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意識到我利用了你,事實也的確如此。如果我不借助你的力量,你認為你的母親會心甘情愿地把房款交給我和母親嗎?然而,經過這次通話,我也意識到,原來到目前為止,你從來都沒有過一次真正的懺悔,你還跟過去一模一樣。正如之前我所預料的那樣,你之所以愿意將賣商鋪的錢交給我們,也是為了想再一次得到我和母親的原諒,而你注定了將永遠不會改變。你之所以在電話里說你想要掐死我,也是因為你意識到你注定將無法重拾我對你的信任。如果我現在真地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怎么樣對我?得不到就毀掉?
你還會給我打電話嗎?這樣的經歷我不知道在今后還會重復上演多少次,又或許我將命中注定無法擺脫你……
我拉開窗簾,朝窗外望去。夜色朦朧,白日里五顏六色的樓房此刻都變成了一個色調。我仰起頭看了看夜空,一輪明月正嬌羞地躲藏在烏云的背后。在月光的照耀下,云霧如薄紗般通透。我不禁感嘆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我拉上了窗簾,不知不覺間,便睡了過去……
天色昏暗,我朝窗外望去,一棵老樹枝葉盡脫,枝丫上懸掛著一顆顆西瓜般大小的黑色果實。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只長著丑陋面孔的人面烏鴉成群結隊地停落在枝頭。我悄悄地走向窗臺,卻一不小心撞到了微微敞開的透明玻璃窗。其中一只人面烏鴉瞬間轉過頭來,它迅速地尖叫了一聲,這時所有的人面烏鴉集體轉過身來并注視著我。剎那間,一群黑色怪物集體涌來,撞碎了玻璃。我一直認為我的神圣職責就是挑戰恐懼,但未知的恐懼總是比以往的恐懼更加令人恐懼,那就是我注意到我的母親正站在我的身后。我第一時間撿起落靠在窗臺上的樹枝,接著通過窗戶去阻擋正在向我們逼近的黑色怪物。幸好木窗被鋼條擋住,橫沖直撞的人面烏鴉被我手中的樹枝打得落荒而逃。緊接著我又被一股無形的旋風帶進了臭名昭著的地獄酒樓,周圍全是喪尸。為了活下去,我必須去找他們的領頭談話,索要一本生存護照。我硬著頭皮沖進了領頭的房間,戰戰兢兢地向他索取護照,他告訴我必須要先抽取我的鮮血,為酒樓獻祭。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領頭桌子上的針管,但問題是我根本找不到血管。我在驚慌失措中得知,我必須要這么做才能再一次跟我的家人團聚。于是我咬緊牙關,模仿印象中護士的動作,先在左臂扎上一根皮筋,當血管開始暴露,我迅速地把針頭扎了進去,我成功地為自己抽取了一管鮮血。當我把裝滿鮮血的針管交給喪尸時,喪尸卻若無其事地說:“丟了吧!你的生存護照已經制作完畢……”
夢醒時分,我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滴,隨即將這場噩夢命名為「恐懼」。
第二天,我把你來電的事告訴了母親。當我跟母親說,你想過來把我掐死時,母親說你就像一個畜生。
也許你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接下來,你總算冷靜了一段時間。在你冷靜的這段時間里,我的生活也平靜了許多。直到二零一六年的冬天,你打電話告訴我,爺爺在醫院被診斷出了胃癌晚期。由于發現的時間太晚,爺爺的病情已經開始惡化,如今只能通過止痛片去緩解疼痛和維持生命。盡管如此,爺爺卻仍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因為你們一直在為爺爺隱藏著這個秘密,從而減輕他的恐懼。雖然這個爺爺不是我的親生爺爺,但回想起小時候我曾跟他在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他對我總算有一份養育之恩。最終,我還是決定回去一趟。等你掛完電話后,我就第一時間給爺爺打了一個電話,以此表達我的思念之情。我故意對他說我最近準備回去辦點事,順便會去看望一下他們。爺爺聽到后很開心,并表示他們也十分想念我,同時讓我不要因為賣商鋪的事情而記恨他們。其實,我也從來沒有記恨過他們,因為我深知每一個人都注定無法脫離世俗而存在,包括我自己。緊接著,我就提前預定了一張回去的機票。我事先買好了兩箱保健品和一盒人參,準備帶回去給爺爺補補身體。由于母親的工作不太方便請假,等到出發那天,我又一個人踏上了回鄉之旅。
不得不說,世事無常。上次回去還是賣商鋪的事情,這次回去就是探病。在回去的路上,我想到了很多過去發生的事情。我想到了爺爺曾經喝完酒后,帶著年幼的我一起外出散步的場景。趁著酒勁,他在我面前天南地北地聊著他未來的宏偉大計,并告訴我他是多么地愛我。我想到了爺爺的過去,爺爺一生都沒有生育自己的小孩。跟奶奶一起結婚后,他就把奶奶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我想他過去一定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并因此遭受了許多世俗的眼光,所以才會每日每夜地酗酒。我還想到了爺爺曾經也因為酗酒而打過奶奶……
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胡思亂想。一旦思緒像風一樣肆意蔓延的時候,免不了就會時而喜悅,時而悲傷。如果不能及時地控制自己,情緒就會永無止境地飛向遠方,沒有終點。我努力地克制著自己的心情,以免內心引起較大的波動。而就在我剛下飛機,準備坐車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你曾經在電話里聲稱要把我掐死的那個片段,我不禁心生一絲恐懼。如果將來我們真地發生了一些沖突,你真地會把我掐死嗎?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仍然對你報以恐懼。或者說,我還是無法絕對地相信你。也許常人無法體會,對于一個在幼年時期長期遭受家庭暴力與冷暴力的人來說,他最大的恐懼一定來源于施暴者本人。我在心中反復地提醒自己,見到你之后,一定要盡量避免跟你發生任何爭執。
等我到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看到爺爺衰弱的身體,我的心突然之間變得柔軟而憂郁。我坐在爺爺旁邊跟他聊了會天,互相噓寒問暖。沒過一會兒,你就回來了,跟你一起回來的還有那個女人。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當時的心情。由于到了吃晚餐的時間,我便提議由我親自下廚為爺爺做一頓晚餐,你們都答應了。由于爺爺的身體原因,飲食需要格外清淡。我就提前煮上了一鍋白米粥,煮碗粥后,我炒了一盤爺爺最愛吃的青菜炒香菇,然后又炒了一盤青椒肉絲和一盤土豆絲。接著奶奶又把中午剩下的雞湯熱了一下。一切準備就緒之后,我們就開始吃晚餐了。晚餐結束后,我們又在家陪爺爺打了一會兒麻將。爺爺的手氣很好,連續贏了好幾場,期間也多次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此外,我還特別觀察了你的行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你的態度也溫和了許多,完全不像你之前在電話里所表現的那么粗暴。就這樣,我順利地度過了到家的第一天。
不知不覺,就到了分別的時刻。至于分別時的心情,不想而知,大家一時間都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之中。看著爺爺的身體如此糟糕,我很想繼續陪在爺爺身邊,但是我卻不能。主要原因在于我還要工作,其他原因則在于我已經完全不能適應家里的生活環境了,無論是飲食氣候還是社會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