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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水流方向
  • 洱深
  • 3250字
  • 2022-09-23 18:15:32

夜黑風高,恒一和陳鵬貓在一處平房鐵柵欄的外面,距離不遠不近。主人家的燈亮著,看樣子似乎正在做飯,廚房那邊窗口有個模糊的人影輪廓,正在忙活著。

院子墻根底下一溜的鐵皮棚子,用鏈條拴著三條體態龐大的狗,兩條趴著懶洋洋的,倒是最靠近大門邊的那條德牧支棱著耳朵,眼睛里充滿警惕,對不知是敵是友的恒一他們藏身的方向虎視眈眈。

陳鵬悄悄往后挪了幾步。

恒一扯住他,“想撤伙?晚了!”

陳鵬嘴角抽搐,指著那三條大狗,“你看看它們,你再瞧瞧我,憑良心說,把我這身板分一分,它仨都未必能吃飽?!?

恒一把那條長桿子塞他手里,自己從包里掏出幾條火腿腸,拿牙咬開塑料皮,掰成一段一段的往里塞安眠藥。

“你已經知道行動計劃了,想要擅自終止行動,只能被滅口,是死是活,你自己選吧?!?

陳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毛線啊......先不說我,誒,你再多塞幾片,狗就直接死了,兩三片可以了!”

德牧耳朵尖又動了動。

恒一用火腿腸換了陳鵬手里的桿子,讓他扔給德牧,自己則拎著桿子,在頂端綁好繩套,做賊似的繞到了鐵柵欄門的另一側。

*

陳藿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

她熟練的摸黑走到狹小的廚房,按下電源開關,給那半壺已經冷掉的開水加熱,包里有兩個便利店臨期需要被處理掉的青菜包子,和一小盒已經被泡的快要化掉的關東煮。

加熱了一分多鐘,陳藿關掉水壺開關,就著半杯溫熱的水往嘴里機械的塞食物。

大概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食物的意義就已經完全是食物本身了,這東西能果腹,能供給熱量,能讓她在炎炎夏日扛過溽熱的暑氣,在寒冬臘月挺過朔朔的寒夜。

能讓她活著,并且繼續活下去。

屋子里寂寞得像噬人的海,安靜聲震耳欲聾。

陳藿就著最后的水漱了漱口,轉身走到小客廳,剛想往廁所走,突然轉頭望向臥室虛掩的門。

......不對勁兒,直覺的不對勁兒。

陳藿走過去推門,門板沒砸在墻上,倒是被什么東西給搪住了,因為她手勁太大,門后的“東西”還發出了一聲被砸疼的悶哼。

陳藿聽那聲音太過耳熟,直接抬手按開了房間里的燈。

門后頭,陳湖揉著自己的額頭,一臉虛汗的閃出來。

陳藿和他對視了幾秒,都不用問他為什么黑燈瞎火獨自跑到這里來,只是某個念頭飛快的從腦海里一閃而過,陳藿就直接去陳大海床前,撥開那堆破爛兒,一把掀開了鋪在床板上的被褥。

床頭床尾翻了個干干凈凈。

陳藿冷臉盯著陳湖,質問:“房本呢?”

陳湖本來有點心虛,這會兒腦袋疼又有點委屈,置氣似的走出去,在廳里的沙發上一坐,“我找一個來小時了也沒找到,邊邊角角都看過了,你爺爺親口說在床底下,根本沒有!”他狐疑的看著陳藿,“是不是你偷偷收起來的?”

陳藿又在幾個可能的地方找了找,確實沒有,也跟著走出來,“陳大海為什么讓你找房本?”

這么多年下來,叔侄倆之間的基本信任還是有的,陳湖一向有一說一,基本沒對陳藿撒過謊,他無賴無恥都在明面上,或許內心深處一直還拿陳藿當小孩,畢竟和小孩撒謊不值當,都是一家人,血管里的湯汁配方都一樣,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所以他說沒找到,陳藿是相信的。

陳湖心里掂量了一下,來不了矯情那一套,最后還是選擇照直說:“你爺爺,讓我回來找房本,說你小孩沒個成算,這回手術需要錢,保不齊就要拿房本出去抵押借錢,到時候還不上錢房子有去無回,他臨老了還得流落街頭,居無定所,那可不行。所以讓我偷偷回來,先替他把房本拿出來藏好,免得......免得......”

陳藿盯著他沒說話。

陳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自己找補,嘀咕著說:“這老爺子是糊涂了,說好了在那個地方,估計是挖地三尺藏起來,自己又給忘了,人家兔子才三個窟窿,就他跟地鼠似的,害我白跑一趟?!?

陳藿把身上掛著的包拽下來,摔在茶幾上,小身板俯視著陳湖,壓迫感居然也有了一些。

“前面的債還沒還完,他讓你回來偷房本,所以他手術的錢,是指望天上掉下來,還是我去偷去搶?”

陳湖躲避對方視線,“大不了做完手術,咱們偷偷跑了就完了,聽說醫院都有一部分專門給賴賬病人的預算,不花白不花,能便宜別人,不能便宜咱們?”

陳藿側了一下頭,眉頭微蹙,“誰告訴你的?你問問不交齊住院費,誰給你手術?”

陳湖說不過,也不想說了,站起來往門邊走,“那你想辦法吧,我也想幫把手,能想到的我都跟你說過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正從小到大你總有辦法,那你自己想吧!你爺爺那邊血糖差不多了,你籌出來費用就趕緊送過去。你白住他這么多年房子,也得知道回報,要認真計較,你拿點錢也是應該的。真是,來了這么半天,連口水都不給倒,和你說話說得口都干了,嗓子疼......我是不是要感冒,我這一天天的可太辛苦了。”

房子里很快恢復了安靜。

陳藿深吸了一口氣,腳勾出矮凳坐了下來,眼睛盯著地板上一塊斑駁的痕跡,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電話鈴劃破了寂靜。

突兀的有些刺耳。

派出所里。

陳藿用身上全部的錢交了罰款,領著一高一矮兩個缺心眼兒走出來。

大家都沉默著,心態各不相同。

走了幾步,恒一先扛不住了,“誒,那個,錢......罰款,我回頭會還給你?!彼D頭去看陳鵬,“你也得出一半......”陳鵬的背影連道青煙都沒留下,早雞賊的瞅準時機溜了。

恒一晦氣的暗罵了一聲,低頭跟在陳藿屁股后頭,到岔路口,陳藿直接拐向了與回家方向相悖的路,恒一皺眉在后面喊人,對方也不理。

恒一心口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墜著難受,抬腳把地上一塊兒小石子踢的飛起來。

*

陳藿熟門熟路的拐進一片迂回曲折的小胡同,從一條極為隱蔽的小路走到底,順著樓梯上了一幢只有三層高的殘破筒子樓。

走廊里大多數房間都荒棄著,頭頂的燈泡閃得玄乎,一直走到底的那間房,房門大敞。

里頭烏煙瘴氣聚著一群社會小青年,煙霧繚繞的圍成圈兒打撲克牌。

有人聽見動靜,抬頭瞭一眼人,見怪不怪又繼續牌局。

陳藿面無表情的徑直穿過他們,走進里面的小插間,里頭兩個人正對著一臺老式的大背頭電腦不知道看著什么不正經的。

見陳藿進來,年輕些的小黃毛笑了笑,流里流氣的看了陳藿一眼,拖拉著走出去,帶上了門。

留下那個二十五六歲年紀的男人,按滅了電腦屏幕,吊兒郎當的往椅子上一靠,長腿架在電腦桌邊沿上,兩腳交疊,斜著眼看她。

陳藿直視他,“楊勇,我是不是說過,別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去找恒一。”

楊勇“嘖”一聲,要笑不笑的說:“不裝不認識了?認識我丟你人?現在連聲勇哥也不叫了,那直接叫聲哥哥也行?!?

陳藿:“說人話!”

楊勇用舌頭頂了下口腔,開口還是不怎么正經,“是那傻小子主動找的我——我聽說了,你那便宜爺爺又需要錢治病了,正好有個人的狗走丟了,撿狗那家是刺頭兒不肯還,事主出兩千塊錢托人讓我幫幫忙,我就問那傻小子愿不愿意試試。這種小事,我還真不放在眼里,是他自己千恩萬謝的攬過去要干——怎么,被逮了?”

陳藿看著他,神色認真,“以后離他遠點兒!”

楊勇臉色微變,放下腿不悅的站起來,“便宜爺爺帶回來的便宜弟弟,陳藿,你還真心疼?”

“楊勇,別讓他攪和這些事,”陳藿盯著他的眼睛,“上次欠的錢,我會還,你不需要裹進更多的人來牽制我,我不會跑,也不會賴賬?!?

“笑話,你能往哪跑?讓你撒丫子跑你都找不著路!”楊勇微彎了腰背,貼近陳藿,咄咄逼人里又帶些不屑,“生在西涌,長在西涌,最后有幾個是死在西涌外邊的?大家都要爛在這兒,這就是這里人的命!我不怕你跑,我也不怕你繼續跟我借錢,我等著你一分錢一分錢的還錢還到老死那天!”

陳藿和他對視,兩人眼神里都帶了猙獰,“總之,不許再套路恒一!”

“你他媽命令誰呢!”楊勇臉上充血,抬手狠狠扇了陳藿一耳光!

這一巴掌甚至帶了掌風,有幾秒鐘的時間,陳藿臉頰都是沒有知覺的,只有“嗡——”一聲的尖銳耳鳴,隨后才是牙齒硌破嘴唇的鈍痛。

陳藿閉著眼甩了一下頭,忍過了那幾秒的眩暈感,仰頭盯著楊勇,“還想打的話,繼續。小時候我把你從二樓推下去摔斷你四顆牙,后來說好了以后拿耳光賠你,但扇一下,欠你的債就抵銷三百,你記好帳。還打嗎?”

楊勇眼睛上布了些微的紅血絲,右手攥拳側過身去,“打不打是我說的算,輪不到你指揮我!今天我手疼,你識相點別惹我,就先放過你。”

陳藿轉身往門口走,拉開門,背著身說:“再跟你借十萬,你上次說賣酒的那個夜場活兒我接了,工資你拿走一半,提成都給你抵債,別再找恒一,否則別怪我再把你從這三樓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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