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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 水流方向
  • 洱深
  • 3140字
  • 2024-04-18 21:16:32

店里沒有太多客人,都坐得分散。其中有一桌喝酒的朋友,此刻正在半酣中唱著荒腔走板的懷舊老歌,歌詞似是而非,比店里放得電子音樂更有氛圍感。

隔壁桌一個老伯自己自斟自飲,自得其樂,給自己倒一杯酒,再給對面空著位置的酒杯倒一杯酒,安安靜靜,不多言,卻也不怎么吃。

“肥牛,藕片,海帶,豆皮,蛋炒飯,還差兩杯檸檬茶,稍等。”服務員第二次來上菜了,張聿白對著他點點頭。

陳藿說完剛才的話,就有些悶悶的,手里一直搓著筷子,等服務員離開了,突然找到了自己合適的位置,一言不發的把一盤豆腐整盤呼啦全倒進鍋里去了。

“你這么弄不行,”張聿白伸手攔了一下,“肉煮老了,菜煮爛了,咱們也不著急,邊涮邊吃就行。”

陳藿訕訕的收回手,看張聿白把鹵雞爪、牛肉丸、鹵蹄筋先倒了進去,然后拿了個大口徑的漏勺,掛在鍋沿上,幾片幾片的涮著一盤紅彤彤的鮮切牛肉。

“這么晚了,咱們淺嘗輒止,不吃太多,慢慢來。”張聿白夾了還帶著淡粉色的牛肉片到陳藿碗里。

這家火鍋店不是那么正宗的地域性火鍋,不倔強,調料有油碟,也有各種醬料。

張聿白給她調了兩碗,先一碗沙茶醬兌花生醬,加了點蒜末蔥末和陳醋,用來蘸牛肉。

陳藿緊繃的精神隨著張聿白兩手變魔術似的比劃來比劃去漸漸放松下來,吃倒在其次,主要看著有趣。

“沒這么吃過?”張聿白看她追著自己的眼神好笑的很。

陳藿也不諱言,用筷子尖蘸了點醬料,抿了一下,“沒這么多講究,以前偶爾在家里煮點火鍋,也就是把肉菜一股腦往鍋里一放,為了方便吃,后來恒一來了,他會買成袋的那種調料,蘸著也不怎么好吃,我覺得只有咸。”

“那你嘗嘗,看看我的獨家配方蘸料蘸牛肉好吃么。”張聿白自己也吃了一口,臉上帶點滿足。

陳藿點了一下頭,但趁著張聿白沒注意,悄悄夾起帶粉的肉片,又放進鍋里燙了一會兒,再夾出來的時候眼見著是徹底熟了,才敢放進嘴里,就......和以前自己亂煮的味道沒什么差別。

陳藿感覺有點袪魅了,好奇心熄滅,安靜的吃了起來。

張聿白又撈了牛肉丸放進陳藿碗里。

“我長手了,自己夾就行。”陳藿吃的速度趕不上對方夾的速度,一開始還客氣著不說,后來實在忍不住了,皺眉阻止張聿白的投喂行為。

張聿白喝了一口檸檬茶,用手比了個“OK”,又指著膠杯上的字給陳藿看,“暴打渣男檸檬茶”。

陳藿回他一個無聊的白眼,“你......”

“怎么?”張聿白好像興致比平時都好一點。

陳藿又把帶粉的肉片探回鍋里煮,眼睛閃爍了一下,遲疑的問:“你媽媽......你爸媽是不是不怎么和你來往?今天我說你骨折打石膏了,你媽也沒有多問一句。”

張聿白筷子頓了頓,把豆皮放進鍋里,“在西涌,不是誰家都沒太多秘密么。”他笑著抬頭看陳藿,“你以前認識我嗎?”

陳藿也沒隱瞞,“知道你,你爺爺早前挺有名的,培養出個高材生,西涌之光嘛,他們還說你爸是鳳......”她咬住舌尖,抬頭覷一眼張聿白的神情,見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都說你爸是鳳凰男,找了有錢的大小姐,能帶著你們一家雞犬升天,可后來看著你爺爺一直在西涌生活,沒有搬進過......再后來連你也來這邊生活了,大家就不怎么說了。所以就算沒見過你的人,早些年肯定也聽過你。”

張聿白對這些說法從來不過心,聽到也只是點點頭。

陳藿好奇的問:“那你也......知道我嗎?”

張聿白說:“知道不多,但也聽說過,就是和人一直對不上號。我中間讀書就離開西涌了,去年才搬回來。你大概也知道。”

“那你聽過的是什么?”陳藿問。

“就你爸媽吧,聽我爺爺和別人聊起過,就你爸媽在外地意外去世那時候,大家都替你們家惋惜,你爸媽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陳藿垂著頭,把菠菜白菜塞了一嘴,兩腮鼓著,好半天才緩過了眼中的酸澀,吸了一下鼻子,“謝謝你這么說。”

張聿白遞過去一張紙巾,陳藿沒接,用手背隨意抹了一把眼眶,說“沒事”。

張聿白一根一根的挑著碗里的金針菇,眼神柔和,“我爺爺那時候還在,晚上他吃完飯喜歡散步,說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帶我沿著西涌的外圍走,走到水邊,摸好看的石頭,用毛巾兜小魚,小魚還沒蝌蚪大,拿回去養在罐頭瓶子里,喂點饅頭渣,就能一天天慢慢長大。無憂無慮的長大。”

陳藿伸手拿起剛才那張紙巾,遞過去給他。

張聿白揶揄的看她一眼,笑了下,“別鬧。”

“你,很想你爺爺吧,”陳藿問,“應該和我想我爸媽一樣。”

火鍋咕嘟咕嘟的煮著,番茄的味道隨著煙霧翻起來,彌漫在兩人之間,不時有暖色的食物露出一點行跡,歡快的,像是在和食客玩一場捉迷藏。

隔壁獨自吃飯的老伯很久沒有動筷子了,一手支著下巴,一手緩慢的轉著酒杯。

喝酒的大哥們還在唱,拍著桌子打節拍,興致高昂紛紛點起了煙,空氣嗆辣,服務員打著哈欠全當沒看見。

張聿白微微提了一下嘴角,在這巨大的背景聲里輕聲說:“爺爺走了以后,我就是一個人了,”他抬起頭看陳藿,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和你一樣。”

一樣什么呢。

明明哪哪都不一樣。

陳藿不怎么認同他的話,但看著他微帶哀傷的情緒,又覺得沒必要反駁他,在這樣的場合下,在這樣的情緒里,說什么都不重要,認不認同也都不重要,她似乎懂他,懂得不多,但總歸比別人懂得多一點。況且他應該也過得不怎么容易,可誰又過得容易,算了。

“服務員!”陳藿高聲喊了一聲。

“怎么了?”張聿白沒反應過來。

“打包盒!”陳藿直接喊。

“不吃了?”

陳藿拿起服務員送來的打包盒,手里忙活,“都這個時間了,吃多了胃不舒服,還剩這么多明早熱一熱,往里面下點面條直接當早餐了。”說完又趕緊補充,“你不愛吃剩的就還吃雞蛋吧,我給你水煮兩個,油煎兩個,你吃自助餐。”

“那我也跟你一起吃面條吧。”張聿白挪了挪位置,掃碼付了飯錢,架起拐杖一步步挪出來。

外面的雨停了,街面泛著清亮的冷色調,水影里都是霓虹。

街燈映不出人影了。

陳藿伸手招了輛出租車,把張聿白塞進去,自己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跟司機說:“到西涌,快到的時候我告訴你怎么走。”

“沒喝酒吧?”司機回頭看了張聿白一眼。

陳藿回答:“都瘸了,嘎嘣脆的體格還敢喝酒呢。”

司機笑了,張聿白也笑了,在一種久違的愜意與困倦中,瞇了眼睛。

車身起起伏伏,車載廣播放著低靡的粵語歌,張聿白偶爾睜開眼睛,再閉上,猶如置身一場抽幀的老電影中,油彩濃重,真真假假,不愿醒來。

“到了。”由遠及近的聲音響起。

陳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睡著的張聿白喚醒。

車上的時間顯示已經過了十二點,午夜,天還是黯黑的,但日期已經是全新的一天了。

張聿白從車里出來,抬頭沒看見熟悉的公寓大門,只看到一片略微荒涼,又靜謐的水流。

他轉頭看陳藿,看到了她眼里的促狹。

“吃飽了,帶你散散步。”

張聿白笑了,“那我要叫你奶奶吧?”

“隨便,就怕你爺爺不答應。”陳藿回嘴。

張聿白從后面兜了一把她的后腦勺,輕斥:“沒大沒小!”

這條溪流是陳藿的秘密基地,雖然它客觀上屬于全西涌的人,但在心理上,它獨屬于陳藿,現在,陳藿愿意短暫的分享出來。

“感到特別孤獨的時候,我就來這里看看月亮,”可惜今晚烏云遮掉了大半的月光,水面影影綽綽,看不清面目,“但今天沒看到,我欠你一個完整的月亮,下次吃多了,再帶你來散步。”

“那麻煩等我這腳好了再還吧。”張聿白走了幾步,在長條石凳上坐下來。

看著水面,仿佛有某種未知的魔力,人的心再焦躁也安靜下來了,好像不管人怎么樣,它總一直在,流動著,朝向必然流動的方向,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停頓下來。

張聿白想起一個段子,大概是說人的孤獨分十來個等級,從輕度到重度,大概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行、一個人搬家、一個人看病等等。

但其實這些都不算什么。

他把這段子講給陳藿聽。

陳藿很詫異,覺得這都不是個事,“什么孤獨的等級能比得過:沒人知道我活著,也沒人知道我死去。”

這已經是極致的孤獨了吧。

但后來陳藿才知道,還有一種更孤獨的感受,在張聿白的心里。他獨自微笑的生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但又從來不屬于這個群體。

“看月亮吧,”張聿白表情溫柔又寧靜,“至少它永遠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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