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微微一笑。
朱元璋說道:“先生這笑一笑可有深意?”
劉基搖頭:“沒有,皇上的知遇之恩,劉基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無論皇上和微臣的交情如何深厚,但今非昔比,始終君臣有別,當然要禮不可免,絕不能有損皇上的恩威。”
朱元璋笑道:“好啦,讀書人就是讀書人,朕說不過你了,先生冒著烈日不避酷暑而來,可不是為了胡惟庸的事吧?”
他問得很直接,絕不兜圈子,因為他喜歡簡單扼要直接明了的匯報,十分討厭冗長拖沓的匯報。
他自己是這樣做,也要求群臣這樣做。
幾年前,刑部主事茹太素寫的奏折無非只提五點意見,但竟然賣弄文墨引經據典洋洋灑灑寫了萬余字才切入主題,真可謂是廢話連篇,累他看得頭昏腦漲也不知所云,氣得他當場發飆,惱火之下就派人把茹太素叫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一頓大板子,還發配地方,降級使用。
茹太素成了倒霉蛋。
這件事震驚朝野,雖然文武百官替茹太素感到冤枉,但是也不敢多言,多言的后果極有可能步茹太素的后塵。
茹太素事件后,他嚴令所有大小官員,從此以后再不準許冗文上書,杜絕書生為官賣弄文采的風氣。
自此,大臣們上奏章的時候再也不敢賣弄文墨,簡潔扼要,直奔重點,絕不拖沓,誰也不想挨板子,開一股文壇新風氣。
劉基見他問得直接,也不兜圈子,答得十分直接:“是,微臣……”
朱元璋擺一擺手,示意不要再說:“先別談政事,來來來。”
他拖著劉基的手走到龍案前,指一指倒蓋的金碗:“朕想請先生猜一猜一件東西,先生深通數理,精通玄術,可知碗中是什么東西?”
劉基滿臉愕然:“皇上,不是開玩笑吧?”
朱元璋笑瞇瞇說道:“你說呢?君無戲言,朕是想再度見識先生的經世之學。”
劉基說道:“猜不出來呢?”
朱元璋故意拉下臉來:“先生的金缽就會打破,以前的一切都是騙人的鬼話,朕要追究先生的責任嘍。”
劉基笑起來:“這不是要臣下賣弄玄虛嗎?”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朱元璋臉色一沉:“君無戲言。”
劉基說道:“皇上如此一說,臣有壓力了。”
朱元璋說道:“就看先生的真本事了,猜中了,就可以說胡惟庸的事,猜不中,就免開尊口,讓朕的耳朵清靜清靜,如何?”
“遵旨。”劉基掐指算著。
朱元璋在一旁抱臂看著。
劉基突然笑起來,說道:“皇上真是童心未泯,竟然玩起這種把戲,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龍咬一缺,此乃食物也,皇上,臣說得對不對?”
朱元璋哈哈大笑,說道:“先生,可否再準確一點?到底是什么食物?”
劉基微笑說道:“到這已經呼之欲出,還要說出來嗎?”
朱元璋笑容一肅:“說,當然要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唬人的,食物這個答案有點籠統,只能算答對一半,朕不上你的當。”
劉基說道:“皇上最喜歡吃的燒餅,皇上,是否可以揭盅解密了呢?”
“對,對極了。”朱元璋一邊笑著一邊揭開金碗。
君臣兩人又是一陣開心的大笑聲。
朱元璋豎起拇指稱贊:“先生果然本領通天,朕深感佩服。”
他突然轉念一想,生起一股獵奇之心,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說道:“以先生的造詣一定可以預測得到后世之事的,朕想聽一聽。”
劉基心里一跳,推搪說道:“茫茫天數,誰可堪破,皇上天命所歸,成就一代賢皇,子孫自有天神庇佑,國祚綿長,何必要問呢?”
朱元璋說道:“朕雖然讀的書少,但也聽過李世民和袁天罡李淳風的事,若然不是唐太宗忽發奇思妙想問袁天罡李淳風,又何以有留下千秋萬世去破解的推背圖?”
劉基沒有說話。
朱元璋說道:“先生無須多慮,朕之所以有此一問,完全是因一時興趣所致,并不是想借先生之手來扭轉未來之運,正如先生所言,天道循環,自有命數,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何須去操心。”
劉基說道:“皇上看得透切。”
朱元璋說道:“人總有油盡燈枯的時候,即使操心兒孫,也只操心幾十年而已,今天就當是你我君臣之間的瞎聊閑談,難道先生不想趁此機會留下萬世鴻篇嗎?”
劉基聽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怦然心動。
朱元璋察言觀色,見劉基出現心動的神色,立即打鐵趁熱:“自古興亡,必有定數,又有哪一家王朝可以與日月同在呢?”
劉基躬身說道:“皇上辯證是非,懂王朝更迭之規律,英明。”
朱元璋感慨說道:“圣賢早有名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智之者能享之,淺白的說就是只有能令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的仁義之君方能保得住江山,開百年國運,先生,是不是這樣?”
劉基恭謹說道:“皇上所言極是。”
朱元璋笑一笑,說道:“今天你我君臣談論后世之事,只作為一個趣談話題,即使先生的預言準確無誤,朕和你也無法印證得了,我們不可能活幾百歲,上萬歲,先生說一下又何妨,試一試預測一番又何妨?”
劉基眼神閃亮,似乎已有決定,但嘴上說道:“皇上,只作戲言,不做筆錄入史?”
這么多年的主仆關系,一個眼神便知道彼此的心思,朱元璋明白劉基真的心動了,心里樂開了花:“先生呀先生,我還是把你拿捏得死死的。”
他點點頭:“這個可以。”
劉基深深作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說,臣不得不說,敬請皇上把御書房里的內侍叫出去。”
朱元璋一揮手,命令說道:“所有人退出去,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
劉基急忙接上話:“遠離三丈,不許偷聽,竊聽者必遭天譴。”
“照先生所說的執行。”朱元璋對站在門口的楊執謙一打眼色。
楊執謙心領神會,把御書房的門關上,卻留下一條小小的門縫。
這是要干什么?
當然是偷聽。
楊執謙明白劉基所說并非戲言,可皇上卻要他派人偷聽,皇命難違,只能照辦,否則天譴未到,皇上先要了他們的腦袋。
朱元璋看著劉基:“先生,御書房就只剩下我們君臣兩人,請說,朕洗耳恭聽。”
劉基誠惶誠恐,匍匐在地:“泄露天機,臣罪非輕,皇上是帝星臨凡,天作之子,代表著天,請皇上恕臣萬死之罪,臣方敢說。”
朱元璋沉吟一下,說道:“朕就賜先生一塊免死金牌,這樣可以了吧?”
劉基拜謝:“謝主隆恩。”
朱元璋扶起他:“先生,又來了,朕早就說過,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不必行此大禮,先生就是不聽。”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能沒有規矩的。”
劉基說完略做沉思,迅速掐指起卦,腦海里不停閃過影像。
朱元璋在旁邊看著,沒有吱聲,以免影響到劉基的推算。
片刻,劉基說道:“皇上,臣已經天人合一,開始說了。”
朱元璋含頜臻首:“現在就是屬于先生的時間,朕是你的一個聽眾。”
劉基說道:“臣就從大明建國開始說,我大明一統世界,南方終滅北方終,大嫡裔太子是嫡裔,雖有文曲星高拱但卻有日妨西。”
朱元璋皺一皺眉頭,插嘴問道:“什么意思?”
劉基眼睛一翻,不滿說道:“皇上,說好不問因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