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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份，入冬了。外面飄了第一場細細的冬雪。

李含元靠在床頭上，裹著棉被，踩著熱水袋，抱著平板電腦在追劇。

這個劇算是偶像劇吧，配角都是演技過硬、深受觀眾喜愛的老戲骨，可惜女主角的表演很尬，總也把握不好尺度，要么是感情不到位，要么是過于夸張，就好像是肉體控制不住靈魂，靈魂隨時要出竅。

李含元看得難受，就打開彈幕，看看大家怎么說，彈幕區對女主角的罵聲不斷，說都白瞎了老戲骨的配戲，真是爛泥扶不上墻。啊，英雄所見略同呀，看到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樣，舒心了許多。

輕輕響起兩聲敲門聲。

李含元按了暫停鍵：“誰啊？請進！”

陶欣妍戴著發帽從門縫擠進來，迅速地關好門，鉆進李含元的被窩：“哇，好暖和！你在干什么？”

“追劇。”李含元讓了讓地方，把棉被分給陶欣妍一半。

“什么劇？”陶欣妍探頭看看：“好看嗎？”

“一點兒都不好看。”

“那你還看？”

“我看彈幕呢，看大家罵這個女主。”

“哈哈，你可真是閑！”

“真的，這個女主演的，讓人一看就渾身難受，真不知道是怎么選的角色呀。”

陶欣妍把臉埋在被子里，趴在床上不動。李含元關了平板，看了看陶欣妍：“你怎么了？頭發還沒干，怎么不吹一吹呀。”

“吹不動，胳膊酸，累。”

“小心感冒了，我幫你吹吹吧。”她披上珊瑚絨的家居服上衣，下床去拿吹風機：“天可真冷，要是有暖氣就好了，我明天就去買個電暖爐回來。”

李含元開了吹風機，幫陶欣妍解開發帽，陶欣妍動了一下，李含元說：“你起來一下，把頭發都壓住了。”

李含元推了推陶欣妍，陶欣妍更緊地摟住被子，啜泣起來。

“怎么了，是不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沒事沒事，我們先把頭發吹干。”李含元開始幫陶欣妍吹頭發：“我明天休息，你明天排練嗎？不排練的話我們一起去買電暖爐吧。你這段時間瘦了好多呀，你該增增肥了，太瘦了也不好看。我們明天先去吃頓好吃的，然后逛逛街，散散心，快回家的時候再去賣電器的地方把電暖爐拎回來怎么樣？對了，最近有沒有好玩的喜劇片，我們去看場電影吧！”李含元自顧自地說著。

陶欣妍還在哭，壓抑著聲音，肩膀抖動得厲害。

“欣妍，到底怎么了？你這樣哭得我有點擔心啊。沒出什么事吧？要不要喊書嬌和信佳過來？”

“沒，沒，什么事都沒有。別把她們吵醒了。”陶欣妍抽泣著，拉住李含元：“我就是睡不著，看你還開著燈，所以找你待一會兒。”

“你又失眠了？啥也別想，閉眼睛就睡嘛。”

陶欣妍又哭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幾天很困，可是一躺下腦子就亂糟糟的，各種人各種事全想起來。有時候還會想起自己哪件事情做得不夠好，翻來覆去地想，特別后悔。”

“我也有那種時候，睡覺的時候東想西想，越想越睡不著。其實都沒有用，第二天什么都忘了。沒事，過去的就都過去了，誰都不是完美的，小過小失都很正常，喜歡你的人照樣喜歡你，會包容你，會覺得偶爾不在線的你很可愛。不喜歡你的人，你做得再完美，還是會挑刺，管他們怎么想干啥？不要去想了，別人很可能根本就沒記住。你哭就是為了這個呀？別自己跟自己較勁了。”

“哭不是為了什么哭。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突然之間忍不住哭。我并不是因為心里難受，剛才我心里真的什么都沒想，好像就是生理反應，就感覺好累啊。”

“你應該是排練壓力太大了，盡量放松一下。”頭發吹干了，李含元摸摸陶欣妍的頭：“你又換洗發水了？好香啊，哇，這個味道我好喜歡，很好聞。”

陶欣妍漸漸平靜下來，抓起發梢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笑了。

李含元起身把吹風機收好，拿了杯子，從保暖茶壺里倒了兩杯大麥茶，遞給陶欣妍一杯。

“你泡的這么濃？”陶欣妍看了看：“顏色都發黑了。”

“泡的濃才香嘛，喝喝看。”

“嗯，真的好喝。這個溫度喝到胃里面好舒服呀。”陶欣妍一小口接一小口地把茶喝下去：“當藝人真的很辛苦——我還不是藝人呢，只體驗了一點點皮毛。臺步、唱歌、跳舞、表演，幾項湊到一起練，快虛脫了。感覺累都累夠了，對當藝人都沒什么想法了，好像在機械地趕節奏。”

“主要是都趕到一塊了，一樣一樣來應該還好。”

“也是我基礎太弱了，有的比較難的動作別人可以輕而易舉做到，我總要費很大的勁，還做不到位。”

“你要注意適度練習哦，小心千萬不要受傷。我看新聞，有人跳舞受傷，還很嚴重呢。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有的人真的是什么都好，比如我們組的C位，真正的才貌雙全，長相、專業，甚至是業余愛好，水平都很高。曼妮比較討厭，總是找茬，但說心里話，她也不差。其他幾個組員也各有各的閃光點。這次選兩個上去，C位是肯定會上的，剩下的一個名額，還真不好說。”

“可能在曼妮心里，不是你就是她吧，所以她才對你不友好，因為你威脅到她了。所以你看，你是蠻厲害的嘛。即使是受過多年訓練的人，也不敢小瞧你。”

“你怎么這么會說話呀？”陶欣妍笑了：“咦，你這雙拖鞋從哪里來的？怎么不穿？”陶欣妍指著簡易衣柜下面。

“這個啊，你看，”李含元把那雙粉色的棉拖鞋拿過來，上面有紅色的棉拖鞋刺繡：“你記得魏曉雪嗎？她回家鄉了，有了男朋友了，兩家挺近的，明年開春就要結婚了。這是她寄過來的，她媽媽給我做的棉拖鞋。”

“真好看。這針法好細致呀，一定花了不少功夫。”

“是呀，我好感動哦。”

“她回家鄉干什么呢？”

“說是在縣城買了房，將來和老公一起開店吧，老公家好像是賣豬肉的。”

“啊，那比在大千市掙得多。真挺好的。”

“你想回去嗎？”

“回家啊？沒有想呢。你呢？你想回去了？新工作不順心嗎？”

“不是，”李含元搖搖頭：“工作挺好的，可是每個月到手的工資還是只有四五千元，還需要家里接濟生活。要是老這個樣子，除了能和你們在一起之外，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還要留在這了。大多數時間不是在工作地點就是待在小小的出租房，玩也不敢玩，買東西也不敢買，逛街看街景嗎？街景好像也已經印在腦子里了。如果不用交房租就好了，手頭就能寬裕一點兒。”

“也是，回家就不用交房租。在家鄉買房子也比這便宜多了。你可以再繼續投稿呀，稿酬也是一筆收入。”

“那個太難了，說不上多長時間才能有一筆呢。”

“還說不定你越寫越好，稿酬越來越多呢。”

李含元看著陶欣妍笑。

“真的。”陶欣妍趴在床上，下巴貼在手背上，睜著大眼睛，也笑。

“我再給你倒杯茶？”

“不要，我要上廁所了。”陶欣妍說完就開門出去，一會兒又進來，拿了一小瓶洗發水：“這就是我剛才用的那種，還有瓶新的，送你了。”

“謝啦。明天一起出去嗎？”

“逛街逛不動，不過可以一起泡溫泉，OK嗎？”

“OK呀。什么時候？”

“等我上完舞蹈課就可以。”

“好，你上課的時候我正好把電暖爐買回來，要不要給你帶一個？”

“不用，我有。就這么定啦，等我下課，晚安。”

“晚安。”

陶欣妍把門輕輕關上。

李含元還不想睡覺，她把平板電腦收起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小說來讀。雖然視頻越來越流行了，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電子閱讀，但是李含元還是非常喜歡紙質閱讀和寫作。就是莫名的有一種心安的感覺。她挺向往人和人之間靠書信交流的方式的，聽說爸爸媽媽年輕的時候互相寫過信，她沒有趕上那個年代，只是在完成老師留的寫作作業的時候，給想象中的朋友寫過信。

有一次她對媽媽說：“感覺寫信好浪漫呀，我真希望生活在互相寫信的年代。”

“互相寫信有什么好的，聯系一下多費勁呀，”媽媽說：“還是現在好，科技發達，社會進步，想什么時候聯系就什么時候聯系，有事隨時就說了，溝通多方便，要是寫信的話，時間長不寫好玩的事都忘了，多沒意思呀。我和你爸那時候還好，有急事還有電話。你姥姥那時候，親戚住得遠了，有個什么急事還得去郵局發電報，走老遠的路，發那幾個字。那時候哪能想到像你們現在，視頻電話隨便打，隨時隨地發信息。以前不僅是通信不發達，什么都不方便呀，北方吃不到南方的水果，想買件不同式樣的衣服要拜托出差的同事給從外地帶回來，動物園里的動物都是有數的幾種，電影電視都不多，哪像你們現在，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你們多好呀。別的不說，一個手機拿出來，電影隨便看，音樂隨便聽。我們那時候喜歡的歌手出專輯了，還要到新華書店去排著隊買磁帶，當紅歌手的一盒磁帶不少錢呢，可貴了。”

李含元嘻嘻笑。很多同學同事都聊起過手機的話題，不少人都表示拿起手機一刷，幾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感覺特別浪費生命，后悔，可是下次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看這看那。

好吧。

不是想回到寫信的時代，而是向往寫信的方式。特別想寫一封信，可惜不知道寫給誰，也不知道現在郵局還給不給寄信了，很難在街上看到郵筒了。

就是有這么一種人，喜歡在紙上寫東西。愉悅的感覺和喜歡唱歌、喜歡畫畫、喜歡打電子游戲的人唱歌、畫畫、打電子游戲時的快樂感覺是一樣的。

寫作也是一項興趣愛好，首先，寫作給了寫作者快樂。

當然，卡殼的時候一點也不開心啦，李含元想到這里又亂了：不是說寫的過程中一直高高興興，但是做這件事情總體上是愿意做的，因為做了愿意做的事情，所以開心。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啦。

夜深了，李含元也困了。她把書放到一邊——書給了她很多很多溫暖的陪伴，她很感謝那些講故事的人。

如果自己也能成為一個出色的、講故事的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