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淺城走進監牢里,在那堆干草里蹲了下來,神色難辨地看著眼前的人。
“從你對他的死不屑一顧開始,我就已經開始找他了,你瞞得挺好,”圣帝襲明沒打算隱瞞眼前的人,“可你不是這樣無情的人。”
淺城看著滿身血跡的人,知道這些并不是他跌落山崖時的傷,那時候并沒有受任何的傷,至于他為什么會在此時此刻到了這里,淺城現在有些想不明白。
可是她知道他受傷了,連那雙好看的手上,都是血跡,淺城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里,有些冷,比往常的時候,冷很多。
他總是很溫暖的,熱得像火爐一樣,尤其是親熱的時候,淺城每次把手放在他胸前時,都好要被燙傷。
淺城看著猶自皺著眉昏迷著的人,心疼地跪了下去,將自己的手更加放進他的手里,另一只手替他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和灰塵,然后也不管身后之人,俯身過去,在那蒼白的臉上落下了一吻。
淺城發現自己的手被握緊了。
即使在昏迷中,他還是知道是她。
她記得他總是喜歡十指相扣的。
“城兒還是如此有情意,知道我非殺他不可,還如此設計救他,可是男人,是會去守護自己女人的,”襲明并沒有阻止這一切。
“尤其是城兒你,他怎會任由你去屬于我,你也知道,可是你虧欠玉家,又恨了我,才會與他……”
“找到他的時候,真想殺了他,可是城兒武功恢復,他就是最好的棋子?!?
“可惜了,這么好的身手,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被我的暗衛所傷,城兒,你不該讓他昏迷的?!?
“他腿斷了,手也斷了,內傷嚴重,失血過多,”襲明繼續說道:“已經昏迷兩天,御醫來不來,在你?!?
淺城早已探過他的脈息,微弱得仿若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他只是你我之間游戲的棋子而已,我只是不甘被你掌控,找到了他而已,是你逼得太緊,我并不想他有事?!?
“最起碼,你會把自己給他,所以,他比我重要,在你的心里,”圣帝的語氣,與往日不同,仿佛這暗牢里的冷顯出了他更真實的一面。
“所以襲明,你要的,只是要你想要的而已,”淺城淡淡地道,“并不非得是我?!?
襲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什么條件?”淺城還是握著他的手,舍不得放開絲毫,生怕那不敢想的可能。
“你乖乖地待在圣宮,我要你只是我的,聽話,與我大婚,我會放他一條生路,”襲明說著,停了一下。
淺城回頭看他,兩人對視半晌。
她眼里有淚,有仇恨的光,有看清一切的不屑。
而他的眼里,是偏執,是空洞,是玩弄一切后的空虛,是想抓住一切后的一無所有。
她的笑。
她的自由。
她對自己掌控的無視。
甚至她的挑釁,都是自己想要得到卻又想要毀滅的東西。
他想把她留在身邊,一想到她曾與玉無塵在一起,他就想殺了他,可是眼前命懸一線的人,是比淺家人更好的棋子,尤其是他不能再動她的修為以后。
襲明走上前,扯開他們相握的手,扯起跪著的人,臉上的怒氣早已代替之前的陰冷。
淺城甩開他的手,“把君逍遙叫來,我可以隨時跟你大婚?!?
襲明很不喜歡她的反抗,“大婚時,他也會在場。”
淺城看了他一眼,“君逍遙······”
話未說完,襲明已經欺身前來,不過轉瞬就被淺城抵在了監牢濕冷的墻上。
襲明看著她的舉動,卻看向黑暗處。
淺城便聽得一聲悶哼,回頭看時,卻只見玉無塵的胸前多了一支暗器。
淺城回頭看襲明,“你!”
她知道是他的暗衛下了手。
襲明推開她的匕首,匕首太過鋒利,指腹上一絲血痕,手指撫上了她不屈的臉,也就帶得她臉上也沾了血,“這次只是軟筋散,沒有刺中心臟。”
襲明說完,牽起她的手,將人帶離了監牢,“我會讓君逍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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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郡主······”那個宮女守在浴池旁,擔憂地看著已經在水里閉氣很久的淺城,“郡主······”
就在宮女要嘗試著進入浴池抓人的時候,只見淺城已經起身。
美好的身體玲瓏有致。
在纖巧與豐滿之間完美得令人艷羨。
只是轉身時身上的青紫,還是讓那宮女低下了頭。
淺城從她手中拿過了睡裳,看見了她的神色,扶起了她的臉,“從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圣宮的人,你是誰的人?”
那宮女聞言,看著二小姐,片刻,形態眼神就猶如換了一個人,“我是相思樓的人,來保護二小姐的?!?
淺城冷笑一聲,保護?
淺城放下她的臉,“那你告訴他,日子提到了大婚那天,不管他是否準備好。”
那宮女低了頭。
淺城本來已經走了,但還是回了頭,“他為什么讓玉無塵被找到?”
“我們小瞧了圣帝的心思,當時二小姐受重傷,我們都有些慌了手腳,少將軍親自前去護送淺夫人,護四公子的人手就少了,等明白過來時,早已是天羅地網,還險些露了痕跡,”那宮女說道。
“后來,我也去了監牢,不過,樓主說,玉家主出事,或許能讓他放松警惕,二小姐讓他忙于與你的相爭,樓主才能有機會讓大軍接近圣都?!?
淺城冷笑幾聲,已經穿好衣裳,掩住了不堪,“他與襲明不過都一樣,有什么區別?”
那宮女頭更低了些,“樓主并非為了自己,他是為了天下,為了七王爺,為了淺家······”
宮女知道她聽進去了,“他太強大,太聰明,太絕情,二小姐跟他幾次交鋒,此時不也是毫無辦法嗎?你也反抗過不是嗎?可是圣都,是他的地盤,如果準備不萬全,之前所有,都會付諸東流,包括萬千軍士,包括淺家······”
宮女聽見了淚水滴落石階的聲音。
“二小姐,我會護住玉家主的,”那宮女繼續說道。
淺城冷笑了幾聲,“我的人,我會自己護住,你只要告訴那個人,大婚是最后的期限,也是唯一的期限?!?
“二小姐······”那宮女有些不忍。
淺城回到青云殿,看著在榻上安睡的人,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那一晚,她坐了整整一夜。
在那一晚,她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了尊嚴。
她失去了選擇。
她失去了玉無塵。
這個世界上,她自己選的人。
那么溫暖的一個人。
可是,她失去他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穿梭靈族千年記憶見的所有人,突然有了更深的理解,以前,只是所見而已。
此時卻是自己親身經歷。
她也在過著自己的一生。
若可以選擇,她寧愿和玉無塵一起躲得遠遠的,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度過余生。
淺城笑了笑,以前的自己,要的是江湖,如今幾番風雨,她卻想到了安靜度過余生,大概是因為得不到的總想要。
以前不能得自由,所以渴望江湖。
現在不能得安寧,所以渴望余生。
床上那個人翻了個身。
淺城的思緒便被打斷,只剩眼前的恨意和絕望,這本是她和襲明之間的恩怨,可是她再強大,也抵不過圣帝。
她處處軟肋,任人拿捏。
不是沒反抗過,不是沒試過。
她是江湖人。
相思樓主才是朝廷中人。
七王爺的三個世子才是······
只要襲明在的一天,她就不會贏。
因為不想如此受脅迫,所以一路折騰到此,結果還是這樣。
早知如此,就該當時了斷。
對了,當時怎么想的來著,畢竟是圣帝,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動了國本。
淺城覺得自己錯了,不該如此揣度一個躲在七王爺的身后奪了天下的人。
淺城就坐在那里,直到晨曦點亮了青云殿的窗,曬醒了那位睡得過分滿足的圣帝。
襲明睜開眼睛,就看著她坐在遠處,眼神看向由窗透過來的光,靜默得仿若一尊虔誠的神像,光也灑在了她的身上。
襲明知道自己并不僅僅是想掌控她,從當年她拔出自己的劍時,他早已心慕許久。
襲明起身,披了外裳,走近她,本來是要去觸碰她的臉頰,卻碰到了她的腳,冰涼。
襲明試圖用手蓋住,給予她溫暖。
在他做這一切時,淺城并沒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