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翾下飛機的時候,外頭正在下雨。飛機在城市上空盤旋了幾圈,終于趁著雷電停歇的空檔平安降落在跑道上。
康明崢帶了司機來接她。
晚上是傅昊請吃飯。這種場合,哪怕再愛玩的主都會因為康肅麗在而不亂帶女伴,只有連其白帶了江珂,康明崢帶了章翾,其他都如汪一俊,一個人前來,所以一桌十幾個人坐下來,女士只有三位。
晚飯的主題是小范圍慶祝傅昊的提職。章翾跟傅昊接觸的不多,一直覺得他雖然出身優渥但做人十分低調,是他們這一類人中難得的既有本事又有理想抱負的人。她在康家的家庭聚會中偶爾見過傅昊喝酒,但他比康明崢更不貪杯,總是淺嘗輒止,不過今晚是他做東,請的又都是平日里關系交好的人,他十分放開去喝。
章翾不參與酒局,她和江珂坐在一起,邊吃些東西邊聊聊彼此其實都不怎么感興趣的話題。她并不喜歡這樣的飯局,吃到一半時,正好借著萬嘉麗的來電逃出包廂。
萬嘉麗神經大條,忘了去年開春時買的新外套塞到哪兒去了,打電話問章翾見沒見。
章翾想了很久,最后讓她去放冬被的柜子下面找一找。
萬嘉麗找到了外套,說:“突然就變天了,正好把它翻出來穿。”隨后又朝她張口:“我的火宮殿呢。”
章翾倚在走道盡頭的拐角墻面上,半笑著說:“裝在行李箱里,明天拿給你。”
萬嘉麗不同意:“臭豆腐能等到明天再吃嗎?”
章翾問:“密封包裝的,還想讓我今晚給你送過去不成?”
萬嘉麗連連嘆氣,故意說:“好吧好吧,我理解康明崢迫切想要把你擁入懷中狠狠蹂躪一番的心情,批準你今晚夜不歸宿。”
章翾哭笑不得,頓了一陣,問:“你們怎么沒人去送姜粵?”
萬嘉麗說:“我又沒車,難道送他去坐地鐵啊。蕭致倒是打電話問他要不要送,可他說阿羽會送他。怎么?你的姜粵哥哥到你那兒告狀了?說我們沒人去機場送別?”
章翾蹙了蹙眉,心中有疑問,可沒再繼續往下說。
康明崢喝了不少酒,但還沒到醉倒的程度。晚飯結束,大家三三兩兩的離開私房菜館。
兩人坐在車后座,康明崢起先是閉著眼休息,后來下了大雨,雨滴噼噼啪啪的敲在玻璃窗上,把他敲醒了。
他瞇了覺,腦子清醒了許多,扭頭發現章翾正微微側著身子望著車窗外出神。他不由自主的呆看了她側身一會兒,然后抬手去拉她的胳膊。
她被他突地一拉嚇到了,有些錯愕的回過頭看他。
他的眼鏡早就被摘了下來,平和而帶著些許迷離的目光毫無障礙的落在她臉上。他很想要抓緊她,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將她拉到靠著自己的肩膀,他問她:“在想什么?”
她否認自己出神,說:“在看霓虹燈。”
他于是問:“看了這么多年,沒看膩?”
她放松了身體靠在他肩上,雙眼再次瞟向車窗外。她緩緩說:“看了這么多年還是沒看明白。”
他笑著問她:“霓虹燈要怎么看明白?”
她又將問題繞回去,說:“就是看不明白所以才想看明白。”
他不再糾纏,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攬住她。
回到公寓,章翾先收拾行李。
康明崢好興致的在一旁看著她收拾,見到那條磨破洞的褲子,免不了問她怎么弄的。
她只得騙他:“這料子不好伺候,掛在釘子上就弄破了。”
他說:“那就扔了唄,還留著做什么。”
這褲子確實是沒法再穿,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和其它要洗的衣物放到一起,說:“料子挺好的,扔了可惜,能當睡褲穿。”
他不是浪費的人,覺得她說的在理,便問起別的:“這些包裝零食帶給誰的?”
她隨手拿了一把辣椒魚仔遞到他面前,說:“都是萬嘉麗和蕭致指名要的。你要不要嘗一嘗?”
他搖頭,沒伸手接,說太辣。
她將辣椒魚仔扔回袋子里,問他:“你怎么還不去洗澡?”
他仗著酒氣在身,言詞比較大膽,說:“我等你。”
她不大自然的顫了一顫,也沒扭頭看他,抱起那疊臟衣物邊往陽臺走,邊問:“喝了這么多酒,你不累啊?”
她話音剛落,他突然從身后抱住她,以極快速度的將她懷里抱著的衣物扔到地上,鉗住她的雙臂,不讓她有機會動彈。他下巴貼住她的側臉,淡淡的酒氣在她耳根子附近纏繞,他難得說柔軟的話,今晚好似特別的動情,廝磨著告訴她:“我很想你。”
他下巴上的胡子被刮的干干凈凈,滾燙的嘴唇在她光滑的臉上印下密密麻麻的細吻,不安份的雙手慢慢揉捏起她身上的皮膚。
她有些木訥,好像變得特別的遲鈍,等他撩起她的衣服往上爬的時候,她才像是忽然醒過來,抓住他的手,說:“身上都是汗。”
他的動作停了一停,但身上的燥熱并沒有消散。他沒打算就此作罷,不打招呼的將她攔腰抱起。他說:“我明天要去香港了。”
她嚇的叫了聲。
他心情好的不得了,邊看著她邊往浴室走。他說:“一起洗。”
情事過后,康明崢拉長了身子在大床的一邊呼呼睡去。
章翾雖然覺得累,可這種精力疲乏、心中空洞的累卻很難讓她閉眼入夢。
她翻了半個身側臥在床邊。房間里靜悄悄的,屋外倒是有一些風雨的聲音,光是聽著就覺得涼意四起。她好像被這涼意感染了似的,覺得周身冷,想要尋找溫暖,可又懶得爬去康明崢身邊,于是干脆蜷縮起身子,大腿幾乎貼到了胸上。
睡不著的時候,她總喜歡從很多舊事中拎出一兩件來回想。其實這做法根本他仿佛是真的在想這個問題,因為有長時間的停頓,而他那張永遠不夠認真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認真的神情。
她忽然間有些緊張,不是為了自己,只怕這無意問來的答案會與心中所想不符。
他繃緊的神經剎那間放松開,可能連他自己都覺得沉默的時間太長太長。他刻意哈哈笑起說說:“我怎么可能喜歡萬嘉麗呢。”
她看了他一眼,好多話欲言又止。
他像是怕她不相信,一本正經的剖析原因:“我跟她是同類人,讀書時都迷戀校花校草,長大后愛玩貪新鮮,做朋友倒是可以嘻嘻哈哈玩鬧,當情侶肯定會吵翻天。我覺得當一輩子的朋友比當一時的情人要強,可別往前走錯步,弄的彼此尷尬。況且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也不是她中意的款。”
她“嗯”了一聲,算是給了他這一長段話一個簡單的回應。
他還想說點什么,可見她對這個話題不怎么感興趣,于是改口問她:“晚上想吃點什么?要不我們叫阿羽一起去吃螃蟹吧?這個季節的公蟹好,配上二兩黃酒,日子簡直賽神仙。”
她其實餓得饑腸轆轆,可此刻腦子里滿是萬嘉麗的臉,加上他還想叫蒙東羽一起,她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失落感,不自覺的沉默起來沒回答他。
他等了一陣,有些心虛的瞟了她一眼,又再問:“這馬上就到岔路口了,到底吃不吃螃蟹?”
她搖頭,說:“晚上有個策劃案要趕,你送我回家吧。”
他說:“那就到你家樓下的東北菜館吃點餃子。”
她索性說:“你自己去吃吧,我沒什么胃口。”
他向來喜歡在吃飯的事上自作主張,但這次沒有勉強她,將她送到小區門口,說:“謝謝你的特產,改天再請你吃飯。”
她點頭答應,站在下車的位置目送他。
秋日的白晝一天比一天短,路燈在太陽落下之前就已經被點亮,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小區外并不寬敞的馬路被各色往來的車輛塞得滿滿當當的。
她很想把他的車與其他人的車混為一體,可每輛車行駛的速度都很慢很慢,而他像是陷入了一灘泥濘的沼澤里,就算車技再好,也很難突圍而出。她沒在意自己神思渙散了多久,等慢慢回過神來,他終于消失在她的視線范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