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爾望著眼前幽深的隧道，心中不由犯怵。他瞥向后方，神色卻強裝鎮定。

兩兩沉默，希德爾率先打破平靜。

“獵魔人的準則要求我向怪物舉起武器，它同樣要求我用手中的利劍去謀求一份合適的報酬。但要是做什么事情前，都要考慮自己的行為是否違背教條的準則，那做人也太無趣了吧？”

希德爾抬高手里的吊燈，盡可能照亮前方的道路。女孩跟在他身后，隧道內撲面而來的惡心氣味，讓她臉色發青。女孩抱著雙臂，她偷偷看了某人一眼，神色變得更加幽怨。

“我也不是在對你說教，我也知道我這樣泛濫的同情心特別廉價也特別可笑，但我偶爾就是忍不下心來?！?

女孩看著希德爾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她實在無力說話，惡心的氣味讓她實在沒有張嘴反駁或安慰的欲望。

“你說她們會去哪？想必她們是被白霧逼進更深的隧道里，這下可壞了事，我們不熟悉地下的環境，想在這么多條隧道里找到三個人簡直如同大海撈針。”

“你不覺得這里太安靜了么，連只老鼠都看不見?！迸⒂挠牡氖栈啬抗?。

“是啊，我特別害怕隧道里突然冒出一只大老鼠和它的四個烏龜兒子。”

希德爾口中含笑，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希爾，我只希望這次別再出什么岔子。老鼠是最趨利避害的生物了，判斷一個地方是否安全，也許就可以從這些不起眼的生靈身上瞥見一二?！?

說話間，某人已帶著她越過了轉角，向著更深的隧道走去。

希德爾突然神色劇變，他捂著口鼻，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倉促的喊一聲，道：“別過來！”同時身體艱難的踏出一步將女孩攔在身后。

希德爾重新調整呼吸，深吸了幾口氣，才重新振作起來。

他鼓起勇氣重新越過轉角，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皺著眉頭移開了視線。面前的慘狀讓他有些不忍直視。

黑色濃稠的血漿如樹杈般蜿蜒流進道路旁的水道，血漿的盡頭，無數橫飛的血沫以及一位木然倒地失去下半身的流浪漢。

希德爾看了一會，仿佛想起什么，下意識捏緊了拳頭。

女孩眉頭緊鎖，不解的將腦袋伸過轉角，神色微變但沒有太大驚訝。

她幽幽的收回目光，低聲道：“是那些可惡的撥皮青蛙干的?！?

希德爾面色微異，奇怪道：“你這也知道？”最初的詫異過后，他反倒覺得地下通道有人被怪物襲擊，好像也不是那么讓人意外了。雖然滿腹疑問，但他卻表現得非?？酥啤?

女孩心有靈犀的指了指尸體胸口上的大洞。

希德爾咽下嗓子眼里的惡心感，正眼打量尸體身上的傷口，在腦中稍作比較，便同意的頷首道：“確實是它們干的，這么說那些霧中的怪物其實早就先我們一步進入通道，那么蘭德她們......”

女孩張了張嘴，不經意瞥見希德爾臉上的表情，神色復雜的將嘴邊的話吞下。

她抿起薄薄的嘴唇，蹲下伸出手掌靠近殘破的尸體，剎那間，一股寒意侵入手腳，她不由發出一聲驚叫。她身心俱驚的看向遠處，身體不自覺的緊繃如弦，希德爾不知什么時候站到她的跟前。

希德爾厲喝一聲。

“誰在那里？”

無人回應，一片死寂。

女孩心中沒來由的冒出強烈的恐懼。

她恍惚的看到一雙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一閃而過，不似人眼。

“休走！”

希德爾一步踏出，勁風掠過，身子轉瞬便跨過了數丈遠。

“等等！”女孩大聲喝止住正要借勢追擊的某人。

希德爾臉上遲疑片刻，身形出現片刻僵硬，他停下腳步，不解的看向身后的女孩。

女孩一路小跑，然后拉住希德爾的胳膊，對他搖了搖頭。

希德爾不是特別理解女孩的意思，但他還是決定相信對方的判斷。身體自然的放松。

女孩臉色有些驚魂未定，似乎還在回想剛才的一幕。她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期待地看著希德爾。

希德爾不解的拉住女孩的手腕，感受著對方撲通，撲通的脈搏。臉色變得精彩起來。

他驚疑不定地問道：“你連死人都不怕，為什么一只大貓，能把你嚇成這樣?！?

“那老師還怕蟑螂呢！?！?

希德爾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好啦！好啦！任誰被一只大老虎盯上都會有些生理反應，這很正常?！?

“額......”女孩大腦卡殼的呆了一會，道，“可它好像是只貓咪。”

“貓咪能長這么大？”希德爾疑惑的抓了抓腦袋。

“我不知道，靈界生物千奇百怪，我也不可能認得所有品種?。　迸⒂行┻z憾的說道：“但貓科類生物是個好東西，無論是收服拿來當靈寵，坐騎，甚至是殺掉拿來布置儀式，交易，都是非常受歡迎的東西。”

希德爾舔了舔嘴唇，微不可見的頷首?；叵肫鹉堑涝诤诎抵衼砘卮┧?，令人捉摸不定的身影，真是激起他的狩獵欲。

“你不要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多少人因為自己掌握了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就開始無下限的驕傲自滿。”

希德爾有些不以為然。

“在神秘面前眾生平等，我們承受的危險和苦難是不以客觀意識改變的。我們只能盡可能的端正態度?！?

“特別是在浩瀚的靈界面前更是需要小心謹慎。上一個試圖激怒靈界的家伙，骨灰都不知道在哪揚了?！闭淠莸恼Z氣平靜如水。

“除了多出點奇怪的怪物，我也沒看出來靈界還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希德爾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道。

他抬眼偷瞄，真好，她沒有生氣，真是個好兆頭，希德爾感覺心中的緊張感都消除了不少。

“你的自信真是讓我另眼相看。”

希德爾一時有些語塞，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個犯錯的學生，這該死的錯覺。

“也許我比較特殊？”希德爾都快被自己逗笑了，多少年了，自己推卸責任的方式還是那么幾套。

“無知從來不是特殊的理由?！迸⒑敛涣羟槊娴恼f道，“你不會指望著我會因為你維護自己無知的神圣權力而鼓掌喝彩吧？”

希德爾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摸了摸鼻子，決定最后再嘴硬一下，“也許越無知越狂妄吧？但你也不可能指望我像個八十多歲的學者，飽讀各色隱秘且機密的文檔，能夠輕而易舉的擺在面前謎題。你覺得這種事情合理么？”

希德爾沉默了幾秒，半是開玩笑半是發自內心的說道：“你今天真是別開生面。就好像我平時只認識你最微不足道的一面?！?

“你在我眼里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謙虛，至少你還愿意接受自己的錯誤?！?

“那是自然，如果現在在我面前說教的是個腿腳不便，口齒不清的虔誠信徒說不定我還不會虛心接受?！毕５聽柗路鹣肫鹗裁锤吲d的事情，“但是換做你就不一樣了。既然你對無知如此痛恨，那么好心的小姐，您能不能憑您那好心，給我點擺脫無知的機會?！?

女孩輕輕的勾起嘴角道：“只要你提出的是合理要求?！?

女孩拉起希德爾的手走過隧道的盡頭，隧道的轉角是一大堆從通道頂坍塌的石頭，碎石堆的頂部有一個驚人的豁口。

“當你真正踏進心靈之海的時候，你會驚嘆于它的瑰麗。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滿不在乎。”女孩指著頭上望不見的天空說道，“它是那么的光怪陸離，凡人是永遠無法窺看到靈界的全貌。它是所有現實世界的投影，規則扭曲，荒誕一切。經過無數前輩前仆后繼的探索，我們這些后來者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掀開一絲靈界的面紗。”

“我們所處的環境都算不上靈界？”希德爾似乎聽到一些從通道一側傳來的聲響。

“是的，即使我們腳下的土地徹底被靈界同化，它也不能被歸納為靈界。靈界的一大特點就是，只要在靈界內移動，就能自動獲得靈界內的知識，這也就是我們為什么必須探索靈界的原因?！?

“無論靈界怎么變幻形式，靈界本質也就是知識，這一點千百年來都不曾發生改變。基于靈界的本質和現有的經驗，大部分神秘學派將靈界劃分為六層，它們分別是心靈之海，異鄉高塔，閃爍荒原，永劫之墟，災殃秘境，以及最后的滌罪太虛?！?

“喜聞樂見的是，大部分人一生都在心靈之海徘徊，他們別說抵達異鄉高塔了，連心靈之海內的波濤都可能讓他們折戟沉沙?！?

“我猜：即便如此，但神秘學派們還是對探索靈界樂此不疲吧？”希德爾略有些浮夸地附和道?！凹热惶剿黛`界這么重要，有比較全面且可靠的靈界探索攻略吧？”

女孩的臉上難得露出苦惱的表情，“很遺憾，即使靈界的探索如此重要，但至今為止，仍沒有一個可以遵循的攻略。或許有，但我不知道?！?

“你就沒有問過莫麗么？”

“老師說，前三層根本不需要攻略，第四層開始靈界才稍稍變得有意思起來。到那時才有指導的必要，她還推辭道：太早告訴你，只會讓你養成好高騖遠的習慣。”

心中微喜。

“原來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毕５聽栃Σ[瞇的開口道。

女孩眨了眨眼，道：“老師說以我的資質前三層對我來講沒有任何問題。那我為什么要在無用的信息上浪費時間？”

“對于超凡者來說什么都很寬裕，除了時間。不像某些人.....”

希德爾忍不住笑道：“你平日里雖然沒少吹噓自己的天賦，但我卻沒想到，你的唇槍舌劍也不弱于你手上玩火的把戲?！?

“你還敢取笑我？”

他干笑兩聲，發現自己好想有些過了頭，他就算渾身是鐵，又能挨幾頓女人的毒打。

“不說了！不說了！”希德爾連忙擺手。

女孩冷笑一聲，道：“走！”

“去哪？”

“去給你找點教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