”她幸福地望著我,我立刻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我一生最愛的是太子河,可是我擁抱的人叫甜甜……”

注釋:“老虎頭”是伸向水邊的防波堤。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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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耗壽元灌注武學,可無限進行推演。沈儀凡人之軀,壽數不過百年,所幸可以通過斬殺妖魔獲取對方剩余壽元。在邪祟遍地的亂世中亮出長刀,讓這群活了千百年的生靈肝膽俱裂!從【鷹爪功】到【八荒裂天手】,從【伏魔拳】到【金身鎮獄法相】!沈儀偶爾也會沉思,這壽命怎么越用越多了?他收刀入鞘,抬眸朝天上看去,聽聞那云端之上有天穹玉府,其內坐滿了千真萬圣,任何一位都曾經歷無盡歲月。此番踏天而來,只為向諸仙借個百萬年,以證我長生不死大道?!藭置蹲屇汶疵毼洌汶磩e人的?》、《道友請留步,你的壽元與在下有緣》。

陸月十九 67.6萬讀過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澳чT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薄拔页矚g這里的!”

鶴守月滿池 2296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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