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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誰的女兒

  • 嫡兄萬福
  • 南朝寺
  • 3434字
  • 2022-10-25 21:30:00

服下朝云軒挖來的白茅根后兩刻鐘,秦夫人就止住了吐血。

秦慎默默松了口氣。

但秦夫人情形十分不好,昏迷不醒,高燒不斷。

秦貫忠和秦慎父子守了整整一日,待到黃昏時分,高燒才退了下去,漸漸露出平穩之色。

秦貫忠聽到大夫報了平安,心中大石才落了下去。他在軍中幾十年,大大小小的戰事數都數不清,卻也沒有似今日這般煎熬。

他露了疲態,踏出房門,轉眼看見秦慎亦守在旁,正要同他說一聲,讓他也去休歇。秦慎卻突然叫了他一聲。

“不知母親醒來,父親準備與母親如何言說此事?”

就算秦夫人順利脫險醒過來,可她一醒來還立時會想起,自己的丈夫與晚櫻有了孩子的事情,皆是必然少不了心緒浮動,而之后數日甚至數月,只怕都不能靜心休養了。

秦貫忠如何不知,他飛快地看了兒子一眼。

“我知道了,你不必操心了,先回去歇著吧。”

這些算來都是秦貫忠的私事。

他這個父親雖然自來待秦慎寬和有加,但這世上可沒有兒子管父親私事的道理。

秦慎沒再多言,回了熙風閣。

傅溫派多路人手細查了此時。

很顯然,那本藥膳譜突然從朝云軒,出現在秦夫人散步的花園里,便是一個需要細究的事。

若說此前廖順的尸體忽然被大雨沖出,進到秦府沖撞了秦夫人,還能勉強算是一個巧合,那么這一次,朝云軒的書恰巧出現,就難以再用巧合解釋了。

秦慎想想秦恬走之前提到的白茅根,那白茅根確實起到了效用。

他吩咐了傅溫一聲。

“朝云軒之外,亦不可掉以輕心。”

讓他瞧瞧,到底是誰。

......

朝云軒夜間重新空了下來,秦恬說離開便是真的離開了,沒有再回來。

而秦夫人在掌燈時分,幽幽轉醒過來。

大夫雙手把脈,連忙同身后的秦貫忠道。

“夫人能轉醒,便暫時脫險了。”

說完想起來什么緊要事,連番跟秦貫忠眼神示意。

“大人一定要保證夫人心緒平穩,切記切記!”

大夫給秦夫人施了兩針就退了下去,藥味滲透在墻角地縫里。

秦夫人掀起半邊眼簾,看了一眼丈夫,只從口中吐出一字。

“滾。”

“凈娘......”

他的聲音落在耳中,秦夫人便耐不住,渾身血液翻滾起來,她掙扎起身去推搡秦貫忠。

“滾出去!你這個畜牲,滾......”

話音未落,秦貫忠忽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恬恬不是我的女兒,是晚櫻和執臣的女兒!”

秦夫人恍惚了一下。

但也只一下,她就禁不住冷笑起來。

“秦貫忠,你又騙我!”

她顫著手指向了丈夫的臉。

“那孩子長得與你年輕的時候那么像,你當我瞎了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丈夫。

“你怎么還敢有臉提執臣,枉你還年年給他上墳,你有沒有告訴過他,你霸占了他的妻子......”

秦夫人重重咳喘起來。

她心里發狠,卻見這般指責了秦貫忠,秦貫忠臉上沒有羞愧,有的卻是從逐漸變黃的蒼老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悲傷。

“是啊,我年年給執臣上墳,他是我同袍戰友,在戰場救過我的命,我怎么能霸占他的妻子?那我還是人嗎?”

他說著,看向自己的妻子。

“凈娘,你就算不信我,還不信晚櫻嗎?她和執臣生死相依這么多年,會愿意跟我做個沒名分的外室十多年嗎?”

這話問得秦夫人到底是猶豫了,秦貫忠也好,陸晚櫻也罷,都不像是能做出那樣事情的人。

“可那孩子像你,我都看見了。”

秦貫忠搖了搖頭。

“你確定是像我,不是像執臣?我與執臣乃是同鄉,素有兩分相像,有一年,你還認錯過我們兩個,你還記得嗎?”

秦夫人被他這一提醒,想起了往事。

那年在京,她某次去大營給丈夫送衣裳的時候,營地里起了霧,她瞧見一個人正是自己丈夫的模樣,叫著老爺一路走了過去,結果走近了才瞧見是葉執臣。

葉執臣因此笑了許久,鬧得秦夫人之后很長時間都沒好意思再去營地。

她越發猶豫了起來,再想想秦恬的模樣,小姑娘的樣子在記憶里丈夫和葉執臣中間搖擺。

“可若是晚櫻和執臣的孩子,你緣何不早點告訴我?”

秦貫忠似是料到了她的問題,“是晚櫻不讓我說。”

他道,“她說他們夫妻這樣被追殺,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若有一天被發現了,在外面也不連累府里。況你身體一直都不好,不想讓你擔驚受怕。”

秦夫人想想葉執臣和陸晚櫻的處境,一時沒有說話,可她卻皺眉看了一眼丈夫。

“若是如此,之前他們的事情被發現,你怎么不告訴我實話,又緣何說是外室和庶女?”

秦夫人怎么都不敢相信,丈夫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欺瞞自己。

他們自年少結發,這么多年,她從來都沒懷疑過他任何事。

她盯著他,想看出他還有沒有在撒謊。

但她什么都沒瞧出來。

秦貫忠苦笑。

“諸城那邊是被邢蘭東的人發現的,邢蘭東盯著我,我怎敢與你實話實說,只能說是外室,讓你發怒,他才敢信。不然,窩藏朝廷罪犯,便是我也脫不了罪,不要說還有恬恬......”

秦夫人啞聲了一時,“你真不是又在騙我?你真沒有做出那喪盡天良的事?”

秦貫忠直接抬手發了誓。

“我真沒有讓晚櫻給我做外室,若有半句謊言,命喪沙場!”

他是常年打仗的人,是一條命看看懸在刀劍上的人,一句說話完就可能喪在了沙場。

秦夫人怔怔看著丈夫,再說不出旁的話來了。

半晌,她才問了一句。

“恬恬是他們的孩子,她自己知道嗎?”

秦貫忠搖搖頭。

“那、那晚櫻呢?她人在何處?”

秦貫忠眼中悲傷之意更重了,嗓音也哽咽起來。

“執臣被抓,被押往京城凌遲處死,這事我根本瞞不住,晚櫻知道之后悲痛欲絕,不到一月人就沒了......”

秦夫人向后倒了下去,被秦貫忠眼疾手快地托住,扶她躺了下來。

“晚櫻、執臣,都沒了......”她看向丈夫,“他們就只剩下恬恬一個孩子了?”

“是......恬恬就那么孤零零的,只剩她自己了。”

甚至今天還避嫌地離開了秦家,獨自一人帶著自己的全部行李,倉促地搬了出去。

秦貫忠眼眶泛紅了一下。

秦夫人張著口,卻說不出話來。

這事實,竟是她從未曾設想過的可能。

房中靜了下來,一縷苦澀的藥味自窗內鉆出,擠開窗戶飄到了窗外,被風一蕩,絲毫無存了。

庭院里空著,沒有房內人的命令,無人敢靠近,但有一人上前,并無旁人驅逐。

秦慎負手立在窗下,將里間的話都聽了清楚。

他負在背后的手交疊攥了攥。

原來她......是葉執臣的遺孤。

正這時,傅溫出現了在了院門口,一邊行禮一邊上前。

“爺,查到了些貓膩,屬下沒有打草驚蛇,還需要些時候坐等魚兒上鉤。”

傅溫說完,倒也想起了什么,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這件事,還有之前廖順的事,應該都和朝云軒沒有關系。”

傅溫說完,抬頭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卻見公子緩緩閉起了眼睛。

秦慎眼前莫名浮現出那天,外院書房她與他正經見面時的情形。

那日她穿了什么衣裳,秦慎都想不起來了,因為他們前兩次的偶遇實在過于不巧,彼時他并沒有將她當作什么妹妹看待,也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當她從袖中拿出佩囊,怯生生地雙手捧到他臉前時,他只看了一眼就作罷了。

他沒有親手去接。

那時她微微怔了一下,慌亂地將佩囊放在他手邊的茶幾上,就退了回去。

而之后,父親有意讓他們親近一下,提了一起吃飯的事。

他并不想直接拒絕父親,便看了她一眼。

彼時,他沒覺得她真能懂他的意思,但她的心思仿佛清澈幽靜的池水,只需輕輕一點,便推開層層疊疊的波瀾。

她替他婉拒了父親。

通透得令人驚詫。

但就是這樣,在后面廖順的事情和這次藥膳譜的事后,他還是懷疑了她,甚至為防她再還有后招,將人直接攆出了秦家。

而她沒做任何辯駁,順從地答應了下來。

......

大塊的云層綴在夜空邊緣,今夜星光不盛,只有一輪彎彎孤月懸于云邊,靜悄悄的,散著淡黃色的薄光。

自正院向西走不遠,繞過一灣溪水便是朝云軒。

今夜的朝云軒燈火俱滅,住在此處的姑娘離開了。

秦慎隔著溪水看了幾眼,輕嘆了口氣。

*

鶴鳴書院。

因為秦恬突然要過來住宿,書院里必然未有準備,秦恬也不想因此麻煩山長先生,或者讓旁的學子給她騰地方,便沒有拿出秦貫忠的名帖,在路過山腳下的小鎮時,讓秦周替她在鎮上典一間小院暫住。

這幾日在書院讀書,秦恬其實都有留意在外地學子住宿的事情,發現有些人家的子弟前來求學,覺得在山上并不方便,就在山下的鎮子附近買地置院。

秦恬是沒時間買地置院了,她手里也沒有什么錢,只有之前秦貫忠給她的零花銀子,但這點銀子典一間簡單的院子是夠了的。

彼時老管事聽了還不愿意,只怕小姑娘吃了苦,本來好端端住在府里卻來了這外面,就已經不應該了,如何還能委屈。

但秦恬執意,勸了老管事半晌,終是在鎮子里典到了一間整齊干凈的小院。

下晌下學秦恬看到小院子,便露了笑意。

秦周還道,“姑娘暫且住幾日,待之后,老奴再稟報老爺重新給姑娘置辦。”

秦恬不用這么麻煩,她只打量著小院子有整齊的三間房子,院中間鋪了石板路,其余皆是泥土地。

院中還種了一顆石榴樹,這時節新葉初生,綠意盎然,想來過不留多久就會有火紅榴花,高掛枝頭。

還有這泥土地,比起朝云軒似乎更適合開辟出來,栽種上她的草藥。

秦恬看著這院子,只覺越看越好,禁不住勾起了嘴角,聚起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這兒真好。”

最好的不是房舍樹木,而是她終于不必住在別人的家里,打擾到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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