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芙林別院后,瓊華精神有些失常,有時不分晝夜呆坐幾天幾夜,有時又在夜里披頭散發(fā)赤著雙足的在寢殿外起舞。
應頊帝君不忍自家女兒這樣,便親自見了卿容,告訴他,一天沒合離,她便也還是他的妻,不要置之不理。
大雨傾盆,瓊華不顧婢女勸阻,仍立在雨里。綠璃眼見勸不住,便打發(fā)知予去昆侖虛請卿容。
從自己醉酒后卿容不回芙林別院,再到卿容對自己態(tài)度的轉變,瓊華精神失常,知予便很少再有機會同卿容單獨說話和相處。
知予在昆侖虛山下站了半天,不知道怎樣去見卿容,她怕他不喜歡自己突然來這里。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初次來昆侖虛,卻對昆侖虛感到輕車熟路。
敲開卿容房門前,她鼓足了勇氣。
“上神,公主今日不大好,綠籬姐姐讓我來請上神回去。”她不敢抬頭看他。
“我去了,瓊華便徹底好了么?”
“自然是的。”她看著自己的腳尖。
卿容見她鞋襪和裙角都被雨水淋濕,便用術法燃了籠火,給她取暖。
“我在外等著,你把鞋襪脫下來烤干。”卿容說著,就要退出房門。
“雨這樣大,就算烤干了,回去的路上還會再弄濕,上神還是快隨我回去吧。”
不想知予為難,也擔心她會受風寒,卿容只好與她回去。
見來人是卿容,瓊華投進卿容懷里哭泣。
知予望著雨中的卿容和瓊華,她想,瓊華即便精神失常,也還記得自己愛的人是他。只要卿容回來,她便會痊愈。他就是她的藥。
雨氣打在知予身上,連同已經濕了的鞋襪,涼意綿延向上,最后停在了她的心里。
卿容回若林小筑時天已經黑盡,房里的香已經點上。他穿過竹林,想去看看知予在做什么。還沒走近,就聽見元梧在說話。
“湯藥是不是很苦?這是蜜餞,喝完藥來上一塊,嘴里就不苦了。”
“多謝元梧仙官,只是,我見自己沒有哪里不舒服也就沒有熬藥來喝。”
“你真的無事嗎?我瞧你今日不大說話。”
知予輕笑:“我只是有些累。”
“你以往翻上個一兩畝的地,也不見你累到像現(xiàn)在這樣不想說話。”
“公主她還好么?”
“也是奇怪,上神在,她是要好些,平日里一個人,就不怎么好了。”元梧問她:“對了,記得你說過,你真身是株仙草?”
知予點頭:“是帝君從昆侖虛將我撿回的九重天。”
元梧大驚。
“我原是株生長在昆侖虛山上的九穗禾,有幸被帝君帶回瑤池養(yǎng)著,才得以幻化成人形,不似其他仙娥,生來便是仙胎。我自知與他人不同,且幻化成人就被排斥孤立,只好將身世隱藏,除帝君與公主外,無人知曉。”
“原來如此。”元梧點頭:“既是昆侖虛的仙草,又得我天界仙氣養(yǎng)著,淚澤可化為藥石救治萬物,能避天火,如此便也不奇怪了。”
卿容安靜聽著,面上雖瞧不出來什么,實則他的手已在微微顫抖。
九穗禾曾是黎婠悉心培育的仙草之一,且九穗禾一直由黎婠放置在玉瓶內貼身攜帶,若知予真是黎婠培育的那株九穗禾,那為何應頊帝君會拾到?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元梧走后,見知予一個人坐在亭子里發(fā)呆,卿容上前去喊她。
聽見卿容叫自己,知予扶起石桌站起來。明明白天才去昆侖虛把他請回來,這時候再見他,知予不知道為何就像隔了好久。
知予給他行禮:“這么晚了,上神有何吩咐?”
“無事,就想來看看你。”
剛來若璃小筑時,知予用石鋤翻了一小塊土,撒了些花籽,如今花團錦簇,開得格外的好。
卿容嘴角掛起一抹淺笑:“想來真是女孩子家家,就這般喜歡花嗎?”
知予也去看那些花:“這里的翠竹雖素雅耐看,卻未有一樣能像芙林別院的桃花可以為院子增添色彩,如今有這些花兒襯托,院子光亮了不少。”
“那桃花樹和綠梅,是我和婠婠一起栽的,婠婠去了的那一年,樹和綠梅也跟著快要死了,就算這樣,我還是把它們帶來了芫華宮。我沒想到桃花樹來到這里后會生長的這樣好,綠梅也因為你生而復生。可惜,它們終究還是死了。”
“我不知道桃花樹和綠梅對上神來說會是這樣的重要。上神把芙林別院交給我,我卻沒能守住,還請上神責罰。”
卿容扶起她:“知予,你可知道錦盒里面是什么東西嗎?”
知予搖頭。
“那錦盒里原本放著一幅畫像和一枚絡子。絡子是婠婠編給我的,畫像里畫的是我們幾個師兄弟。就因為婠婠也在其中,瓊華就將畫像燒毀了。”
“公主不是只將它撕了嗎?”
“撕毀后,又用火燒掉了。”卿容又說:“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對瓊華徹底死了心。”
“想必公主也很后悔。”
“可破鏡難重圓,我已經給不起她耐心和寬容。”
“上神,我去給上神沏壺茶吧。”
知予沏來了茶,還端來她制的茶點。
知予記得卿容所有的喜好,她不像瓊華與綠籬她們那般會借此百般討好卿容。
卿容將她從瓊華那里帶回,給她湯藥,許她住在芙林別院,還護她周全,這于她來說,是此生都報答不完的。
如今得知卿容心里的傷痛,知予只求卿容來時在時,她能像他的影子一樣,能在這所院子里,陪伴他,守著他,便心滿意足。
知予愛慕卿容,她也清楚自己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愛他。
卿容跟知予訴說著曾經跟師兄弟們在昆侖虛學藝時的種種。
知予做夢都沒想到卿容會跟自己敞開心懷,他實在太孤單,仿佛還有很多話要跟自己講。奈何今日身體不爭氣,她堅持又堅持,還是兩眼一黑暈了過去,也差點把卿容嚇傻。
照顧知予,卿容是心甘情愿的。
知予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床上,被子蓋的好好的。她側身抱著被子時,想起自己在夢里也像這樣抱著一只舒服的軟枕。她忘了自己迷迷糊糊中一直喊難受,卿容輕拍她的背,哄了她好久,她也不知道,那只軟枕其實是卿容的手。
立在昆侖虛的蓮池前,卿容回想昨夜自己竟無法探得知予真身,他想,若自己都不能探得真身,便只有一種可能,她只能是被人種下了封印。
不過,這人會是誰?莫不是應頊帝君?可帝君為何要這樣?
卿容無從得知的是,天界與魔界交鋒前,瓊華見過黎婠,并重傷了她。玉瓶內的九穗禾拼死護住黎婠,被瓊華的天火灼傷,不忍見九穗禾枯萎,黎婠將自身靈力渡與它,從此它便承了黎婠部分靈力。與魔族大戰(zhàn)那日,黎婠用盡最后氣力,以身祭了卿容的玄青劍,才助卿容擊退魔君。
應頊帝君得知瓊華鑄下大錯,盛怒下罰瓊華下凡間受過,又將瓊華與黎婠之事抹去,關于黎婠,瓊華就只曉得她與卿容相識前,黎婠就已經死去。如此一來,除了司命星君和應頊帝君,便無第三人知曉這段舊事。因對黎婠心懷有愧,應頊帝君將瀕死的九穗禾帶至九重天,封了它的靈力和記憶,只將它化作一般仙草,讓其伴在自家女兒身旁。
只是,連應頊帝君也想不到的是,正是瓊華添的那把火,才讓知予浴火重生,她體內的封印也即將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