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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別津丘克與“仙女”

N這個縣級城市(1)里竟然有那么多的理發店和殯儀館,以至于總是會讓人產生錯覺,似乎城里的居民生下來就是為了刮干凈胡子、理個發、抹上潤發膏,然后就等著一死了之。然而事實上,N縣城很少有人出生,很少有人刮胡子,死人的事情也很少發生。N縣城的生活節奏是最舒緩不過的了。春日的傍晚令人陶醉,月色中的泥濘路面猶如無煙煤一樣閃閃發亮。整個城里的年輕人都被地方市政委員會的女秘書撩撥得春心蕩漾,這也讓她征收會員費時遇到不少麻煩。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沃羅比亞尼諾夫對諸如愛情與死亡的問題是沒有絲毫興趣的,因為掌管這些問題本來就是他的職責所在,他每天從早上九點到傍晚五點都不得不面對這些問題,甚至連半小時的早餐時間也不例外。

每天早上,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都會給他端來一份熱牛奶。因為寒冷,玻璃杯外壁總掛著些水珠。喝完牛奶,他便走出昏暗的小樓,來到寬敞的馬路上。這條以古別倫斯基同志命名的馬路上(2),春光遍地,樹影婆娑。在一般的縣城里,都會有這樣一條最為宜人的馬路。左手邊,在一排淺綠色的磨花玻璃窗后面,陳列著“仙女”殯儀館銀光閃閃的棺材。右手邊,是別津丘克師傅的棺材鋪,在幾扇油灰已經剝落的小窗子后面,躺著幾口布滿灰塵的橡木棺材,陰森而又寂寥。往前走,是“理發師皮埃爾與康斯坦丁”對顧客的承諾:“指甲護理”和“上門美發”。再往前走,有一家開著理發店的旅館。旅館后面是一大片空地,孤零零豎著一扇銹跡斑斑的門框,有一頭淺黃色的小牛犢,正溫柔地舔著緊靠在門框邊的招牌:

殯葬公司“敬請惠顧”

雖然殯葬從業者甚眾,但顧客委實沒幾個。這家“敬請惠顧”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倒閉了,那時候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還沒有到N縣城來定居,而別津丘克師傅也正經歷著人生艱辛的低谷,終日嗜酒。有一次,他甚至想把自家最好的招牌棺槨送進典當鋪。

的確,N縣城的居民很少有人去世,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對此比任何人都心中有數,因為他就在民政局供職,主管死亡與婚姻登記。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的辦公桌像極了一塊墓碑蓋子。桌子左側的一角已經被老鼠啃掉了,細細的桌腿被一堆煙草色厚厚的文件夾壓得直打哆嗦。文件夾上都寫著字,里面裝著N縣城所有居民的親屬信息,甚至包括在本縣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的族系圖譜。

1927年4月15日星期五,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和往常一樣,七點半醒來,立刻把舊式的金邊夾鼻鏡套到鼻梁上。他以前不戴眼鏡。有一次,他覺得戴夾鼻鏡不衛生,于是就去眼鏡店買了一副普通無框眼鏡,鏡架還是鍍金的。一開始,他很滿意這副眼鏡,但老婆(這還是她去世前不久的事情)卻發現,他戴上這副眼鏡活脫一個米柳科夫(3),于是他就把這副眼鏡送給了門房。雖然門房沒有近視,卻適應了這副眼鏡,一直心滿意足地戴著。

“崩如爾(4)!”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把腳放下床來,對自己愉快地打了個招呼。“崩如爾”意味著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醒來時心情不錯。如果醒來時說的是“古特摩爾根(5)”,則通常說明肝臟有些不舒服,畢竟五十二歲的年紀——已經不是鬧著玩兒的了,而且現在的天氣也比較潮濕。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把兩條干瘦的腿伸進褲子里。這條量身定做的褲子還是戰前的式樣,在腳踝處把小絳帶系緊。又套上一雙窄方頭短筒軟靴。五分鐘后,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披上了一件惹眼的月色西裝背心,上面撒滿了細碎晶亮的星星,然后又穿上了變色的柳斯特林(6)西裝上衣。洗完了臉,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撣去了花白胡須上留下的水珠,張牙舞爪地抖了抖胡髭,又有點猶豫地用手碰了碰坑坑洼洼的下巴,接著便用刷子理了理灰白的板寸頭,然后堆起一臉謙恭的笑容,朝著走進房間的丈母娘——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迎了上去。

“埃波利——特,”(7)她的聲音聽上去像打雷,“我昨晚做了個噩夢啊。”

就連“夢”字的發音都拖著法國腔。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居高臨下地瞟了一眼丈母娘。他的個子足有一百八十五厘米,以這樣的高度,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用稍顯輕慢的態度俯視丈母娘。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繼續說道:

“我夢見了死去的瑪麗,她披頭散發,束著一條金腰帶。”

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的聲音就像轟鳴的大炮,把一盞鑄鐵燈連同燈軸、小鐵珠和積了灰的玻璃吊墜震得一齊抖動起來。

“我好害怕。我擔心,不會出什么事兒吧。”

最后幾個字被她說得那么鏗鏘有力,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聽了,頭上方塊式的發型朝四面八方炸了開去。他的臉皺成了一團,一板一眼地說道:

“不會有什么事兒的,媽媽。您交過水費了嗎?”

原來水費還沒交,就連套鞋也還沒洗過呢。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不喜歡自己的丈母娘。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以前就笨,現如今這一大把年紀,就更不用指望她還能有聰明起來的時候了。她的吝嗇更是不可救藥,只不過一貧如洗的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沒能給她機會充分展現這種讓人蕩氣回腸的情懷。她的嗓音有力渾厚,就算獅心理查(8)聽到也會嫉妒。獅心理查可是出了名的,他一聲大吼,都能讓駿馬下跪的。除此以外,最讓人心驚肉跳的是,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老是做夢,而且做起夢來沒完沒了。她經常夢見系著寬腰帶的女孩子;夢見綁著黃色騎警彩帶的馬匹;夢見彈豎琴的門房;夢見身穿警衛皮襖的憲兵,手里拿著梆子滿大街巡夜;還夢見織針自己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發出毛骨悚然的聲音。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這個老太婆實在是太空虛了。所有這些也就罷了,最讓人討厭的是,她的鼻子底下竟然長出了胡髭,而且根根都像修面用的小刷子。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帶著幾分慍怒地走出了家門。

棺材匠別津丘克正站在破舊的店鋪門口,倚著門框,兩手交叉抱著胸。因為親手開辦的生意屢遭破產的厄運,而且還長期嗜飲烈酒,所以他的兩眼猶如貓一樣變得亮黃,閃著永不熄滅的火光。

“貴客臨門啊!”一眼瞅見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他像說繞口令一樣大聲招呼,“早上好!”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不失禮貌地抬了抬臟兮兮的厚呢帽子。

“您別見怪,丈母娘身體還好?”

“嗯——嗯——嗯。”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聳了聳筆直的肩膀,含含糊糊應付了一句,繼續向前走去。

“嗯,身體可要保重啊。”別津丘克似乎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生意難做啊,虧到現在了,去他媽的!”

說完,他再次把手叉到胸前,倚住了門框。

路過“仙女”殯儀館門口時,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又被截住了。

“仙女”的業主是三個人。他們齊刷刷向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鞠了一躬,異口同聲地問候丈母娘的健康。

“好著呢,她好著呢。”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回答說,“她能有什么事!昨晚還夢見她的寶貝女兒,披頭散發的。她做的夢都是這樣。”三個“仙女”業主相互使了個眼色,大聲嘆了口氣。這番寒暄耽誤了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趕路,他一反常態地遲到了。等他趕到辦公地點時,掛在標語“事情辦完——即刻走人”下面的時鐘已經指在九點零五分。

“馬奇斯特遲到了。”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因為人高馬大,尤其還長著胡髭,所以單位里的人都管他叫馬奇斯特(9),雖然真正的馬奇斯特根本就沒有胡髭。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從桌子抽屜里掏出一個藍色氈毛靠枕,放到椅子上,把胡髭捋捋直(使它和桌面平行),然后才坐到靠枕上,這樣他看上去就比自己的三位同事顯得高一些。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倒不是怕得痔瘡,他是擔心把褲子磨壞了,所以才用這塊藍色的氈毛墊。

兩個年輕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姑娘,正靦腆地注視著蘇維埃公務人員按部就班的辦事流程。男人穿一身粗呢棉西裝,辦公室里的氣氛,茜素墨水的氣味,時鐘又急又粗的喘息,尤其是那幅嚴厲的標語“事情辦完——即刻走人”,都讓他感到異常的壓抑。雖然這位穿西裝的男人還沒開始辦自己的事情,但他已經有了離開的念頭。他覺得,他要辦的這件事情實在太微不足道,要麻煩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這樣一個衣冠楚楚的白發長者,良心上都說不過去。而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本人也很清楚,來人的事情是小菜一碟,可以緩一緩。于是,他打開2號活頁夾,拉開小扳手,埋頭讀起文件來。那女孩穿一身鑲著亮閃閃黑色花邊的長擺外套,只見她和男人嘀咕了幾句,便羞紅著臉,輕挪玉步慢慢朝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靠近。

“同志,”她開了口,“請問哪里可以……”

穿西裝的男人興奮地呼了一口氣,冷不丁自說自話地大聲叫了起來:

“結婚!”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仔細地看了看擋住小兩口的圍欄。

“出生?死亡?”

“結婚啊。”穿西裝的男人重復了一遍,不知所措地環視了一下周圍。

女孩子撲哧一下笑了。這下事情有了進展。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就像魔術師一樣利索敏捷地干起活來。只見他用老太婆一樣的筆跡,在厚厚的登記冊上填寫了新婚夫婦的姓名,隨后一本正經地詢問了被那女孩一路小跑從院子里叫進來的幾個證婚人,接著又緩緩地、溫柔地在正方形圖章上哈著氣,隨即便一個接一個結結實實地蓋在破破爛爛的護照上。收了新婚夫婦兩個盧布之后,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把發票遞給對方,便咧嘴一笑,說道:“恭賀圣禮圓滿。”說罷,他站起身,伸展開高大的軀干,習慣性地鼓起胸脯(以前,他定做過一件緊身的西裝背心)。太陽粗獷的黃色光線打在他的肩膀上,就像為他配上了肩章。他的樣子顯得有些滑稽,但卻異乎尋常的莊嚴。夾鼻鏡的雙面凹鏡片探照燈似的發出白光。相形之下,兩個站著的年輕人幾乎就是一對小羊羔。

“年輕人,”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開始宣讀金章玉句,“請允許我祝賀你們,就像老話說的那樣,成為合法夫妻。非常,非——常高興見到你們二位這樣的年輕人,攜手與共,成為彼此心儀的真命天子。非常,非——常高興!”

一口氣說完臺詞,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又握了握新婚夫婦的手,坐了下來,他對自己的表現頗感滿意,于是繼續閱讀起2號活頁夾里的文件來。

鄰桌的幾位同事則對著墨水瓶哼哼唧唧地說:

“馬奇斯特又在布道了。”

這個工作日就這么有條不紊地開始了。沒有人再來打擾死亡與婚姻登記處。窗外,四散回家的人們哆哆嗦嗦地奔走在春寒料峭中。正午時分,“犁與錘”合作社的一只公雞打起鳴來。誰都沒有為此感到驚訝。隨后,傳來一陣馬達的金屬噪音,吱吱嘎嘎嘁里喀喳。古別倫斯基同志馬路上冒起了一團紫色的濃煙。嘁里喀喳聲也越來越響。不一會兒,濃煙里冒出了一輛縣執行委員會國字1號汽車的輪廓,汽車頂上的散熱片小得出奇,卻拖著一個大得出奇的貨廂。汽車在泥濘里來回掙扎,終于橫跨老東家廣場,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刺鼻的濃煙里。公務員們仍久久地站在窗前品頭論足,覺得剛才發生的事情可能和裁員有關系。過了一會兒,只見別津丘克師傅小心翼翼地踩著木板走了過去。他整天在市里晃來晃去,打聽是否有哪一家死了什么人。

工作日已接近尾聲。隔壁黃白相間的鐘樓上,有人用盡吃奶的力氣撞響了大鐘。玻璃窗震動了。鐘樓上驚起一群寒鴉,在廣場上方集會片刻,便匆忙飛走了。傍晚的天空仿佛凝固在無人的廣場上。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該下班了。當天該出生的全都出生,并且載入了厚厚的登記冊。所有要結婚的也都結了婚,并同樣載入了厚厚的登記冊。只有一樣,顯然是要逼得棺材匠們破產,沒有一例死亡記錄。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合上檔案夾,把氈毛墊藏進抽屜,用小梳子把胡髭梳得蓬松。當他正滿腦子想著熱氣騰騰的肉湯,準備離去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棺材匠別津丘克出現在了門口。

“貴客臨門啊。”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笑了起來,“有何貴干?”

雖然棺材匠那張人嫌鬼厭的嘴臉在降臨的暮色中顯得神采奕奕,但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啊?”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加重了語氣。

“‘仙女’算什么,去他媽的,他們能給什么好貨?”棺材匠閃爍其詞地開了腔,“他們怎么會讓顧客稱心?棺材啊——一口棺材得用掉多少木材……”

“你說什么呢?”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問道。

“說的就是‘仙女’……他們是三家人合伙做的小本生意。肯定會偷工減料,做工就更次了,穗子也稀稀拉拉沒幾根,去他媽的。我可是老字號了。1907年就開業了。我的棺材——看著就精神,上等的好材料,人見人愛……”

“你這是怎么了,發的什么瘋?”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簡短地問了一句,抬腳就往外走,“一說到棺材,你就成傻子了。”

別津丘克趕緊搶先一步拉開了門,讓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先走,自己則緊緊跟在后面,大概是因為太過焦慮,他渾身都在發抖。

“那家‘敬請惠顧’還在的時候,那是沒二話的!他們的錦緞是一家獨大,就連特維爾市(10)也沒人比得過——去他媽的。可現在,不是吹牛,哪一家的貨也比不上我的。您甚至都不用去找。”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憤然轉過身,滿臉怒氣地看了別津丘克一眼,邁開大步朝前走得更快了。雖然今天在工作上并沒有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此刻他的心情已經糟透了。

“仙女”的三個業主站在自家鋪子門口,還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就跟上午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離開他們時一樣。就好像他們從那時起就彼此沒說過一句話。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有了驚人的變化,眼睛里閃爍著心滿意足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這說明,他們已經獲悉了某些重要的信息。

一眼瞅見自己的生意競爭對手,別津丘克絕望地揮了揮手,停下腳步,悄悄在沃羅比亞尼諾夫背后嘀咕,“我讓價到三十二盧布。”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皺起了眉頭,愈發加快了腳步。

“可以賒賬。”別津丘克追加了一句。而“仙女”的三個業主卻什么都沒說。他們只是一言不發地跟在沃羅比亞尼諾夫身后,一路不停地摘下帽子,恭敬有加地鞠躬致意。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最終被棺材匠們的死纏爛打搞得火冒三丈,他以比通常更快的速度一腳跨上門廊,在臺階上氣沖沖地蹭干凈鞋底,忍受著一波又一波前胸貼后背的饑餓感,走進了前廳。迎面卻撞見“弗羅爾與拉夫爾”(11)教堂的神父費奧多爾正從房間里走出來。只見他渾身熱氣騰騰,右手挽著法衣,正眼沒瞅一下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徑直向門口快步走去。

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這才發現,房間已經被收拾得不近人情地干凈,家具本來就不多,卻被重新凌亂擺放過,顯得分外扎眼。一股濃烈的藥水氣味刺得鼻孔發癢。第一間房間里,迎接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的是鄰居,女農藝師庫茲涅佐娃。她擺了擺手,小聲說道:

“她的情況更糟糕了,剛剛做過懺悔。別跺靴子。”

“我沒跺。”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乖巧地回答,“出什么事兒了?”

庫茲涅佐娃太太努了努嘴唇,用手指了指第二間房間的門說:

“急性心臟病猝發。”接著,她又作了補充說明,明顯是在重復別人說過的話。由于這些話聽上去意義重大,所以她很樂于重復:

“不能排除死亡的可能性。今天我已經忙了一整天。一大早過來拿絞肉機,看到——門開著,廚房里卻沒有人,這間房間也沒人,嗯,我想,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要做復活節大面包,準是去買面粉了。她前不久這么打算來著。您是知道的,眼下的情形,面粉要是不早點買……”

庫茲涅佐娃太太本來應該會花很長時間講述面粉,講述高物價,講述她如何發現了克勞馥蒂婭·伊萬諾芙娜已經躺在貼著瓷磚的爐子旁邊,完全不省人事了。可是,一聲呻吟,從隔壁房間傳了出來,伊波利特·馬特維耶維奇聽得耳根直發麻。他趕緊伸出已經微微麻木的手劃了個十字,隨即走進了丈母娘的房間。


(1)1921年,蘇聯政府開始實施新的全國行政區劃制度,以取代沙皇時期的行政區劃。到了1927年,所謂“縣”已經不復存在,而被“區”取代。那個時候如果還稱地方為縣,無疑如同把政府部門依舊稱為衙門一樣可笑。小說作者在開篇注明“N縣城”,固然是幽默感使然,同時也暗示著這個偏僻的小城里,新舊時期文化的沖突依然存在。

(2)實際上沒有古別倫斯基路。十月革命前,縣城主要道路經常被命名為省長路。而俄語中省長和古別倫斯基發音相似,因此作者開了個玩笑,既反映了老城的傳統風格,又體現了現代氣息。

(3)米柳科夫(1859—1943),俄國政治活動家、歷史學家、政論家,立憲民主黨的組織者之一,1917年任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外交部長。

(4)法語的俄文音譯,意為:你好。

(5)德語的俄文音譯,意為:早上好。

(6)一種帶光的毛織布料。

(7)法語口音,“伊”音發成了“埃”。

(8)獅心理查(1157—1199),英國金雀花王朝國王。

(9)馬奇斯特是意大利電影《卡比利亞》中的男主人公,是一個古羅馬的奴隸。這部電影在當時非常受歡迎。作者通過馬奇斯特簡略而又十分形象地勾勒出沃羅比亞尼諾夫的外貌。

(10)俄羅斯特維爾州首府。

(11)弗羅爾與拉夫爾是公元二世紀基督教早期的兩位殉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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