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林州最讓人安心。

二小姐回到淺家的時候，先見過了煙雨南，告訴了他自己的所作所為。

煙雨南聽了，消失了好些天，再回到淺家的時候，二小姐已經補完了覺，也不似之前的瘦削憔悴，此時正坐在自己的檐下，聽著雨聲。

要入秋的天，漸涼。

陳媽媽正在小廚房熬著姜湯。

煙雨南還帶了一身風雨，看著二小姐身邊干凈的地板，干凈的蒲團，索性站在了風雨里。

二小姐抬起頭，看著他，眼神里已沒有往日的光亮。

煙雨南心疼地走過去，蹲下來，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二丫頭，保護好你，是我和你姐姐，你逍遙哥哥，和你父親母親，和你的煙雨叔叔，以及所有人的愿望，我們從沒想過你是最先懂得江湖的不得已。”

二小姐終究哭了出來，“南哥哥，我殺了很多人······”

一滴淚落在了煙雨南的手心，煙雨南嘆了一口氣，拿著袖子替她擦著眼淚，“南哥哥知道，南哥哥都處理好了，誰也不會知道是你······丫頭從此就在林州，哪里都不去，我們就在林州。”

可是我知道······

二小姐隱忍了淚水。

煙雨南見她不再哭，卻更心疼，“二丫頭不見見崔娘嗎？不見見靈兒姐姐？織云樓因為你的守護，已經安然無恙，圣上雖無證據證明那些刀兵是誰的，但是三王爺已經遭貶謫。”

二小姐再次抬起頭，求一份心安，“三王爺是壞人嗎？七王爺是好人嗎？”

煙雨南點了點頭，“是，三王爺是壞人，七王爺是好人，他與王妃，都是好人，是百姓敬重的王爺，二丫頭沒有做錯。”

二小姐聞言，神色里稍微有一絲寬慰，“南哥哥·······”

煙雨南寵溺地將落在她身后的披風拿起來，再次裹緊了她，“你說，南哥哥聽著了。”

二小姐扯緊了披風，對著煙雨南一笑，眼里偏偏還有一滴淚噙著，此時如此，正好落了下來，“南哥哥去休息吧，鳳顏姐姐等你好幾天了，我沒事，我自己會想明白，想明白后就好了。”

煙雨南心疼地看著眼前的人，知道她必要自己才能走出來，但還是想盡量開導她，“好，等天氣好了，我們就一起去萬花谷看紅葉，你好些日不在家，可知你姐姐和逍遙哥哥已定了婚期，如今你回來如此，他們如何能安心大婚？就算是為了她們，也不能如此自苦。”

二小姐聞言，眨了眨眼睛，“你們怎么都不告訴我？”

煙雨南笑了笑，“二丫頭的安好最重要！”

二小姐拿披風的一角拭了拭淚，起身沖進了雨里，“南哥哥，我去找姐姐。”

煙雨南追著她的身影，這才放下一些心，見陳媽媽早已拿了衣物撐起傘追了出去，這才放心地回到了鳳顏那里。

百鳳顏見人好不容易回來，又一身濕透，見他神色有喜色，便也不問，只是吩咐人準備了熱水沐浴，又遣了人去他的院子里拿了衣服。

“我回去洗，就是想來看看你。”煙雨南阻止她道：“我在你這里洗，不好。”

百鳳顏走過來替他整理了額前的濕發，“今天就別回去了，你那屋子冷冷清清，也沒個人，我這里暖和，泡完澡，烘烤得暖和的衣物也就能穿了，飯菜也就備好了，熱熱的酒我親自送到你的手上，如此，還要走嗎？”

煙雨南聽她說一件，心里高興一分，到最后也沒了堅持，“如何能走？”

淺淑儀看著那個撐著披風急匆匆地跑到自己院子的人，嘴角掩不住的笑意，正要如往日等她跑進懷里，卻見她半道轉了彎，脫了披風，拿了一旁的布巾擦了擦頭發，又將手揉搓了揉搓，淺淑儀看著她的動作，眼眶里淚就涌了上來，走過去將還在揉搓著手的人好好地攬在懷里，“姐姐幫你暖和暖和。”

二小姐還要掙脫，“姐姐，我冷。”

“姐姐不怕冷，姐姐怕城兒冷·······”淺淑儀說完這句，已經撐不住，隱約有一絲抽泣。一旁的露兒早已轉過身去拭淚。

二小姐這才乖乖任姐姐抱著，等她緩過來，才問道：“姐姐怎么不告訴我要大婚的事情？”

“城兒怎么不告訴我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淺淑儀也是吃著煙雨南的醋，“我和你才是親姐妹，南哥哥是外人。”

一句話說得二小姐破涕而笑，淺淑儀也笑了，“南哥哥如今自然是外人，逍遙哥哥才是自家人。”

淺淑儀拍了拍她，“可見都好了，開始打趣起你姐姐了。”

二小姐將淺淑儀也抱得緊緊的，“萬花谷的秋天最是美麗，我送姐姐出嫁可好？”

淺淑儀點了點頭，“好，為了你看風景，姐姐也得嫁過去！”

陳媽媽也到了院子里，見二人如此，便知道最難的一關過了，拿著衣物前來，和淺淑儀一起幫著二小姐換了，又一起吃了飯，說了好多話，二小姐才依依不舍地回院子。

秋雨還在下，卻沒了寒意，陳媽媽撐著傘，看著二小姐神色還是沉郁，“二小姐心里，還有什么未了的事嗎？”

二小姐停了步，“南哥哥可在鳳顏姐姐那里？”

陳媽媽點了點頭，“幾家的意思是，大小姐和谷主，你南哥哥和鳳顏姐姐，這兩場婚事，都在林州辦，也不邀請江湖中人，就這幾家，好好地熱鬧一番，又去萬花谷賞賞景。”

二小姐聽了又恢復了以前幾分生氣，“南哥哥和鳳顏姐姐也是嗎？為什么不告訴我？”

陳媽媽點到：“二小姐以為是為何？誰讓你回來時那模樣，我們都快嚇死了。”

二小姐其實已經盡力調整了，但是一到家，情緒更濃，入了魔障，甚至此時還沒走出來，“陳媽媽，我是什么樣的人·······我和姐姐不一樣是嗎？”

陳媽媽嘆了一口氣，“二小姐當年為了護母親而遠去青陽山，如今為了崔娘遠走建州，雖然這段時日，我不知道二小姐去了哪里，但是想必也是為了別人，二小姐可曾一日是為了自己？”

二小姐嘟著嘴，皺著眉，還是想不明白。

陳媽媽看著天地間雨簾下的人兒，心疼不已，“二小姐啊，老身的命，也是二小姐救的呢，二小姐是心懷仁慈的人，是好人，但是這世界上，做好人，做守護別人的人，自己就必得將所有黑暗擋在身后，讓所愛護之人，身在光明。在老身心中，二小姐便是這樣的人。”

二小姐看著陳媽媽，心里的矛盾不減，“我也以為我夠強大······”

陳媽媽將二小姐的手握在手心摩挲，“二小姐是我見過身心皆強大的人，最不懼苦，二小姐擔得起，也不要怕，不是二小姐惹來是非，是二小姐擔了這是非。”

“這次回來，傷心的另一層，也是覺得心態不如往昔，我看事情，看林州，看淺家，不再是以前最簡單的歡樂，而是責任，不知怎么的，我本來在她們身后，快快樂樂地跟著，無知無畏地活著，可是這次回來，我卻覺得自己走得遠了些，走在了父親母親的前面，走在了姐姐前面，如今可與語者，竟然只有母親、你和南哥哥·····”

陳媽媽慈祥一笑，“是老身的榮幸，至于路途，從二小姐離開老身，遠去青陽山的那一刻，二小姐就已經走遠了，走在了前面。”

二小姐眼神微光起，“那時就已走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