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愛吃雞。”我低頭說。他根本不愛吃雞，吃雞不文雅。

“我可以去學著愛。”他說，聲音淡而深遠。

我心里一動，忽然意識到什么，轉而便無比心酸，他正在努力學著愛我，可我呢？我在做什么糊涂事！

“其實……”我猛地打起精神，“我一直想學畫畫來著。”我笑著問他，“牧良，你能教我畫畫嗎？之前我看到楚江靈畫畫，她畫的可好看了，真是羨慕死我了！”

他皺眉：“你要學畫畫？”

我連連點頭：“恨不得現在就學！”

他笑了，笑容溫柔：“好，那我們回家，我馬上教你畫。”

兩人一馬回到秦府，在崔家三姐妹的注視下，我拉著秦牧良的手一路進了書房，期間，秦懷瑾沖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只有秦懷蕊依舊不可思議的叫嚷著：“牧良到底怎么了？他真的是病了嗎？居然跟那個傻子那么要好了！”

秦牧良的書房很少讓人進去，即便打掃也是他自己來，生怕別人碰壞了他的書籍，放錯了書籍位置。

嫁來秦家一年多，這還是我第一次進他的書房。

他的書房很大，占半個海棠院，里面除了一排排擺滿書籍的書架外，還有一張書桌和一張床榻。

結婚以來，他每晚都睡在書房里，每晚都伴著書入眠。

除了吃葷腥以外，他的日子過的就跟和尚沒什么區別。

“你想畫什么？”他在案前鋪開宣紙，提筆問我。

我想了想，指著院外的海棠：“畫花吧！當初楚江靈畫的就是花！”

他略略想了想，在紙上鋪開一道黑墨，一邊徐徐道：“其實所有景物的畫法都是差不多的，主要是控制筆的力度，筆要有心骨，心隨筆轉，意在筆先……”

秦牧良在畫畫方面也是頂尖天才，不過寥寥幾筆就將窗外的海棠花畫的惟妙惟肖。

“你也來試試。”他將筆交到我手里，我一愣，戰戰兢兢接過，卻根本不知道如何落筆。

“別怕，我教你。”他站在我身后，輕輕握住我持筆的手，他的手有些涼，亦如他的懷抱，透著風霜，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擁著我，將為數不多的溫暖都給我。

我有些顫抖，覺得哪里不對，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對，我們是夫妻，這樣的親密無可厚非。

“筆往這邊，輕輕抹，然后勾出一個花蕊，再往上那么一挑。”他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溫柔氣息灌滿右耳，“慢慢來，不要著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我可以一直慢慢教你。”

心慌了一下，連帶手都抖了抖，好好一朵海棠就成了一灘烏黑。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我沒控制好……”

他沉默了片刻，放開我的手，又拿一支筆，不過兩三筆就將那一灘烏黑化成了一只翩然舞動的蝴蝶。

我十分驚喜，幾乎拍著手道：“你好厲害啊，這都能救回來！”

他也笑了：“這不算什么，以后你也可以的。”說著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對我道，“我去拿樣東西，你先在這里練著。”

我點頭，繼續提筆，一邊觀察著窗外的海棠花，一邊琢磨著下一朵花該如何落筆。

忽然，“轟！”的一聲，外面下起大雨。

豆大的雨點砸下許多花朵，原本滿枝的花簇轉眼就剩了零星幾朵。腦海中無端映出狐貍的身影，他現在在哪里？會不會還站在楚家門前？這么大的雨他應該會找個地方躲起來吧？他那么狡猾，肯定不會傻乎乎的一個人站在那里淋雨的！應該不會……

“星晚，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秦牧良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一束鮮花，這花我早上見過，只是那個時候我來不及跟他說話就匆匆出了門。

“昨天晚上二姐她們都說蘇河邊的花朵開的極美，我想著你應該會喜歡，就趁太陽還沒起來的時候去給你摘了來，放到現在花都醒了，正好送你……”

他笑著將花遞到我面前，我也是傻，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筆，直接上前接花，結果手里的毛筆翻了硯臺，直接毀了半幅畫！

我看到他又一次皺眉，心里驚駭不已，連忙又道歉：“對不起，我實在是太蠢了！”

可他卻看著我問：“你剛才在想什么？”

我一愣：“什么？”

墨黑的眸子里藏著看穿一切的犀利，他是郎中令，他常伴皇室行走，多少骯臟心思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我這點伎倆根本不值一提。

我很愧疚，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末了，他輕嘆一口氣：“沒什么，畫畫最忌心神不寧，你大概是累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就自己走到畫案前拿起筆，似乎開始研究如何彌補畫作了。

我抱著鮮花，嘴里連聲說著對不起，輕輕退到門口，剛要邁腿出門，忽然又聽到他叫我：“星晚！”

我回頭。

“不過一幅畫而已，你別放心上，以后只要你想畫，我都會在這里等你。”他說，嘴角微笑，目光溫柔。

這一晚我做夢了。

我夢見自己還是控制不住地跑到楚江靈家門口。

瓢潑大雨之中，只有門前檐下的兩盞燈籠在風中無助搖曳。

我苦笑，果然是我擔心的多余，以狐貍這種狡猾的性格怎么會傻到下雨也不知道躲避？

可誰知道，也正是這個時候，身后卻突然響起一聲輕喚：“傻子。”

我回身，狐貍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他沒有打傘，雨水打濕他的頭發，衣衫，在他俊秀的面龐上不斷沖刷。

我心里猛地一揪，慌忙將雨傘送上去：“你怎么不知道躲雨！這樣淋著會生病的！”

可他卻笑著問我：“你怎么又回來了？是因為擔心我嗎？”

我想說是卻又覺得不妥，一時間也找不出什么借口，只能咬著嘴唇不回答。

于是他又笑了，拿手摩挲著我的腦袋：“真是個傻子。”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笑容，仿佛一件拖了很久的事情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而這答案正如他所想，他心滿意足。

可笑著笑著，這笑容卻又變了味道，他開始憂傷，又變得難過，在望著我許久后，他才又苦笑著罵了一句：“崔星晚，你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