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似乎比往日更悠長,呼嘯的海風沖進樹林奪走林中本已不多的熱量,枝葉簌簌作響。
王耀拉緊大衣領口,避免冷風灌入,如果順利的話他接下來會離開亞楠到一個治愈教會勢力無法觸及的城
邦。
事情太過順利,反而讓他感到不適和擔心,因為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的發(fā)展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跡,現(xiàn)在唯一可以斷定的是,上位者月之魔物不會就這么放過科斯的孤兒。
他抬起頭,蒼白的月亮懸掛夜空就和夢里時一樣。
忽然間,風中混入了一小段不協(xié)調的旋律,那是鋼鐵與火藥的合奏,頃刻間劇烈的危機感籠罩王耀。
王耀迅速滾離到一旁,但左臂依舊被子彈擦傷,傷口火燎燎地疼。
他行進時一直有留意周圍的情況,他能確定這附近除了他就沒有別人,槍聲細微到弱不可聞,子彈被發(fā)現(xiàn)的也晚,對方毫無疑問是在自己感知之外極遠處進行射擊。
有狙擊手!
王耀馬上意識到。
遠處的狙擊手沒有給王耀喘息的時間,第二發(fā)子彈接踵而至。王耀雖然再次勉強避開但左小腿被劃傷,第三發(fā)子彈來的稍晚了一些,間隔了整整七秒,但換了方向,王耀意識對方是在防止自身位置暴露。
無論是槍法還是行動都近乎無可挑剔,和先前那些僅僅因為操作簡單而選擇槍械作為主武器的契約者有著天壤之別。
王耀在林中全力奔跑,但即便是如此復雜的地形對狙擊手的影響也微乎其微,子彈如蛆跗骨從各種刁鉆的角度射來,王耀只能一邊倉皇逃跑一邊試圖確定狙擊手的位置。
短短一分鐘王耀卻過得無比漫長,每一秒他都必須繃緊神經來防備突然出現(xiàn)的子彈,即便如此他能做到的也僅僅是在發(fā)現(xiàn)子彈時盡量避開要害,對方每一次射擊都無法完全回避,有時甚至出現(xiàn)他自己朝子彈上撞的情況。
對方精確的預判到了自己的動作,王耀知道現(xiàn)在該做的其實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停下來想對策,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盲目逃竄,但他也清楚只要自己停下來那迎接自己的將會是更密集的火力,這周圍更本沒有安全的地方。
自此問題陷入了死循環(huán)。
王耀覺得自己就像落入蛛網的飛蟲,能做的只有拼命掙扎,將希望寄托在對方出錯上。
真是討厭的感覺。
王耀不知道的是狙擊手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勝券在握,因為狙擊手的本質是一擊斃命的遠程殺手,攻擊方式并不持續(xù)卻足夠精確起一錘定音的效果,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抬著槍和目標在林中追逐。
所以說自己才討厭近戰(zhàn)強化型契約者,雖然近距離作戰(zhàn)的方式十分容易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在新手期的死亡率一直穩(wěn)居空間第一,可一旦活下來并在這條道路上取得一定成果的契約者對危險的感知會變得極為敏銳。
一般的遠程手段在他們恐怖的危險感知面前幾乎做不到到一擊必殺。
即便存在對標神明的上位者,但在這個時間點上《血源》不過只是一個低級世界罷了,為什么會這么多難纏的家伙?
之前和格曼交手不落下風的家伙也是這樣,明明自己無論是角度還是開槍的時機都無可挑剔可還是被避開了要害。
“簡直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
狙擊手給槍填充子彈,目光卻一直緊隨著王耀,看著那滿身傷痕卻依舊活蹦亂跳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中燃起。
他將手伸向腰包,取出一枚外殼上鐫刻著華麗的花紋,比起消耗品更像是藝術品的子彈。摩挲著冰冷的子彈,他逐漸冷靜了下來將子彈重新放好,對付這種水平的家伙不值得花費這么高的代價。
這就是槍械類強化者的通病,優(yōu)秀的槍械比冷兵器更稀少,除了某些傳說的自帶無限彈藥的槍械絕大部分
的槍都需要消耗子彈。
普通子彈價格低廉,但既然是普通子彈就不能對它的威力有什么指望。
特殊子彈的威力倒是不錯,有著極高的上限,根據效果不同特殊子彈的價格也不一樣,最基礎的附魔子彈價格只比普通子彈價格稍微高上一些,但高級的特制子彈些卻能賣出天價,例如他手中的這顆。
制作者將“比翼鳥”的概念注入子彈,傳說中比翼鳥單翼獨目必須雌雄共飛,僅有一只比翼鳥是無法活下去的,于是象征愛情的鳥兒給敵人帶來的只有注定的死亡。
只要他將這枚子彈射出就一定能殺死對方,可是不值得,他花上點時間用普通子彈依然可以殺死對方。
片刻的猶豫讓王耀抓住了機會,他躲在樹后他趁機灌下一個回血瓶。磅礴的生命力在血管奔騰,原本見底的體力在幾個呼吸后恢復,王耀從樹后沖出在林中全力奔跑,像是靈活的野獸。
狙擊手見看到這一幕怒火中燒,抬手就是一槍,王耀連忙躲閃,皮膚能明顯感受到子彈飛過的氣流,沒有片刻停頓,王耀繼續(xù)狂奔。
“這是把危險感知的本能鍛煉成技能了嗎,就算是真正的野獸也沒達不到這個水平吧?”潛伏在遠處的狙擊手在心中說道。
全部精力都放在王耀身上的他并沒注意到有個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后。
男人就像幽靈即便再灌木雜草叢生的林中行進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他一步步走到狙擊手身后悍然出拳。
那被收斂的殺氣此刻毫不掩飾地傾瀉,巨大的壓迫感如同泰山壓頂,狙擊手連呼吸都難以維系,大腦在瘋狂預警,身體卻仿佛被某種手段定住動彈不得。
男人一拳打空,恐怖的力道打得四周空氣炸響。
謝澤看著身前的飄散的雪花收回拳頭,他向上望去,天空中月亮不再明亮,周圍開始雪花落下,氣溫驟降,地面上也不知何時堆起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心相世界嗎?手段還真不少?!?
謝澤轉身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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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王耀看著飄落在手掌上的雪花眨了眨眼,嘶——,好像是真的誒,他又看了看身旁掛滿積雪的松樹,得出結論——這里不是亞楠,自己應該是被拉進某個空間。
對此,有著穿越經驗的王耀已經見怪不怪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對方停止了攻擊,然后把他拉到這個鬼地方,但總算是能消停會了,王耀從空間取出一
件厚外套披在身上靠著樹坐了下來。
“小家伙,你沒受傷吧?”
他低下頭,懷中的幼小的科斯的子嗣伸出一根觸手在王耀面前輕輕左右擺動表示沒事。
直到現(xiàn)在他還是難以相信,自己懷中的居然就是游戲中拿著大棒槌把初見的玩家打得痛不欲生的boss科斯
的孤兒,這讓他有種脫離了現(xiàn)實的感覺。
沒有深究孤兒的變化,現(xiàn)在首要的任務是盡快離開這里,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被拉進這個空間但對方
絕對不單止是為了請他看雪景這么簡單。
結束了短暫的休息,王耀開始尋找狙擊手,結果還沒走多久就看到迎面走來一個人,對方也看到了王耀。
“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并且極為默契地沒有動手。
“你也是被那個狙擊手拉進來的?”看著和自己淪落到同一境地的謝澤王耀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對于王耀的無禮謝澤視而不見,他說道:“你知道這是哪嗎?”
王耀搖頭。
“這里是他的「心相世界」,也有「固有結界」或者「領域」之類的稱呼,但也只是名字不同罷了,本質上都是用內心替代現(xiàn)實,制造對自身有利的環(huán)境?!?
“想要離開這里要么用擁有特殊的脫身手段要么就只能讓心相世界消失,簡單來說就是把使用者殺死。”
謝澤的解釋簡單卻又涵蓋了所有當下需要的理解的部分,王耀一聽就明白了。
王耀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隨后說道:“王耀?!?
謝澤表情困惑:“什么?”
“名字啊,名字,總不能一直叫‘喂’吧。”
“謝澤。”
“好名字!”
“真的嗎?”
“我隨便說說的而已?!?
“......”
謝澤握緊了拳頭,要不然還是在這里把這小子打死好了。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要在這里把那家伙揪出來打死就可以從這鬼地方出去了?”
謝澤點頭。
“辦法是不錯,可這冰天雪地的到處都是白色,人家要是換身白色衣服往地上一躺你怎么找?”王耀提出異議。
“我說過心相世界的本質是‘內心替代世界’,換而言之就是在原有世界的基礎上建立一個新的世界,不僅消耗巨大,而且還會被世界排斥,難以長久維持。他一定會在這段時間發(fā)動攻勢,否則他再也沒殺死我們的機會。”
謝澤話音未落,便有一枚子彈混入風雪之中朝兩人射來,謝澤手握黑色鐵槍,其槍勢如蛟龍?zhí)阶?,在風雪
中精準地接中子彈將其掃到一旁,緊隨的第二發(fā)子彈被槍身擋住,第三發(fā)被挑偏。
一旁的王耀朝著子彈射來的方向全力追去,狙擊手瞬間改變了目標,朝王耀開槍,奔跑中王耀抓一把積雪,在煉金術的效果下積雪迅速收縮凝結成冰球被擲出,冰球被瞬間擊碎,子彈也因此偏離軌道,從王耀耳旁掠過。
謝澤立刻跟上兩人一左一右形成包圍之勢,奔跑中兩人依靠子彈射來的方向不斷調整自身位置。
王耀在此過程中小臂被擊穿,疼得雙眼發(fā)白,兩腿打顫差點跪倒在雪地里,借著回血瓶強大的治愈效果,王耀咬緊牙關強撐了下來,雖然速度放慢了但至少沒有倒下。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放過這次機會,這很有可能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兩人全速奔跑很快見到立于風雪中的狙擊手,對方穿著純白的大衣,戴著茶色護目鏡,看到兩人的到來他并不驚慌,只是平靜地說:“下一次就沒這么簡單了?!?
長槍與手杖交錯之處只留下一地雪花。
“跑了?”
王耀看著地上的雪花眨了眨眼,自己辛辛苦苦才追到的居然一轉眼就跑了。
謝澤則是淡淡地說:“手段真多,不愧是真理之門的人?!?
雖然表現(xiàn)得很不屑,但王耀聽上去怎么都感覺有股暗暗地羨慕在里面,不過......
“真理之門是什么?”
“輪回空間里的一個組織,正式成員擁有歷史上著名人物的力量,同時也以那些人物的名字作為自己在輪回空間的代號。”
王耀恍然大悟:“我懂了擬似從者!”
“那是什么?”謝澤問。
“沒什么,不過是無良游戲公司為了摸魚和賣情懷的手段罷了?!蓖跻珨[了擺手,表示這不是重點,隨即又問道,“這么說來這家伙應該也有一個對應的歷史人物?你知道是誰嗎?”
“我對他們了解不多。”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
“之前有一伙人把我誤認是他的同伴,我從他們的口中聽到了‘白色死神’的稱呼,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這片地區(qū)里的樹木都是針葉的,換句話說這片空間的原型應該是在寒溫地帶。”
“剛才看到他手上那把老舊步槍時我就奇怪他沒有更好的武器嗎,現(xiàn)在看來不是沒有而是對他來說那把槍就是最好的?!蓖跻^續(xù)道,“據我所知能滿足上所有述條件的人只有一位,雪國衛(wèi)國戰(zhàn)的英雄,會說話的雪,傳奇狙擊手——西蒙·海耶!”
遠處,西蒙·海耶摘下護目鏡掏出懷表,還有一分四十秒,在那之后這個空間就會解除。
他從空間取出一盒子彈,安靜而迅速地填充,現(xiàn)在不是節(jié)省的時候了,他的位移技能已經到了使用上限,下一次就是勝負分曉的時候。
自己還不能在這里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