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沉重的木門,他帶著雨進入了這個小房子。
“不好意思”一個散懶的成熟女聲向著他說:“這個時間已經打烊了~若想品嘗本店的特色還請您明日再次蒞臨本店,今日謝謝惠顧!”
男人把自己套在深重的黑皮雨衣里,墨鏡掛在高高的鼻梁上,被手套緊緊纏繞的雙手,胡須卻刮得干凈,身材高大而壯實,很讓人聯想到他是健美出身的人物。他沒有理會那個站在一束燈光里正在擦玻璃杯的女店長,在她面前的吧臺選了個有些分量的高腳椅就座,同時摘下自己的皮制寬邊帽,放在他與女店長都能看見的視角里。女店長感到反常,輕輕放下正在擦拭的玻璃杯,把手悄悄伸向靠近吧臺木板底隱藏的防身刀具,同時將偽笑裝上臉龐。
“這位客人,欣賞本淑女的美貌可是要加錢的喲~”她開玩笑地話語打破了被雨聲隔絕的寂靜。
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了自己真實的面孔:下巴上一道斜拉的疤痕,一大黑痣位于左臉正中,透露著凜然眼神的棕色雙眼。女店長覺得這個面孔有一絲熟悉,可一時又說不上來似誰的面孔。男人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疑慮,把嘴角微微上揚。她見狀趕緊握緊刀把,時刻準備著。
他將左手伸入衣物里右側的里袋,摸到了一個云片似輕薄的小東西,一把手取出,扔在她面前的木板上。
是一張極其平整的照片,就像剛印刷出的新照片一樣。
“你,認識這個人嗎?”男人粗重而蒼老的聲音并沒有讓這個女店長感到意外。女人將照片小心翼翼地轉了半圈,仔細打量著照片上僅有的女人。
“抱歉,我沒有見過這個人?!迸藞远ǖ鼗卮?。
“你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絲敵意了啊……”女人疑惑地看著這個男人,“現在是不是可以把刀放下了?”這讓她覺得意外,同時感到自己已經身處絕境,她不知這個男人是誰,更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情愿的將刀具扔在地板上。
“很簡單……”他的語氣異常平靜,似乎不帶任何感情。
女店長微微低下頭,眼睛俯視著盯著他,像一頭曠野獨行的狼,桀驁不馴,感覺時機一到就會給他致命一擊。飄在燈光里的細小塵發,早已散布在他們周圍。男人拿起帽子扣下,站起身雙手插兜,頭輕輕的向上揚了一下。
“索性把話挑明了說吧,西川明慧子小姐……”
女人被嚇得心驚肉跳,自己的真名竟被面前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所知。
“照片中的人,是我的女兒。”
他笑著看了她一眼,女店長呆滯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先告辭了,再見?!?
就在轉身的剎那,男人迅速從衣兜里抽出一把手槍……消音器在這不大的店鋪里沒有發出任何比雨聲更大的聲響,他無情的眼光是最終定格在女人失色的眼中。女店長緩慢倒下去,一片溫熱的血泊在她身下不斷暈漬。他不緊不慢地拾起那張沾染著幾滴紅的照片,用清水輕輕沖洗,擦干,然后放回衣兜。做完這一切,男人順手拿起在門旁桌子上安靜躺著的門鎖,迎著大雨走出店門。
拉下鐵制的卷簾門,用剛才的東西上鎖。隨即雙手插兜,慢慢地在雨光集中交匯點消失……
“清點人數!看看人有沒有來齊!”李老師一如既往用嚴厲的語氣訓話??赡苁撬旧淼男愿裨炀土恕幌矏蹖W生’這個給人的第一印象,班里除了極個別被她‘洗腦’的人維護著她,其他的甚至沒有人愿意多看她一眼。
體育委員統計完報數后,小跑到她面前立正匯報人數。
“是這樣嗎?”她不可思議的皺紋在額上畫出了一條條曲線?!敖裉爝€像那么回事,解散!”
那些人早就按耐不住了,一些男生抱著足球奔向操場中央的那片草地,女生則向陰涼地方就座寫今天的作業。
“哎!那些從操場溜出去的給我小心點!”這幾乎是每次體育課上整個操場都能聽見的話語。警告完,她總會翻一下白眼,接著小聲嘟囔一句:“這些小兔崽子……”最后再長嘆一口氣。
斑駁的樹蔭在她的白色棉短袖襯衫上搖曳,星星點點似的宛如勾勒出一筆不成熟的水墨畫。正午忽閃忽閃刺眼的太陽讓人發暈,夢澪閉上眼開始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你不知道嗎?”一位女生堅定地問著夢澪“我還沒有見過那樣的…你太帥了!”
“什么?”夢澪疑惑地表情逐漸凝固。一下課,她的周圍就已經圍滿了人。
“前天你的那幾招真是太帥了!”她照貓畫虎地可愛地揮了幾拳。
“別再裝了,其實你是會武的吧,哪天有時間請來我們部,我們一起切磋一下吧?”另一個女生開玩笑的說。
“若是那樣的話……那我怎么不知道啊!”夢澪長嘆一聲。
“真是的……”
金雨沫一臉淺笑地溫柔看著她這幅可愛的樣子。自己則將胳膊肘搭在翹起的二郎腿上,撐著頭看著操場上踢足球的男生。
“你也這樣嗎?雨沫?”夢澪耍賴似的聲線讓她覺得好玩。
“我不是啊~”她也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
夢澪撅著嘴唇,兩頰紅得像七月的杏子,眼睛像閃著電一般。
“不過,幸虧視頻拍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臉,不然你就會……”玄音用手指搗了搗她的臉蛋,雨沫在一旁捂著嘴偷笑。
“什么?!”她頓時像一只乖乖貓湊到玄音的臉龐,玄音甚至有些喜歡她的這副樣子。
“不過沒事,應該除了那幾個看見的人再沒別人知道了?!?
玄音、夢澪和雨沫一同坐在濃蔭遮蔽的長椅上,夏日燥熱的風不停地騷擾著這三位少女。由于茶茶市的自然環境與一般海邊城市不同,樹蔭下與樹蔭外簡直是兩個世界。如果在外感覺到熱不用期待著空調,只要待在樹蔭下就可以感受到沁人的涼爽。
“什么???這都是什么事???我那天可沒出門啊……”夢澪收起好奇,雙手抱著頭不停揉搓著頭發,痛斥著那個‘假扮自己’的人。
“不過跟那些人說的有些相似,我確實看見過不一樣的你。”雨沫目不轉晴的繼續望著那邊,眼神中的光漸漸暗淡了下去。
“???連你也是這樣的啊~”她的神情有些失落。
“丁零零……”清脆的下課鈴似乎只能叫響一旁休息的人,對于沉迷運動的人來說就像是風在耳邊輕輕吹響。
“那天我剛進行完社團活動,經過操場外圍時看見了你……”雨沫的語氣變得堅定。
“社團?雨沫參加的什么社團???!”夢澪把剛才的煩惱拋在一邊,驚奇像雨沫這樣獨來獨往的人竟然也會參加社團活動。
玄音突然拍了拍夢澪的后背,松開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站起來,樹的陰影正好蓋住了她原本被太陽照耀的臉。
“夢澪想喝什么?我去買的時候順便給你帶一瓶?!?
夢澪食指頂著下巴略一思考:“嗯……如果有奶茶的話幫我帶一杯吧,回來把錢還你?!闭f罷露出一副撒嬌般地笑。
玄音看著她的笑,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那……如果有冰咖啡的話請幫忙帶一下…”雨沫旋即秒懂,略微尷尬的應了一句。
玄音的身影在她們的視野中逐漸消逝,只留下滿目清綠在陽光下煜煜地閃著光。
現在連那些人的臉都被隱在夕陽形成的陰影中了。蘇玄音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何社長專門點名要求自己和他來學生會參加會議。可能他看中了她的寫作能力,畢竟玄音在大部分社員眼中是一名非常棒的業余作家。對于這里,每個社長和他們各自的代表社員正襟危坐認真聽講的姿態,她覺得非常不自然。
太陽從下午的毒辣漸變為現在的溫暖,但空氣還是彌漫著一股中午的燥熱。臺上講話的人正是學生會會長無良,在眾多部長中也算頗有威信,講話辦事都十分嚴謹痛快。玄音和其他興趣社團的代表成員在這里竟然坐了兩個多小時,平時連四十分鐘課堂都坐不住的她真是覺得不可思議。
臺上的學生會會長叫到了她的社團。她和社長讀完報告稿后迅速就座。玄音就感覺像是犯了什么錯一樣,鎖緊頸脖,眼睛也不敢往別處看。
社長突然將他的手搭在她裸露的膝蓋上,玄音被嚇了一跳。轉頭卻看見社長對著她微笑,不禁讓她有些反感。雖然他們認識不久,但她還是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沒事,你只是緊張了,放輕松就好。”社長輕柔的聲音貫穿了她的耳膜,玄音也下意識地告訴自己放輕松。
她的社團匯報結束后,再沒有其他社團出場報告,玄音這才反應過來她們是最后一個報告的社團,頓時松了口氣,隱約也聽見其他人在竊竊耳語,原來他們也已經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
整間活動室都被涂上了一片柔和的橘黃色,打開的窗戶玻璃正把反射的太陽能紛紛散發給這里的每一個角落,玄音的白色襯衫也接收到了這份光的饋贈,融進了這一片讓人有些的暈眩的橘色光暈里。此時,這個房間里只有她和社長兩個人,玄音趴在書桌上準備明天的文章選讀,社長則在打掃整個房間。由于這個房間平時使用頻率不高,自然也就沒有多少落灰,所以打掃的人只需略微清掃一下就OK了。
他很快打掃完了房間,又去公共飲水機給玄音接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她慌忙站起身雙手接過杯子,嘴里不停地說著“謝謝”。他也不說話,轉身去通勤板記錄今天的會議情況。玄音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心想最近這位社長尤其對自己的事情比較上心,覺得有些反常。
社長突然叫住她,她才猛地回過神來。他手里拿著一沓紙張,再次拜托玄音和他一起去辦公室送文件??丛谒埱笞约旱拿孀由希魶]有拒絕,這使得她再一次對自己不會拒絕別人的性格而感到厭煩。
我站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
天盡頭似在燃燒的云袖,有快樂灑脫的晚風兒陪伴。
伴風翔舞的淺粉色花瓣,有心意相通的賞花人陪伴。
夢澪與雨沫繞著操場的邊緣散慢地走著。下午的風才是一天當中最溫暖的,不似清晨的爽利,不似中午的毒辣,也不似傍晚的溫涼,這種感覺是獨有的,在火燒云現身時會愈發強烈,甚至達到頂峰。夢澪見雨沫雙眼沒了往日的神采,便把背在身后的胳膊放下,一把牽住她的手,握緊。
雨沫嚇得身體抖了一下,快速眨動的眼中透露出驚異的目光。
“雨沫今天沒去參加社團活動呢!”夢澪挑逗似地問她。
“嗯?今天社團沒有什么活動??!”雨沫看著夢澪緊緊握住她的手,有些抵抗的沖動。
“我想看看雨沫的社團!我很好奇!”她兩眼放出的光,蟄得雨沫有些不好意思。
“行吧。”雨沫最后還是妥協了,看在她請求如此強烈的份上?!胺凑F在那里又沒有人,帶你去就是了?!?
若只有自己一人的話,再來一個她會變好很多。
在這個不大的綜合樓里,雨沫的社團竟然在四樓平常注意不到了一個角落里隱藏著。靠近夕陽的那一側教室門都緊閉著,若不是樓道盡頭的窗戶請進了一些光芒,這里恐怕就真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程度了。已經過了學校的放學時間,四下里除了幾個室外值日生還在清掃,估計就只有她們這樣的住校生在此逗留了吧。
綜合樓的設施有些老舊,樓里的一些支撐柱外層被包裹了一層灰溜溜的水泥,如同硬要給這里留下些許時間的痕跡。夢澪和雨沫穿過幽暗又狹長的過道,來到盡頭,夢澪卻找不到社團的門牌,周圍只有水泥堆砌的丑陋的墻再無他物。雨沫伸出手在右側的墻上來回摸索,似乎在找尋什么東西。忽然她停下手腳,在那個位置仔細試探,然后從裙旁的口袋摸索出一把微微泛著些金光的鑰匙,插入鎖孔使勁地轉了轉,那面墻竟“咣”地一下打開了。雨沫很輕松地推開那面昏暗的“墻”,快步走了進去,只留夢澪一臉茫然地呆在原地。
“怎么了?進來呀!”雨沫扣住她的手腕帶她徑直走了進去。
里面是不大的空間,正面的大玻璃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茶茶市的電視塔。在這個老舊的樓里,這面玻璃窗與四面略見斑駁的氛圍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干凈,明亮,又分外通透。雨沫右手的指尖輕輕掃過身邊的桌面,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那既然如此,你幫我擺放一下桌椅好嗎?”雨沫誠摯的請求讓夢澪感到非常特別。
這里明顯是最近被打掃過的??諝饫锷踔翛]有一點灰塵的味道,地板竟然也達到了閃閃發亮的程度,除卻窗簾上沾染了一些細小的墨點,其他都十分整潔,與這個老舊的樓房形成了明顯的反差。夢澪疑惑著這個房間成為社團活動室的緣由。
“那個桌子就先放那里吧?!庇昴崂粡堥L木桌,將它與夢澪手里的那張齊平擺放在一起。夢澪看著她搬運書桌似乎毫不費力的樣子,驚異著她從未向她展現過的體力。
玻璃窗不斷切割著光影的形狀……雨沫一把揪住夢澪襯衫的領口,將她推倒在書桌上,兩個身體不由地緊靠在一起。夢澪被這突然的一推驚呆了,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等夢澪漸漸安靜下來,雨沫輕輕撫摸著她溫軟的臉頰,從粉嫩的臉蛋到散展開的短發,她的臉愈發紅熱,身體也感到無比悶熱。夢澪不覺害羞起來,雨沫用細白的手指在她的嘴唇上來回滑動,再移回到自己的嘴唇。雨沫渴望的神情令她感到可怕,溫熱的氣息離她愈來愈近……
“喂!你發什么神經呢?你剛才是用一種什么樣的眼光打量著我???!”雨沫的語氣帶著幾分嚴厲。
夢澪猛地醒過神,揉了揉雙眼,看到雨沫正呆呆地站在她身旁,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打量著自己。她心里頓時覺得很對不起雨沫,居然產生了如此不該的噫想。順著懊愧的思線,她突然想到了玄音。
“雨沫,這個社團是叫摸魚社吧?”她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那,誰是社長?”?
“現在社長就站在你的面前呢!”雨沫揚著臉背著手自信地說。
“你現在居然成了社長!”夢澪吃驚的表情令雨沫覺得有些好玩。
“原來這個社團是要準備解散的,結果我一到這里,前社長就把相應的東西全部交付給我了。”雨沫攤著雙手向夢澪講述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之前我是把這里當作自己的自習室用來學習的。”
“所以你才能考進這個一類班級吧?”夢澪挑著眉故意說道。
“還是沒你優秀!”雨沫輕輕捧起她散著的發,像撫著嬰兒般柔軟地抖了抖。
兩人又說笑打鬧了一陣,卻見那鐮刀似的彎月已在藍紫漸變的天際漸升漸遠。
“只有你一個社長,這個社團就沒有其他人了嘛?!眽魸位腥淮笪?。
“算是吧?!庇昴瓏@了口氣說:“之前也想著張貼招攬。要不你來加入這個社團吧,與我一起?!?
“看來今天我就不該求著你帶我到這里來,真是好奇害死貓呀!嘻嘻……”夢澪一邊搖著頭一邊嘻笑著。
“那好呀,這樣我就能從某人一天到晚的糾纏中解脫啦!”雨沫故意拉長語氣長嘆著,同時在夢澪臉上瞟了幾眼。
“不要不要!我還是加入的比較好?!眽魸尉执俚赜檬謸现~前的頭發,憨傻地笑了起來。
雨沫見她這副表情,立即熱情地伸出手,同時轉換成莊重的神態,輕咳兩聲說道:“摸魚社副社長秋夢澪,歡迎你加入摸魚社!”一絲如月光般的笑容在她的臉上鋪展開來。夢澪伸出手鄭重地握住她的手,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剛才的表情好傻呀!”
“你才傻呢!不要覺得你是社長就可以欺負我!”
少女的嘻笑聲回蕩在昏暗又悠長的破舊的樓道里,猶如窗外那一地零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