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和魯公所說鹽官營,的確能夠給國庫帶來不少的收入,但這個過程并不是總體財富的增加,畢竟百姓還是那么多百姓,所需要的食鹽并沒有增多。
而是近海大夫的利益轉移到了國君的手里。
這就是利益重新分配的問題。
幾位高官看向杜宇的眼神復雜,似乎是不太信,他能讓國庫充盈起來,畢竟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年輕,甚至有兩個高官感覺面前這個青年和自己孫子差不多大。
他真的能行?
“江山社稷并非兒戲,豈能交給小子?”大司徒艾平疑惑不解。
小子,是如今長者對于年輕人的稱呼,并無輕謾之意。
這些都是魯國的高官,并不會直接開口罵人,只是在質疑此人的能力。
“你有疑惑,直接問他便行了,寡人用人,自有道理?!濒敼χ屓撼荚憜柛唧O,也能夠看出他的才學到底有多大。
“敢問高大夫,你將鹽金收歸官營,具體的措施想了沒有?”
杜宇早就知道,魯公召集群臣過來,這些官員必定要和自己有一場論戰,所以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已經思考過了,在沿海城邑都設立朝廷的鹽官,取代原本售鹽的中小貴族,以相對穩定的價格向民眾收購鹽,由各地的鹽官售賣向內地,收入歸國庫所有?!?
這些鹽官來收沿海百姓煮、曬出來的鹽,如果產量不夠全國所用,就招募沒有田種的流民。
將收購鹽的價格維持在一定范圍內,不會使其他人紛紛都來曬鹽,而導致荒廢了耕地。
況且將來糧食增產,種田所獲要高于去曬鹽,沒人會去做的。
很可惜這里沒有井鹽或者礦鹽可以開采,不然的話生產鹽的效率還能夠大幅度提升,生產成本大幅度降低。
大司徒艾平聞言之后反駁道:“如此一來,便是以國家之力倡導百姓曬鹽,這是以利驅使百姓。
不施德政,不興教化。
以往士大夫們收購百姓的鹽,都是適量為止,由國家統一規劃,國家統一銷售,需求的鹽量必然會更多,會引起百姓變得逐利,人人都想曬鹽,人人都想以此致富。
田地得不到耕種就會逐漸荒廢,屆時糧食減產,就算國家可以販鹽,那又有多少人能買呢?”
杜宇感覺他是沒有聽自己那讓糧食增產的計劃,有些無奈的反駁道:
“收購百姓的鹽,不以暴利,以相對平緩的價格收購,曬鹽的百姓并不能從中獲利太多,只是將其當做一種額外賺取財貨的手段。
再說,我的耕種經驗如果大司徒能好好推廣,必然會使魯國的糧食翻番,種地本身就能獲得許多財富,如今能夠獲得更多,遠遠多于曬鹽所得,為什么要說百姓會逐漸荒廢田地去煮鹽呢?
如果荒廢能夠獲得大量糧食的田地,而去曬鹽,才是舍本逐末。”
“以往是士大夫售鹽,如今變成鹽官售鹽,士大夫們尚且從中獲利,你可以保證鹽官不在其中獲利嗎?
若是鹽官從中獲利,損害了國家的利益,使得原本應該收的多的鹽稅減少,從士大夫的口袋中流出,并沒有流向國庫,而是流向了鹽官,他們又偷走了國家的財富縱情聲色,窮奢極欲,又該怎么辦?”
杜宇也沒有思考太久,這個問題早在他的設想之內:
“可以做賬單,審查鹽的收入,在派以監察以防止鹽官做假賬,如此一來,便不容易被貪腐,況且此舉能讓錢流向國庫,難道不比僅流向士大夫,充不了國庫好的更多嗎?
長此以往,若是士大夫靠著曬鹽富裕起來,他們的財富會流向國家嗎?又或者會流向民眾嗎?
還不是只讓他們自己享受。
況且若是鹽官成了貪官,那便嚴懲不貸,由魯國的司寇來審判他們,拿回他們從國家偷走的利益。”
在杜宇的認知中,貪官都是存錢罐,平時統治者對他們的斂財放縱,是能夠抓住他們的把柄,讓他們更好的為己所用。
而到了該用錢的時候,他們就是存錢罐,直接打碎鋃鐺入獄,貪官辛辛苦苦攢下一輩子的錢,就可以充國庫了。
如今倒是不怕他們轉移資產,畢竟想要從魯國逃跑,總不能帶著一大車金銀糧食吧?
艾平聽了之后感覺挺有道理,但是他還是有很多問題:
“近海的士大夫們便是賴以鹽稅生存,國君召集他們打仗,武器盔甲以及糧食都是自己自備,如果按照此舉,那些原本就沒有多少土地的士,又失去了鹽這個收入的來源,到時候無法準備糧食,無法參戰又該如何?這不是使魯國軍隊的戰力下降嗎?”
杜宇應答:“莫說沒有土地,士的位置大多恒定不變,理當有土地,況且若是領地上有鹵地無法種田。
我也有相應的辦法將鹵地改造成沃土,我自己的封地章邑,便是如此,開辟出了無數良田,這才在一輪農作時間,繳納上以往一年才可以收齊的貢。
這樣的舉動促使那些原本要靠延稅生存的士,去開發土地,那就意味著魯國的耕地更多了,糧食能夠生產的更多,如此一來還需要擔心什么呢?
況且鹽鐵專營之后,國家獲得了巨量的財富,原本無法處理的自然災害,現在可以通過引導流民去解決。
失去了土地的人就給他工作機會,受凍挨餓的人也能給他飯吃,國家也可以工代賑召集這些流民修水利,通道路,這明明是可以穩定國家、富足國家的舉措?!?
在官方控制鹽的銷售這一方面,大司徒艾平,已經被他的語言折服,并沒有什么問題可問。
魯公一直在聽著,心中不由的感慨,高驩的辨術也不一般吶,能和大司徒辯的有來有回,而且還有讓他啞口無言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