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7月3日，暑假的前一天，京城謙誠中學的返校日。

學生們拿到了成績單。高二年級有129人，第1名是個女孩，叫杜雨。第118名是個穿越者，叫李悅。

李悅看著杜雨。

陽光穿透搖晃的樹葉傾瀉而下，她略帶稚氣的小臉忽明忽暗。她的皮膚白里透紅，眉毛很濃，大眼睛黑漆漆的，干凈透亮，頭發烏黑濃密，綁著小辮子，總是輕輕搖晃。

“同學，你找我什么事？我只有5分鐘的時間?！倍庞暧悬c不耐煩，但還是保持著禮貌。

“我只耽誤你5分鐘。我叫李悅，喜悅的悅，三班的。”李悅道。

“你好?！?

已經到了中午，學生們都走了。校園里一片寂靜，只有盛夏知了的吟唱聲。

“你好。杜雨，我聽說你打算留學，咱們聊聊。你準備得怎么樣了？有具體的目標沒有？”

“留學？”

杜雨有點意外，暗暗松了一口氣。

還以為要表白。

她的警惕性很強，一直高度戒備，隨時準備走開。

杜雨是個天才少女，跑過馬拉松，是全國數學、物理競賽一等獎，1985年京城青年運動會女子100米自由泳季軍，1985年全市中學生英語演講比賽高中組第一名。

她家是書香門第，祖上出過探花，爸媽是大學老師，海外有各種闊親戚。同學們紛紛傳言，她高中畢業就會遠渡重洋，去美國念大學。

杜雨辟謠了很多次，然后放棄了。

她也考慮過留學，但不太現實。

國外學費非常貴，讀不起。1985年，美國大學的學費每年大約1萬美元，加上生活費，4年至少7萬美元。

申請大學，要考托福TOFEL（非英語母語者英語水平測試）和SAT（美國高考），她英語還可以，可仍然差得很遠。

“我沒想留學啊，我想讀……讀燕京大學?！倍庞甑馈?

“我能讓你考上全世界最好的大學?！?

“最好的？”

“當然，哈耶普不能保證。”

“哈耶普，是什么？”

“哈佛、耶魯、普林斯頓。不是你條件差，你絕對夠資格。不過，這仨是貴族學校，長期培養白人精英，以前不收女生，所以要看運氣?！?

“我想讀……讀燕京大學?！倍庞陱妥x道。

“你讓我講完?！?

一個小時以前，李悅穿越到了1985年的中暑的李悅身上，得到了另一個身份、記憶和情感。

和杜雨相比，這個李悅是另一個極端。他學習很差，性格孤僻自卑，從小到大沒有過朋友。上學放學，他總是孤零零的。

好吧，哥們回不去了。

朋友們，你如果想穿越，歡迎來我們1985年。這是個穿越的好年份，一瓶1982年的拉菲只賣30美元。

在大洋彼岸，有長達20年的經濟繁榮周期、瘋狂的互聯網泡沫。在東瀛，有空前絕后的巨型資產泡沫。在華夏，有一個舉世矚目的經濟奇跡。

遠的不說，1987年的全球股災也在等著我們。

我愛八十年代。

只需要一點點啟動資金，不用多，幾萬塊錢就夠，造飛船去火星都不是夢。

嗯，看來是有備而來。

等一下。

經過慎重思考，李悅發現，1985年的錢沒那么好賺。

抄小說、寫歌？八十年代正趕上文學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致命的缺陷，太慢，收益太低。

文學期刊審稿像蝸牛，從編輯看見你的稿子，到三審三校走完，少說也得一年半載，黃花菜都涼了。

現在的稿費很低，一律千字30元。你吭哧吭哧寫了半天，一個3萬字的中篇，撐死了1000塊錢，能活活窮死。

寫歌更不靠譜。現在唱片業剛萌芽，京城那么大，連個像樣的錄音室都沒有。版稅就別想了，一首歌也就300、500塊錢稿費。

這好嗎？這不好。

不值當的。

作為高度理性的穿越者，李悅不可能賤賣自己的記憶。

唉，我的心好亂。

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他上輩子會寫代碼，精通C++（并沒有），但別說電腦了，連一個中華學習機（Apple II兼容機）都買不起。

冒充流浪詩人，拿個吉他去燕京大學賣唱？大家都缺錢，賺不到現金，你得到的只有情書，外加食堂的紅燒肉。

趁著暑假，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我這么單純，社會又這么復雜，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不過，李悅必須要趕緊賺錢。他家實在是太困難了。

立刻，馬上。

他家里有4口人，媽媽，哥哥，妹妹。

父親在前年去世，死前留了話，說念大學是改變命運的機會，就算再苦再難，也要供孩子們考上大學。

母親憑著這句話，咬牙死撐了兩年多。她白天上班，晚上還要去醫院掃廁所，做看護，勉強維持家里的生計。

人活一口氣，大抵如此。

太難了。

李悅念高中的機會，是媽媽拿命換的。

大哥19歲，已經復讀了一年，再過幾天就是7月7號，他要第二次高考，恐怕也沒什么戲。

這個家風雨飄搖，經不起任何打擊了。

李悅的目標不高，媽媽不用打零工，哥哥考上好大學，妹妹零食隨便吃，家里的飯桌上頓頓有肉。

好餓，我要吃肉。

思來想去，李悅選中了才華不輸美貌的杜雨同學。

賺錢要從身邊的小事做起。杜雨有學英語的需求，也有錢交學費，是個完美的賺錢對象。

全校師生開大會的時候，李悅找到她，約她中午聊5分鐘。

“你還有4分鐘?！?

“先說兩個前提，你認同，咱們再往下聊。第一，你非常聰明，高三對你來說沒有意義，哪怕現在高考，你考燕京大學也很輕松。對嗎？”

杜雨就是這么想的。

“傻丫頭，說話?！?

“算是吧?？墒?，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她說。

“第二，你不想留學，主要是客觀條件的限制，比如沒錢，而不是你主觀上排斥這個選項。在條件成熟的時候，比如讀博、交換生、學術訪問，你愿意考慮留學的可能性?！?

“是的。”

家里的生活費應該有了。

李悅認真道：“既然這兩個前提成立，我覺得你留學沒問題。第一，你有充足的準備時間，第二，你有我?！?

杜雨想，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