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雨似乎格外多,總是帶著一股濕冷的黏膩。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粗糙的石墻,順著縫隙蜿蜒而下,在女孩眼前的小窗外織成一片朦朧的灰幕。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鐵銹混合的沉悶氣息。
簡妮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石墻,已經在這條光線昏暗的長廊里站了不知多久。頭頂上方,工匠們叮叮當當敲打鐵器的聲音單調而固執,像錘子一下下砸在她繃緊的神經上。她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姿態隨意得讓守在門前的男仆頻頻投來疑惑的目光——這位小姐,似乎和那些講究儀態的貴族小姐們不太一樣。
“他還要我等多久?”她忍不住又一次開口,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煩躁。
但那仆人只是像機械般的重復那句,“很快”。
“是啊,很快?”簡妮幾乎要氣笑了,抬手抹掉額角被濕氣凝出的細汗,“從日頭剛升等到現在,整整五個小時!他是死里面了嗎?”她又想命令這個木頭仆人再進去催一次,
但樓梯方向傳來一陣由遠及近、混雜著盔甲碰撞和嬉笑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頭。
勾搭著李勝,張強二人笑呵呵的從遠處長廊直直出現,又一邊說著話,踩著步伐,直往這女孩所處的位置而來。
穿著一身鐵甲,此刻正靠右走的李勝是第一個發現簡妮的人,同樣樂呵的過來打招呼,又忙提醒一旁兄弟注意,二人就這樣停在了女孩面前。
“嗨”,見來人,她簡單揮手示意,又略帶尷尬的擠出笑容,不知所措。
“中午好啊,簡妮,這干嘛呢?早上就看你在這了”。外向如張強倒是更喜歡打開話茬,直問對方。
而對此,女孩則表示自己有些事需要找艾文商議,然后又把等到現在的情況脫口而出,換得二人又再次給她給予安慰。
“哎,理解理解,這幾天的確,大家都嘛,忙!”張強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對了,話說你怎么沒和他們一起出發啊,我還以為你和林杰的關系很好那”,說到這,簡妮又突然問起了另一檔事,畢竟每天是看這兩兄弟形影不離,現在這么一大檔子事對方倒是留在了這里,她也不免好奇。
至于說為什么沒隨軍出征,張強則道,“我這種廢物就別去添亂了,反正論打仗咱是比不上老林他們幾個,況且像艾文前面開會也說了,咱們后面還要組織人手繼續支援,這換第二批去也是不晚嗎”,
“嘿!你小子!”李勝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張強后腦勺上,發出“啪”一聲脆響,笑得更大聲了,“簡妮,你可別信他這張破嘴!剛在樓下跟我念叨一路,腸子都悔青了!說什么‘早知道就跟林杰一起去了’,‘萬一兄弟有個三長兩短……’,嘖嘖嘖,那叫一個情深意切!結果一看見美女,立馬就變卦!慫貨!”
“班長!你賣我!”張強作勢要撲過去,李勝大笑著靈巧地跳開幾步遠,拉開了距離。“行了行了,不跟你鬧了!我這還得去巡營呢!強子,記著晚上去老塞爾萬那兒順點好酒,你房間,不見不散!”他朝張強和簡妮揮揮手,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邊走還邊回頭挑釁地看張強,見他有追過來的意思,兩條腿倒騰得更快了。
“呸!等著!下次你爹我必削你!”看其遠去,張強也同樣笑起,放著狠話,但卻看不出一絲惱怒。
雖沒太聽懂那些詞兒的組合方式,但也被他們之間那種毫無隔閡的兄弟情誼和此刻輕松的氛圍感染,簡妮此刻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那個…要不一起等等?”女孩試探著問。
回過神來,張強撓撓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覺得希望不大:“我看懸。艾文這架勢,指不定跟人談到啥時候呢。要不…下午再來?或者,咱先去吃個午飯?”
簡妮搖搖頭:“剛讓人送過飯了。反正也沒別的事,我就等等吧。”語氣里帶著點倔強。
“那我讓人給你送個椅子過來”張強又說,畢竟這樣站著太累了。
女孩這次沒說什么,算是默認,隨后二人寒暄幾句,而在快要走的時候,張強又問起來對方那條龍的情況。
“你說貝拉嗎,還行吧。就是…最近胃口不太好,喂什么都不怎么吃,也不知道怎么了。這不,也想順便問問艾文有沒有辦法”,她直說。
看對方昂頭思索,秀氣的眉頭又輕輕蹙起,邊想邊說,張強倒有些驚訝,這居然和他的那土不拉幾的褐色小龍情況差不多啊,也不曉得是下雨造成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反正自孵出來后這幾天發焉,愣他都是把羊羔,活雞丟面前了,都毫無胃口。
他原本只當是個小問題,現在聽簡妮一說,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兩條龍同時出狀況?這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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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告訴他,前方2里外有一支隊伍,人數過百,全副武裝。
“是洛伊拿人?”林杰問。
可下一句卻是直接打破這猜想,“無垢者”,一個預料之外的答案。
“難不成是虎哥?”,他想到,又果斷排除,畢竟按理說沒可能這么早碰面,時間不對,路線也不對,可這倒讓林杰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還能有誰?
“也許是商隊的護衛,大人。”另一名一同返回的士兵補充道,“我看到他們護著很多輛馬車,裝得滿滿當當。”
“要進攻嗎,大人”,多利策馬靠前問,畢竟商隊一般都代表有錢,怎么說也是個肥羊,男孩是這樣覺得。
林杰聳聳肩,只瞥他一眼,“我們不可是強盜,孩子”,他直言,“況且那些也不是農民,沒必要”。
緊接著又對那斥候說,“這樣,等會我便過去,你先帶幾個人把他們攔下,如果真的是商隊,也能給兄弟們買點補給”。
對方點頭,隨后喚上十幾名騎手,帶著隊就往來時的方向趕去。
“走吧,過去瞧瞧”,眼見對方越跑越遠,林杰這才讓部隊調轉方向,緩慢跟上那群人的步伐。
而在不遠處的瓦雷利亞大道中,此刻一支由鋼鐵所組成的隊伍也正緩緩向前,朝著東方奔去。
六十名身穿漆黑如夜、造型猙獰盔甲的騎手,以嚴整的兩列縱隊在前方開道。沉重的馬蹄踏碎土石,濺起細小的泥點,在陰沉的天空下揚起一縷縷低矮的煙塵。
身后一百名無垢者踏著整齊步伐,井然有序的保護著中間那十幾輛馬車,皮質圓盾朝外,尖刺長矛直指天際。
而整個隊伍最核心的部分則是一輛由兩頭矮象所拉著的龐大象車,其如一座小型宮殿般在這隊伍中格外顯眼。
巨大的扇形車窗向外打開,坐在那鋪有紫色天鵝絨墊的長椅上,看著外面不斷閃過的荒野,一名有著銀白色長發的少女正不斷發出嘆氣,頭靠窗沿,細嫩的手正拍打一旁車身,若仔細聽,甚還富有節奏。
“要來點蜂蜜蛋糕嗎,小姐,卡雷漢早上剛做的”,身旁侍女端過銀盤,放在她跟前,十二個橘色小點心此刻還帶著麥香,卻仍不足以勾起她的興趣。
停下手中動作,少女又把視角放回車內,靠著一旁坐墊,她端起左側小桌上的那杯琥珀色金酒,而后思索片刻,又看向那坐在另一邊的黑人女孩問道,“還有多久到諾佛斯”。
“五日吧,小姐,早上問過塞倫大人了,他還說要走的快的話四日足矣”。
“嗯?,難道現在不是最快嗎”,剛準備飲下,又是一停頓,女人不免有些好奇。
侍女解釋道,“大人說小姐如果可以在車上用餐,我們還能更快些”。
“哦,他這樣說嗎”。
“是,是的,小姐”,侍女莉娜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聽到對方那語氣突然變得冰冷,她就知道是自己說錯話了,一時疏忽,居然忘了不可編排主人想法,若讓那塞倫大人知道是自己說出來的,一想到這,她甚至有些顫抖。
少女沒有再說什么,面色平靜如水。她放下酒杯,轉身重新倚向窗戶,任由微風吹拂發絲,纖細的手指又開始了那無意識的、富有節奏的輕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