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歲末。又開始了一年一度的春運。
今年的春運,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十一月份,非名義上的春運就已經悄悄地開始了,等到臨近年終,要回去的人已經回得差不多,不想回去惹他人嫌或原本不打算回的,就決定仍留原地,開始冬眠。
當陳西決定再向義山行的時候,老婆當即斬釘截鐵地說也要跟他一起去,陳西說你就不怕“戀人去了那里就會分手”的傳言,老婆應了說:“哪有那么多實例例證?傳言都是人臆想出來的,況且就算會在我們身上發生,我也不怕了,我現在巴不得你離我遠些,這樣我還落個自在,我想,現在,就算是轟你,趕你,你再也逃不出五指山了?!?
考慮到一日一變的形勢,他們決定自駕去義山,至于能不能去看陳東,艾蓮甚至再走遠點,回家看看父母,他們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摸著石頭過河。
陳北則是因為新居入伙第一年,按照傳統,年需在新房度過,因此早就不打算回家過年。陳西將陳南從醫院里接出來后,就把他送回陳北家了。
安頓好陳南,陳西夫婦準備擇機出發,當陳西老婆將這個決定告訴母親的時候,父親在旁邊聽到了,接了一句,說如果能成行,要他們順便去她姑姑家看望一下,給她拜個早年。
出發后,陳西夫婦一路狂奔,順風順水地就上了義山。一到冬天,義山本來人就不多,他倆登山的時候,幾乎碰不到什么人。
按照陳西的習慣,他照例是先去敕封寺,一進門,里面香霧繚繞,放著節奏簡單,重復又重復的音樂,老婆顯得如同劉姥姥進大觀園,很是新奇,忍不住說:“這香彌漫的氣味好聞,這音樂好好聽,我喜歡。”陳西對她“噓”了一聲,告訴她進入大殿后盡量“止語”。
兩人進入大殿,見到穿著統一服裝的男男女女跟在一個和尚的后面,一起行走著,口中誦著聽不分明的言語,陳西不想加入他們的隊伍,他與老婆同樣不懂儀規,他雖然經歷過,但從來沒有進行過任何系統的學習,更沒有實操過。如果貿然加入,會顯得很不合群,他們于是站在大殿的門口,遠遠地觀看。
正在靜靜地觀看的時候,陳西突然發現了一個他可能很熟悉的面孔,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她是誰,正在愕然間,他突然記起來了,那應該是小芳,眉眼之間,十分神似。她明顯也注意到了陳西,四目相對,她的嘴角,眉毛揚了揚,似乎沖他笑了一下。但自覺有臉盲癥不擅長辨別人相貌的陳西不敢確定那個人一定是小芳,他想走近些再次確定,但那些人已經換了姿勢,將身體背對了他,準備在幾排蒲團上跪下行禮。
陳西還想多呆一下,想一探究竟。但老婆拉了他,他也就順從著走左邊的過道上離開了。
出到殿外,陳西老婆問他:“剛才他們念的什么?我聽了覺得心好靜?!?
此時陳西的“假修行”沒有發揮作用,他仍是一個門外漢,但他還是從腦里冒出一個詞,于是對老婆說:“怕是拜懺吧!”
老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句,又說:“我剛才看到有一個女的對你笑了,你們認識?”
陳西說:“凡是進了這個門的人,都是放下了的,每一個都慈眉善目,你覺得她對你笑很正常,你看哪一個觀音像,都不是一直對了人微笑的?”
老婆也就沒有說話,沒有窮追不舍。她甚至沒有問起陳西之前來這里住在哪里?住的哪間房?
他倆準備下山的時候,已是下午,順著父親在電話中的指引,他們準備一走后山的下山路去姑姑家。
剛走到半路,陳西老婆想先打個電話給姑姑,告訴她他倆快到了,但打開手機的時候,手機已沒有信號。
好在父親辦事十分老穩,他之前在電話中告訴了陳西他們姑姑家房子的式樣與姑姑的大致樣子。
后山下山只有一條大路,路上的房子本來就不多,所以他們雖然手機沒有信號,但他們還是很快順利地找到了姑姑。
姑姑對他們的到來很是高興,姑姑顯老,人本來不高,背又駝了,耳朵也不好使,要很大聲地與她說話,她才勉強聽得清。
姑姑說姑父出去干活了,要晚飯時才回來,她明顯很高興,從屋里拿出了一張小方桌,先泡了姜糖豆子茶給他們,然后從家里拿出一些瓜子,水果,她顫顫巍巍的,拿出一樣,再去拿另一樣,突然想起,家里應該還有一些可吃的東西,就又進房去拿,陳西老婆連忙叫她莫動了,歇下來,坐在一起聊天。
姑姑家的是一座兩層的小平房,她說前幾年政府補貼了幾萬元錢,要求他們拆掉老式的舊房子,他們才得以住新房,說現在住得舒服了,要陳西倆無論如何在這住一個晚上。
雖然交談得很是費力,但陳西他們對姑姑的情況已經有個大概的了解,晚飯時,姑父回來了,他不善言語,雖然對他們的到來十分高興,但又一時想不起來該聊點什么?
姑姑做的飯菜,是陳西夫婦喜歡的口味,他們不吝夸贊著姑姑的手藝,飯后還一起邊聊著邊洗了碗。
晚飯后,七點多鐘的時候,姑姑打開電視,電視已經壞了,出現了一閃一閃的橫條線,姑姑于是埋怨著姑父做事太拖拉,沒拿去修,又說她這手機信號也是一天有一天無的,不知怎么回事。見陳西他倆沒怎么看電視,又搬出了那一桌子的瓜果。
姑姑給陳西打來了洗臉洗腳水,要陳西先洗臉洗腳,陳西說天還早呢。姑姑說不早了,他們農村人八點鐘已經上床睡覺了,早晨才起得早!
陳西洗完腳,準備抹腳,才發現沒有抹腳毛巾,于是問姑父,姑父笑了說,他們洗臉洗腳一直是共用一條毛巾的。陳西聽了,沒有行動,他悄悄地將腳自然晾干了。
陳西見老婆與姑姑坐在屋門口不很通暢地聊著天,他不想加入他們的隊伍,于是就說也準備睡覺,他問姑父家中是否有可以看的書籍雜志等可以用來消遣的東西,姑父于是去房里找了半天,最后只翻出一本《新華字典》,他遞給陳西,表示家里只有這個可看的東西了。
聊勝于無。陳西表示感謝,就接了進了書房。
陳西剛躺下不到十分鐘,老婆也進來了,說沒味,他倆聊著費勁,也沒有新內容,外面烏漆墨黑,還不如睡覺。對于姑姑的盛情,他們作為下一輩,只能從命以示恭敬。
陳西很快地進入了夢鄉,他夢到自己在一艘巨大的客輪上,這只船不知駛向何方?也不知會在哪里??浚看怏@濤駭浪,船里人聲鼎沸,一些人鑿著船,一些人叫嚷著要升艙,更多的人則是跺著腳……千人千面,陳西則大聲地叫著“找錨,找錨,實事求是地找錨”,但他的叫聲是那么的開不了口,說不出來,他就這樣拼著命想喊出聲來,突然一條大魚躍上甲板,蹦跳著打擊他的肚部……
他的老婆在拍打著他,說“迷痰了?”
陳西驚魂未定,說:“迷痰了?!?
完,初稿于2022年11月28日,廣州
附: 2023年春節,人們在登山時,在當地人命名為“舍身崖”的山腳下,發現了一男一女兩具尸體,男女各約六十歲,在他倆的身上,沒有發現身份證,手機等證明身份的東西,只找到了一個空空如也的錢包,錢包里夾著一張小卡片,卡片上用雋秀的字體寫著: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來尋找光明。有好事者在網上搜到了這句話的出處,聯想到詩人顧城與英兒之間發生的故事,他們由此推斷此兩人生前患有嚴重的抑郁癥,這次因失足墜崖而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