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上班的高峰時段，路上不堵車，進出醫(yī)院的人也不多。

蒙東羽拎著外帶的早餐從電梯里出來往病房走時正好遇上護士從病房里走出來。他見護士手上端著的早餐盤里的東西是原封不動的，便問：“一點都沒吃？”

護士告訴他：“有位袁小姐帶了早餐過來。”

蒙東羽蹙眉：“袁小姐？”

護士點頭：“正在陪老太太吃呢。”

蒙東羽一時間沒想出‘袁小姐’是誰，等行至病房門口，聽到里面?zhèn)鞒鰜淼恼f笑聲才忽的想起‘袁小姐’就是袁晴晴。他下意識杵在原地，沒上前去推開虛掩著的門，很快又做了決定，轉(zhuǎn)身往電梯那邊走。

護士見他還沒進去就折返回來，十分好奇的看著他。他本不用解釋，卻又像是感到心虛了，交代護士：“別說我來過。”

護士雖狐疑，但點頭說好。

他很快走到電梯里，按下關(guān)門鍵，打算去花園長廊里隨處找個地兒坐一坐，等一會兒再問問護士樓上是什么情況，只是這樣的話就浪費小籠包了。他想了想，然后掏出手機給朱小顏打電話。

朱小顏昨晚快兩點才到家。高意達出差不在，她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怎么合眼，早上趕來醫(yī)院，整個人的精神蔫蔫兒的。蒙東羽來電問她吃不吃小籠包，她其實不太有胃口，但還是應邀去到小花園。

蒙東羽在亭臺長廊邊等她，他手里拎著小籠包和豆?jié){的模樣讓她忽的想起以前讀書時幾個人在大院外街的米粉鋪吃早餐的情景。一晃這么多年，她從未想過會有他給自己送早餐的一天。

她接過小籠包和豆?jié){，說了聲謝謝，又識趣的說：“醫(yī)生肯定不給你帶這些路邊買的東西給你奶奶吃。”

他不做解釋，只笑了笑，說：“和姜粵在街邊睡了一宿，早上無意發(fā)現(xiàn)這家店的小籠包做的不錯，算是意外收獲。”

她吃了只小籠包，以為自己聽錯了，問：“街邊睡了一宿？你倆昨晚不像是醉到這樣程度啊。”

他聳了聳肩，笑說：“聽著條件挺艱苦，其實還不錯，瞇上眼，一下子就睡著了。”

她也笑了笑，對他說：“我馬上要打卡了，不陪你了。”

他點頭，等她走了，他又靠坐在長椅上瞇了會兒。

蒙瑋過來找他，將他喚醒。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笑容滿懷深意：“我還以為你打道回府了，原來是暗中埋伏在這里啊。”

蒙東羽揉了揉眼睛，不大滿意的說：“你們這里的護士可真不敢讓人相信，才答應我不說，轉(zhuǎn)頭就告訴你了。”

她呵呵笑，說：“那你可誤會她們了。我是親眼看到你上樓，結(jié)果等我換完褂子上去卻不見你，只見到袁晴晴，所以才有這樣的猜測。事實上，你應該感謝我沒有拆穿你過門不入。”

他朝她抱拳表示感謝。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說：“人家姑娘可比你主動多了。昨晚跟她爸得了奶奶的特許過來探望，奶奶隨口說了句醫(yī)院的早餐不好吃，她今早就帶了十來樣茶點過來，都是粵香樓的大廚趕早新做的。多大本事我不好說，這份心意可是十足的了。我坐在旁邊吃了幾口，覺得奶奶簡直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了。我看你這次是難逃一劫。”

他不愿意當件正經(jīng)的大事來看待，說：“有什么難逃的，總不能拿槍逼著我娶誰吧？”

她嘆了嘆氣，說：“逼婚不至于，可從有利于奶奶身心愉悅的角度來看，你就是逢場作戲也得跟袁晴晴好吧？”

他搖頭：“沒這個想法。”

她見他神情嚴肅，眉毛蹙起，不由得噗嗤一笑，問他：“袁晴晴已經(jīng)去上班了，你要不要上樓去看看奶奶？”

他想了想，說：“我要回公司了，晚上再過來吧。”

她又笑，說：“你是怕上樓會被奶奶念叨吧？”

他不承認，反問她：“康明崢出院了沒？”

她聳肩：“沒留意。”隨后笑問他：“前女友的現(xiàn)男友你也要關(guān)心？”

他答非所問：“晚上把意詠叫過來一起陪奶奶打牌。”

康明崢在醫(yī)院休息了一個星期，出院之后還是只能在家中休養(yǎng)，沒辦法陪章翾回長沙給章勁凱過生日。

兩人沒跟家里提過車禍的事，所以康明崢缺席的解釋是工作太忙。

和章翾一同去機場的萬嘉麗對此不理解，說：“這工作是得有多忙啊？回去給準丈人過個生日，一兩天的時間都沒有？”

章翾說：“我一個人回去挺好，可以在家多待幾天。”

萬嘉麗問：“你爸媽沒意見？”

章翾反問：“你覺得他們會有意見？”

萬嘉麗無奈笑了笑，說：“我估計他們習慣了你一個人回去。”

章翾也笑了笑，問：“有沒有什么想吃的需要我?guī)Щ貋恚俊?

萬嘉麗胃口大開：“能把火宮殿帶來嗎？”

章翾鄙視她：“那你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萬嘉麗猛搖頭，過了一陣，她又想起重要的事交代章翾：“回去以后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我向你借了錢給萬榮耀出國讀書。”

章翾感到疑惑：“不說你那十萬塊錢是借的，也許你爸還以為你很有錢呢。”

萬嘉麗不在意，說：“以為就以為吧。反正這次我必須打腫臉充胖子。”

章翾問：“有理由嗎？”

萬嘉麗點頭：“有，但不告訴你。”

航班比預計時間晚了二十分鐘抵達黃花機場。

夏末的星城還十分的燥熱，快要落山的太陽不遺余力的將熱浪灑向這片城市。

林梅早就到了機場，接到章翾之后，直接去赴宴。

晚上是章勁凱的老戰(zhàn)友請客，六七大家子隨便就坐了三桌。章翾回來的湊巧，許久不見的人又多，加上林梅有意無意的提起自家女兒好事將近，她幾乎是被大家圍著敬酒。

回來的第一頓飯吃到差不多十點才結(jié)束。

返家的路上，章翾纏住林梅，撒嬌說：“明天早上要吃媽媽煮的米粉。”

章勁凱坐在副駕駛的位上，扭頭看章翾和林梅。他伸出兩根手指，對林梅說：“給她煎兩個雞蛋。”

林梅抱著依靠在自己懷里的章翾，笑說：“以前讓你早餐吃雞蛋就好像吃毒藥一樣。”

章翾瞇著眼微微笑。

這時正好經(jīng)過學校的大門。車窗外的光線不太亮，但能看得清校園內(nèi)郁郁蔥蔥的樹枝正漫漶過高墻而往外延伸。她下意識坐起身子，目光隨著不斷往前的車子而往后看去，像是想透過玻璃窗看到一些過去。

林梅抬手搭在她后肩上，說：“這次回來的時間長，可以白天再過來轉(zhuǎn)轉(zhuǎn)。”

章勁凱前年提升當主任之后，章家從原先的家屬樓搬進了獨棟的別墅，與蕭致家隔了不過百來米的距離。

章翾的房間在二樓向南的位置，開窗正好能看見籃球場和小半個操場。她還不太習慣住在這里，借著還沒消散的酒意挨上枕頭還是睡不著，干脆就起身倚在窗邊往外看。

早就過了熄燈時間，部隊都休息了，大院里靜悄悄的，高大的路燈孤單的亮在那里，隱約能看到操場還有幾個人在跑步。

她望著遠處浮動的人影發(fā)了會兒呆，終是不愿意心緒再被擾亂，重新回到床上，尋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讓自己快些入睡。

第二天一早，部隊出操，番號聲一陣接著一陣傳來。

章翾很快就醒了。她起床洗漱，然后拿了禮物去找章勁凱，祝他生日快樂。

章勁凱今天要下部隊檢查，生日定在晚上過，主要是親戚聚在家里吃頓飯。

林梅和章翾上午去菜市場買了許多菜回來，過了中午，親戚們陸續(xù)來了。家里開了兩桌牌，兩個小朋友滿屋子的亂竄，章翾和表姐表弟坐在客廳聊天，兩個姑姑在廚房里給林梅打下手。

到下午五點半，章勁凱回來了，又多了一份熱鬧。

十二個位的圓桌不夠坐，開餐時還有四五個人是站在桌邊吃的，但都是家里人，氣氛又好，誰都沒在意這些。

章翾逃不掉被追問為什么沒把康明崢帶回來，她好脾氣的解釋又解釋并主動把康明崢該敬的酒都敬上。

飯菜吃飽了還有大蛋糕登場。

章翾帶頭起哄要章勁凱和林梅兩人一起吹蠟燭還讓親一個。

林梅一把年紀，被女兒擺上臺，臉一下子就紅了，使勁朝章翾使眼色。章翾故意當沒看到，還催章勁凱：“爸爸，你主動點啊。”

章勁凱表現(xiàn)大方，按照章翾的指示，抱著林梅的額頭親了一親。

大家都笑呵呵的鼓掌，氣氛溫情的不得了。

等親戚都走了，林梅要找章翾算賬，章翾急忙拉著章勁凱出門，揚著嗓子告訴林梅：“我和爸爸去散步。”

章勁凱今晚喝了不少酒，被章翾拖著走了一陣，忍不住說：“慢點慢點兒。”

章翾挽住章勁凱的胳膊，抬著臉笑嘻嘻的看他。

他抬手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批評她：“小丫頭學壞了。”

她哈哈笑，斷定的認為：“其實媽媽心里高興。”

他頓了一頓，也贊同的說：“你媽是個特別口是心非的人。”

她點頭，說：“從睜眼就開始忙，趕早去菜市場，怕你愛吃的魚籽魚泡被人買走了。廚房里轉(zhuǎn)了五六個小時，才能做出那么一大桌有水準的菜。”

他笑了笑，問她：“是不是羨慕我有一個這么好的老婆？”

她順勢說：“我可調(diào)教不出一個這么好的老公。”

他鼓勵她：“沒試過怎么知道？”

她聳了聳肩，說：“時代不一樣，生活環(huán)境也不一樣。我不想改變誰，畢竟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個性。如果明崢每天對我噓寒問暖，關(guān)心我早餐吃的飽不飽，中餐吃的好不好，那我可能會覺得挺嚇人。”

他蹙了蹙眉，又低頭看了看她，隨后平淡的笑道：“聽你這么說，怎么感覺在抱怨明崢做的不夠好？”

她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您千真萬確感覺錯了。我一新時代的獨立女性，不需要一個男人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對我進行呵護，我有能力與這個邪惡的世界分庭抗禮。”

他哈哈笑了一陣，卻是說：“我還是希望你能被人好好呵護，不要對這個社會有太深刻的認識。”

她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笑起來說：“您放心，還沒人有那個膽子來欺負我。”

他看了她一眼，幽幽嘆起氣來。

她以為他是不放心，安慰他說：“明崢對我挺好的，我剛才就是跟您開個玩笑。”

他緩緩搖了搖頭，腳步也不由得放慢了。他說：“雖然我希望你能早點結(jié)婚生子，可一想到你真的要嫁給明崢，我這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我的貼心小棉襖馬上就要被別人穿走了，這滋味啊，是酸溜溜的。”

她聽了這話，十分動情，倚靠在他側(cè)身，撒嬌說：“那我不結(jié)婚了。”

他笑了笑，說：“不結(jié)婚？你媽非扒了你一層皮不可。”

她無奈抿了抿嘴角。

他告訴她：“你媽從BJ回來之后心情特別的好，逢人就說你快結(jié)婚了，她馬上就能當外婆了。弄的好多人還以為你已經(jīng)有身孕了。”

她哭笑不得。

他發(fā)表感慨：“所以即便我再怎么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也還是想看到我的寶貝女兒披上婚紗的樣子，希望能快點抱上外孫。當然，最希望的，是你過的開心和快樂，因為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們沒辦法幫助你感到幸福。”

她默默看了他片刻，旋即笑起來問他：“這是你的生日愿望嗎？”

他認真回答她：“這是我一生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