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dāng)年，董嵐等人殞命雪山，董氏一脈就此斷絕，僅剩下三位老奴，可憐董喜至死無后，這才有了靈前認(rèn)子，所以董金發(fā)的祖上，只能是董天癡的兄弟或姐妹。

龍珊對這位干姨夫的身世并不十分清楚，在同益古鎮(zhèn)，烏額之后等同于妖怪，因此董家行事一向低調(diào)，能忍則忍。

“那兩個傳血弟子叫什么？”。

“好象是一對夫妻，至于來歷嗎，小姨夫不肯說，還勸我少打聽，和血徒沾上邊，準(zhǔn)沒好事兒”。

二十多年前，董氏子孫按照輩分，先嫡后庶，輪流進(jìn)入祠堂，聽咒修身，也算是公平公正，大家都有機(jī)會。

但不知是有人心中不滿，還是拿了什么好處，總之這個消息泄露了出去。

很快，王其利和長樂佛便來興師問罪，雙方對峙到晚上，轉(zhuǎn)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夫妻倆已經(jīng)不知所蹤。

“你說什么，二十多年前？”。

“對呀”。

她擰著脖子看我：“會不會是你爸媽？”。

“不會”。

“祝小飛？”。

有可能，只是不清楚他為何離開王瑤琴，又在消失幾百年后，突然和另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董家。

還有，其他傳血弟子呢，他們躲在哪兒，是死是活？。

“龍姑娘……”。

“改不了是吧？”。

龍珊打斷我，小聲呵斥：“改不了就出去，學(xué)會了再進(jìn)來，干媽說話就到，要是露了餡兒，你就死定了”。

“珊珊，珊珊”。

我抬手抽自己的嘴巴，想起當(dāng)初硬逼著小妹背了一百遍“水小川”，真是報應(yīng)不爽。

“不是我不相信你啊，這幾天山上這么熱鬧，估計城里已經(jīng)得了信兒，現(xiàn)在帶我回去，就不怕別人找你們的麻煩？”。

“怕？”。

龍珊冷哼：“有本事來呀，文的武的，明的暗的，我們不光有救人的藥，還有殺人的毒，就算是田戒，也得掂量掂量”。

有奶才是娘，如今山南農(nóng)場已經(jīng)不復(fù)往日，沒了肉身菩薩，誰還供著你啊，眼下市面上緊俏的是白狐社的寶露。

只此一家，限量供應(yīng)。

身后“吱嘎”一響，狐大姐從里間出來，抱著床被褥：“大小姐，說話勞神，咱們先養(yǎng)傷，養(yǎng)好了傷，以后天天和先生在一起，還怕說不夠嗎？”。

接著轉(zhuǎn)向我：“先生，山上不比家里，后面倒是有幾間空屋子，不過又臟又亂，委屈你在這兒擠擠，大小姐睜開眼就能看見你，心里也踏實”。

和美人同榻，有什么好委屈的，何況人家大姑娘是因為我受的傷，有恩必報，這個“使喚丫頭”我當(dāng)了。

鋪好床，狐大姐和徐絲桐去外面山洞里做飯，我守著火爐，望著被窩里安安靜靜的女人，恍惚有種做夢的感覺，很不真實。

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太快、太突然，如同有雙手在后面推著你往前跑，根本來不及思考，稀里糊涂的就從一個餐館小老板變成了傳血弟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還沒進(jìn)城呢，就已經(jīng)爭的不可開交了，回頭非把我榨干了不可。

我不禁想起那只可憐的白靈猴，被高護(hù)法雙手舉起的樣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zhàn)。

目前來看，似乎只有白狐社這一條路了，龍珊說的沒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龍家在三大神族中已經(jīng)不容忽視。

既有毒牙，又有寶露，就算惹得起也不能惹，生活在這邪巫亂蠱的世界里，誰敢說自己沒有個三災(zāi)兩難。

也罷，老子去會會白狐夫人，瞧瞧這個被稱為“普賢雙嬌”的才女到底有多厲害。

這樣也可以躲開胡小鈴的糾纏，那丫頭不光死心眼，臉皮還厚，再跟她耗下去，保不齊哪天就把我灌醉了，來個先斬后奏。

不過好歹也算是一路走過來的交情，她不仁，我不能不義，有我在龍女身邊，至少能幫烏頭會吹吹“枕頭風(fēng)”。

至于小妹嗎，先讓龍珊派人去打聽打聽，白英誠雖然心狠手辣，但他這次是為了當(dāng)年的白英羽達(dá)案，只要事情不敗露，暫時不會威脅到小圣女。

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鹿?jié)崳?

壞了，我騰的站起身，白英誠要殺人滅口，自然也不會放過她，即使有賽真言護(hù)體，可面對一個經(jīng)驗老道的白衣衛(wèi)，不管怎么看都沒有僥幸的可能。

呸，呸呸，我連啐了幾口唾沫，硬逼著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打是打不過，但只要小鹿?jié)嵞茱w起來，貼著洞頂和白英誠周旋，未必沒有逃生的機(jī)會。

我正在坐立不安，旁邊的龍珊突然動了動，“咯咯”的咬著牙，起初還以為她是疼的受不了，走到近前，才聽見低低的咒罵聲。

“……小賤人，你算是個什么東西，總有一天，要讓你跪在我面前求饒……”。

小賤人，寶藍(lán)？。

我不禁暗自苦笑，人都死了，還較這勁干嗎。

“龍姐姐真美啊”。

背后有人輕聲贊嘆，一回頭，齊公主靜悄悄的站在那兒，扎著條靛藍(lán)色的印花頭巾，烏黑的瞳孔映出墻上的油燈，一閃一閃。

“同益城里多美女，聽說英莫兒也是位絕代佳人，只是我們來的太遲了，無緣得見”。

她指的是肉身菩薩，語氣里竟似帶著幾分自責(zé)和遺憾，好象犯了多大的過錯。

我說我也沒見過，又問她本名叫什么，老這么“公主”前、“公主”后的，容易暴露身份，我們也累。

“你想知道呀？”。

小姑娘笑容依舊，背著手，欠著身，多了些許玩鬧的意味：“可除了父王母后，我只能告訴一個人，那就是……”。

她拖著長腔：“我未來的丈夫”。

怎么還有這種奇葩的習(xí)俗，也難怪，三春古城地處邊塞，與當(dāng)代社會隔絕，沿用的仍然是老年間的那一套。

“行嘞，還是叫你公主吧”。

我彎下腰，把龍珊伸在外面的胳膊塞回去，抬頭的一瞬間，發(fā)現(xiàn)她鬢角有些烏青，竟然長出一層指甲大小的鱗片。

“這是要變身了嗎？”。

可她原本就不懼蛇毒花香，導(dǎo)致變身的誘因又是什么？。

我把狐大姐拽進(jìn)來，幾個人圍著龍珊研究了半天，有的認(rèn)為是被赤龍牙熏的，有的猜測是受傷后自然形成的保護(hù)機(jī)制，而我則懷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因為她之前說過，龍青藤練的那種功夫，對身體好象會有影響。

“……應(yīng)該是蛇血的原因”。

狐大姐突然嘆了口氣：“聽老人們說，少陽之血雖然能克制體內(nèi)的寒魄，可次數(shù)多了，會出現(xiàn)蛇化，叫啥來著？哦哦，翻龍印，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在這之前，龍珊和歷任的龍女一樣，以珍貴的藥材做為御寒的手段，溫補(bǔ)為主，但在認(rèn)識齊騰后，她實在受不了這種“只可遠(yuǎn)觀”的煎熬，巴不得與其耳鬢廝磨，終日相守。

身體是冷的，心是熱的。

可齊騰面對她這塊寒冰，喝再多寶露也不頂用，只能寄希望于紅玉環(huán)蛇，結(jié)果食髓知味，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肯定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否則也不會有龍女化蛇的傳說，明知有風(fēng)險還要去做，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死了都要愛。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變成一條蛇吧。

沒人吭聲。

“要不然，試試這個？”。

齊公主又把小石頭拿出來。

圣水能破太陰之血，玉髓骨不一定，反正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如果象她說的那樣，這東西是徐三春的寶物，興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真的和圣水有一比？”。

“我們公主才不會騙人呢”。

徐絲桐有點不高興，滿眼都是舍不得。

齊公主把手伸到我鼻子底下，一絲淡淡的花香入肺，好象……，奶茶的味道。

“這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靈留子，也就是你們說的舍利，每一位徐三春歸化無形后，都會留下這些寶物，能治百病，還可以彌補(bǔ)赤龍牙對身體的傷害”。

肉身舍利？。

而且是每一位徐三春？。

難道她們家的人都是仙圣之體，怎么可能呢，不過看她一副真誠的樣子，又不象在夸大其辭。

我雖然震驚，但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只能看向狐大姐。

狐大姐猶豫半天：“再等等，不出意外的話，夫人晚上就能到，她見多識廣，要是真能治好大小姐，肯定不會白要你們的”。

管不管用在其次，還要看對方提出來的條件。

齊公主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找?guī)褪?，但這個忙不好幫，且不說三春城遠(yuǎn)在千里之外，鞭長莫及，光想想那些齊家小孩兒，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那就等吧，餓了吃，困了睡，徐絲桐的手藝還湊合，做的菜偏酸辣，有一股異域風(fēng)味。

“龍哥，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趁狐大姐給龍珊喂飯的時候，徐絲桐靠著我蹲下，好奇的問：“剛才公主就在你身邊放的煙，可對你好象一點用都沒有”。

“誰說沒用，我現(xiàn)在頭還暈?zāi)亍薄?

是真的暈，要不是聞了玉髓骨，這會兒連飯都吃不下去。

“不想說算了”。

她挽起大衣袖子，掏出裝圣女蟲的小銀盒，將其倒在白凈的手臂上，笑咪咪的看著它展開觸手，順著毛孔往里鉆。

“……你，這是在喂它嗎？”。

我渾身膈應(yīng)，好象這個圓滾滾的小怪物每蠕動一下，吸的都是我的血。

徐絲桐故意把身子背過去，不理我。

齊公主沖我歉然一笑：“龍先生，聽說近幾年同益城出了個烏頭會，占老街，設(shè)八堂，立了不少新字號”。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點了點頭。

“自古有云，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先生雖然是入贅之身，但男兒本來就應(yīng)該頂門立戶，要是你能替龍家拔掉這個眼中釘，那以后誰還敢小瞧先生”。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壓的很低，卻透著一絲怨恨，讓人后背發(fā)涼。

烏頭會怎么惹著這位小公主了，她目前的首要任務(wù)是招兵買馬，殺回老家去，干嗎上趕著給自己樹敵呢？。

我不露聲色，問她有什么錦囊妙計。

“烏頭會的姑爺也姓水，好象叫水小川，先生認(rèn)識嗎？”。

“……算認(rèn)識吧，不熟”。

齊公主假裝伸手烤火，湊到我耳邊：“你們是親戚，又都是上門女婿，少不了經(jīng)常走動，小豆子做的糖糕很好吃，還可以給他加點佐料……”。

我渾身一震，不用猜也知道，所謂的佐料就是赤龍牙。

張鹿子曾經(jīng)說過：食之無幸，甘當(dāng)葵鬼，只要沾上，這輩子就算完了。

叫你向東，你不敢向西。

沒想到齊公主瞅著溫良有禮，出手卻如此狠毒。

小姑娘卻毫不回避我的目光：“面對比自己強(qiáng)大的對手，打倒他的機(jī)會只有一次，必須成功”。

見我沉吟不語，她又補(bǔ)充了一句：“等我控制住烏頭會，我會幫龍家成為一城之主，然后帶著他們離開，從此不再踏入同益半步”。

“你打算用烏頭會對付小齊侯？”。

“不，我要救的是三春城的子民”。

齊公主莫名的有些激動：“先生，等你去了三春城就知道了，周圍幾百里，寸草不生，一把泥，半把沙，都是因為鶴鳴天葵，再這樣下去，我們什么也留不下”。

我想起齊三圣的那首詩：鶴鳴得子，天怒神棄，死地絕土，百年無綠。

“那你們不吃的話，人受得了嗎？”。

小姑娘神色黯然：“玉髓骨能解龍牙之毒，但是數(shù)量太少，所以我這次專門來拜訪龍姐姐，母后告訴我，白羅仙離開這里的時候，留下了很多圣冰，先生，這對你來說，不算是秘密吧？”。

我不答反笑：“小公主，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能”。

她直起身：“你問”。

“白羅仙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