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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希望

  • 忘川客棧
  • 半卷殘篇
  • 5145字
  • 2022-09-19 16:05:23

“大人神威浩蕩,法力廣大。屬下再次謝過大人出手相助。”

“嗯,沒事兒。”

見徐楓出手擒住這頭惡鬼,領(lǐng)頭的馬面和其他陰差都松了口氣。

馬面轉(zhuǎn)過身,趕忙道謝。

徐楓則是多看了這馬面一眼,卻也看不出來,是不是之前他見過的那馬面。

面對著馬腦袋,徐楓實(shí)在是看不出來,不過憑感覺,大概不是。

再轉(zhuǎn)過頭,徐楓再看向被自己擒住了的惡鬼。

惡鬼被他伸出的巨手抓住,卻還在拼命掙扎咆哮,

“吼……”

惡鬼破爛的衣服,干癟的身子,猙獰面部,

都往外浸著血。

張開的嘴里露著獠牙,青白的手上伸出著利爪。

怨恨著,憤怒著,不停咆哮,想要掙脫徐楓的手。

但徐楓這伸出的巨手,就像是堅(jiān)固的牢籠,就輕而易舉將這惡鬼拘束在了這方寸之間。

任由惡鬼怎么樣掙扎,任由惡鬼身上的血再怎么流淌。

臉上流淌下的血落不到徐楓的手上就似乎蒸發(fā)般消散了,

身上浸出的血,似乎在不斷積蓄,但既沒有辦法從徐楓的手掌縫隙中沁出來,也沒辦法對徐楓的手掌有什么傷害。

徐楓現(xiàn)在自己的感覺,

就像是捏住了一只小蟲子,雖然能感覺到似乎是在微微掙扎。

但他還得小心些用力,免得不小心用力就給一把捏死了。

“吼……吼……”

再在徐楓的手里咆哮了陣,掙扎了陣,

惡鬼的軀體變得更加虛弱,竟然逐漸安靜了下來。

“這惡鬼,我就交給你們吧。”

“好。謝過大人。”

馬面聽著徐楓的話,從腰間也解下條勾魂索,朝著那已經(jīng)被徐楓抓在手里的惡鬼拋去,

一下將惡鬼重新捆住。

徐楓就收回了手,手再收回的途中,就從巨手變回了尋常模樣。

而那惡鬼,似乎是見徐楓將手收回去了,

再掙扎咆哮了起來,

不過大概是消耗嚴(yán)重,魂體都虛幻了,也沒能再掙脫開。

只是不停朝著周圍陰差,徐楓和阿孟帝憤怒地低吼著。

“大人還有什么吩咐嗎?”

馬面回過頭再望了望那已經(jīng)被控制住的惡鬼,

再轉(zhuǎn)過頭看向徐楓問道,

“沒事兒,我只是有其他事情路過。”

“那這惡鬼,對大人的事情有作用嗎?”

“嗯,方便的話,我想問這惡鬼幾句話。”

“方便,自然是方便。”

馬面點(diǎn)著頭,應(yīng)著,再止住了聲。

只是手里牽著捆上惡鬼的鎖魂鏈,站在旁邊等著。

其他參與抓捕的陰差,也走了回來等著。

徐楓轉(zhuǎn)過頭,再看向被抓住的惡鬼。

先前大概是被戾氣怨氣蒙蔽,這惡鬼看起來沒有絲毫理智。

這會(huì)兒,隨著魂體陰氣被消磨,這惡鬼反倒是逐漸有了些清晰的意識。

“吼……”

再低吼了聲……惡鬼止住了聲,

然后盯著徐楓阿孟,和其他馬面陰差。

“我有件事情想問你,有個(gè)眼睛上裹著紗布的盲人從這兒路過時(shí),是不是你害得?”

徐楓看這惡鬼似乎有些意識了,出聲詢問道。

但惡鬼依舊死死盯著徐楓和阿孟,沒有回答。

似乎還在怨恨徐楓出手將他抓住了。

“大人問你話呢!”

徐楓沒生氣。

但馬面對惡鬼的模樣有些生氣了。

手里拿著的勾魂索一頭,一甩。

隨著勾魂索震顫,另一頭被勾魂索拴著的惡鬼,就似乎被鞭打了下,發(fā)出了一聲慘叫,

“啊……”

然后也不如先前那樣不知疼痛了,

渾身顫抖著,有些恐懼著望了眼馬面。

“看什么,趕緊回答大人的話!”

“……剛才救護(hù)車拖走的那個(gè),就是我殺的。”

先是有些恐懼疼痛地回答道,但說起殺人,這惡鬼眼里有萌發(fā)了些戾氣出來,有些肆無忌憚了。

“為什么殺他?僅僅是因?yàn)樗估飶倪@兒過?”

“我想要他死!他不是后天就要能看到東西了嗎?哈,我就讓他永遠(yuǎn)也看不到!”

說著話,惡鬼臉上再變得有些猙獰恐怖,眼睛里帶著怨恨,咧著嘴,笑著回答道。

“你認(rèn)識他?怎么知道他后天就能恢復(fù)光明,看到東西?”

“不認(rèn)識。他自己在那高興,我就在這兒,我怎么聽不到。”

猙獰地笑著,惡鬼應(yīng)著。

“就因?yàn)檫@,你就害了他?”

“他憑什么!”

惡鬼聽著徐楓的話,似乎被刺激到,驟然再暴怒,

失去理智般,即便是鎖著他的勾魂索縮緊,勒得他的魂體似乎在蒸騰消散,依舊瘋狂掙扎著,對著徐楓咆哮著,

“憑什么我就要死,他們就能活得,活得那么好!”

惡鬼咆哮著,眼睛里流露出怨恨,

“憑什么我就這樣死了,他們卻能活得越來越好!我偏不要他們這樣高興!他不是想要看見這個(gè)世界怎么樣,那死了之后再去看吧!我偏要他這時(shí)候就死,再也等不到后天……哈……哈哈……”

說著話,惡鬼猖狂地笑了起來。

周圍的陰差有得聽著都皺起了眉頭。

“我聽說這里還出過一些事情,也是你做得?”

徐楓看著這惡鬼,也頓了下。

“是我,都是我做得。前些時(shí)候,這里過路一對情侶,你知道嗎,他們說著兩天后就要結(jié)婚了,哈哈,那個(gè)高興啊!我讓他們高興!”

“我讓他們高興地去做鬼鴛鴦吧!看看下輩子還能不能在一起!”

“還有個(gè)剛畢業(yè)找到工作的學(xué)生,一路走啊,一路跟他朋友期待著他未來的生活,一路走一路想,一路跟他朋友說……我讓他期待!我讓他憧憬!

我就要讓他一切期待都落空,一切憧憬都沒有!”

這惡鬼時(shí)而猙獰,時(shí)而笑著,說著。

“你就刻意害了這些生活有希望,心有期待的人?你很恨他們,因?yàn)樽约旱南M猜淇眨磕闶窃趺此赖模俊?

徐楓看著他,出聲再詢問了句。

面目猙獰的惡鬼止住了聲。

停頓了陣過后,回答道,

“……我是拉貨的司機(jī)。出去的路上拉了鋼管,我提心吊膽送到地方。回來的時(shí)候拉了一車件裝水,心里松了口氣。

回來的路口,我妻子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她新找了個(gè)活,在超市給人收銀。還告訴,我兒子考上了一個(gè)好大學(xué)。晚上要買些肉,買些菜一家人吃一頓。

我讓她買兩罐啤酒,晚上我要和我兒子喝兩口。她說了我兩句,但還是同意了。”

“掛了電話,我就開車在回來的路上。高速上的時(shí)候,我提著心,下了高速,有時(shí)候停在紅綠燈前,我還在想晚上跟我兒子說些什么,他長大了,就要獨(dú)自去外面城市讀書,我作為父親該給他說點(diǎn)什么……”

“直到走到這兒……一切都被那該死的老畜生毀了,他騎著輛三輪的車,在這夜里的時(shí)候,直接闖了紅燈竄過去……我下意識打方向盤避讓,就翻了車……那該死的混蛋卻跑了!我被壓在車底下,死之前還聽到我的手機(jī)在響!是我兒子打來的電話!”

“之后,我就一直在這兒!但那老畜生卻沒再從這兒過……我看到那學(xué)生,我看到了那對小情侶,我看到了那個(gè)瞎子!”

“憑什么!憑什么他們就能越過越好!他們就這么有希望,我就這樣,什么也沒了!我就這樣死了!我不服!我不服!”

“他們不是高興嗎?不是期待嗎?那我就要讓他們期待落空。他們不是期待后天嗎?我就讓他們永遠(yuǎn)到不了后天,他們不是期待第一個(gè)月工資拿了之后的事情嗎,我就讓他們永遠(yuǎn)到不了那時(shí)候,不是期待婚后的生活嗎?我就讓他們這輩子也結(jié)不了婚!”

說著話,惡鬼面目重新猙獰,更加扭曲,紅著眼睛沁著血,心智似乎被戾氣再次蒙蔽。

“所以,你就將原本自己遭遇到的絕望,又施加到了別人身上?”

徐楓看著這干癟猙獰的身影,出聲再問道。

惡鬼聽著,頓了下,沒做回答,只是再繼續(xù)猙獰地笑著,

“我就要他們死!憑什么,憑什么就我這樣死了!我就要讓他們的希望也落空!”

惡鬼繼續(xù)咆哮著。

徐楓看著這扭曲的身影,沒再說話。

“大人還有什么要問的嗎?沒有的話,我就將這只惡鬼帶下去歸案了。”

“嗯。”

徐楓再點(diǎn)了點(diǎn)頭。

馬面帶著其他陰差就向徐楓告辭,就帶著惡鬼下去了。

十字路口,重新安靜下來。

只剩下紅綠燈,不時(shí)跳動(dòng)著數(shù)字。

往著這兒還有些血跡的路面上望了眼,徐楓頓了下,再朝著那街邊的便利店望了眼,

能感覺到,那只沙漠貓依舊在那便利店里。不過徐楓也沒想過去看看。

“走吧,阿孟,我們?nèi)ツ强腿讼肴サ碾娪霸嚎纯础!?

“好。”

轉(zhuǎn)過了頭,徐楓再對著身側(cè)的阿孟說道。

阿孟先前在徐楓詢問惡鬼話的時(shí)候,一直就沒有出聲說話,

只是牽著徐楓的手,安靜站在徐楓身側(cè)。

辨別了下方向,再順著街道,

徐楓和阿孟就這樣自然牽著手,朝著距離這里最近的電影院里走去。

……

電影院里。

即便是深夜,柜臺后依舊有人。

似乎是徐楓和阿孟來的時(shí)候,正好有電影散場,

陸陸續(xù)續(xù)有身影從電影院的影廳里走出來。

站在電影院的前臺,徐楓望了眼那些人,再望了眼這電影院的陳設(shè)。

一些膠片展示,一些經(jīng)典電影經(jīng)典畫面的海報(bào),一些新電影的宣傳。

頂上屏幕上顯示著今天播放著的電影場次時(shí)間,和尋常電影院一樣,不過這電影院大概也沒多大。

再轉(zhuǎn)回頭,徐楓看向阿孟,然后帶著阿孟朝著柜臺走了過去。

“先生您好,取票嗎?”

原本柜臺后坐著的人,看到有人來了,站起來問著。

“不是,今天還有電影場次嗎?”

“今天啊,這會(huì)兒都晚了,我看看……還有最后一場電影,3號廳的……剛開場兩分鐘。”

“嗯,行,還有票嗎?”

“有的,兩個(gè)連座。”

柜臺后的人應(yīng)著,一邊給徐楓和阿孟打票,

一邊還有些好奇著,偷瞄了徐楓好幾眼,大概是看徐楓眼睛的位置。

看這人這模樣,徐楓就猜到,大概是自己的模樣,在這個(gè)服務(wù)員眼里有些特殊。

“我有什么奇怪嗎?”

“沒,就是先生你帶著墨鏡,有點(diǎn)好奇,不好意思。您的票。”

“沒事兒。”

大概是幻化成了一個(gè)盲人模樣。

算是代那位客人看看這場電影?

“要零食嗎?先生?”

“來一點(diǎn)吧爆米花和薯?xiàng)l吧……”

徐楓本來拿著票就要離開,但聽著服務(wù)員的話,還是同意了。

最后徐楓拿著票,阿孟拿著爆米花。

兩人撿了票,進(jìn)了電影院的影廳。

進(jìn)影廳的時(shí)候,

電影以及播放了好幾分鐘。

在影廳里,

徐楓和阿孟坐在一起,也沒有說話,保持著安靜。

就像是個(gè)兩個(gè)普通的影院觀眾,看著這一場電影。

這是一場很簡單的電影,

講得大概就是位腿腳嚴(yán)重受傷,以至于癱瘓的運(yùn)動(dòng)員,

在反復(fù)掙扎中,經(jīng)過數(shù)十次手術(shù),超過兩年時(shí)間的復(fù)健過后,重新站在賽場上的故事。

故事的結(jié)局,是主角僅獲得那場比賽的亞軍,但主角很高興,全場的觀眾也在為他歡呼。

看完過后,

在其他觀眾退場的時(shí)候,徐楓和阿孟也在最后走出了影廳。

其他觀眾陸陸續(xù)續(xù)朝著影院外走去,

徐楓回過頭,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到身影,

那大概是個(gè)盲人,手里摸著盲杖,帶著墨鏡,往著影院外逐漸走去。

望著,徐楓頓了下,再轉(zhuǎn)過身,重新回到了柜臺前。

“……你好,請問后天晚上,這場電影的票還有嗎?”

“是……嗎?有的。”

“麻煩給我一張后天晚些時(shí)候的。”

“好的。”

買上了那張電影票,徐楓和阿孟出了電影院。

……

忘川河面依舊是那么平靜,

死寂的許久也翻不出一個(gè)浪來。

河畔的彼岸花,先前開花的,有些枯萎了,花瓣掉了一地,

但也有些先前開葉的,這會(huì)兒開花了。

大概是為了孟婆湯總有花瓣花葉?彼岸花總是輪流著綻放,反復(fù)輪回。

徐楓和阿孟再回到了忘川客棧的后門外。

一只手牽著阿孟,一只手里還拿著電影票。

抬起頭,徐楓朝著客棧里那位客人望了眼。

就見那位客人的盲杖放在了一邊,蒙著紗布的頭低著,整個(gè)人恨得蜷縮著,坐在那凳子上,

一動(dòng)不動(dòng),就像是座死去的雕塑。

徐楓和阿孟已經(jīng)在忘川客棧外回來一陣,也沒見這位客人抬起頭來。

大概,也和前面幾位客人一樣,

隨著徐楓和阿孟去到人間,了解,看到一些事情,找到他們的執(zhí)念之物,他們也就想起了些事情。

比如……他們?yōu)槭裁磿?huì)在這兒。

在迷路,或者來到這里之前,發(fā)生了什么。

頓了下,徐楓和阿孟重新回到了客棧里。

“駱先生想起什么了?”

徐楓走到了桌旁,在這位客人駱志明的身前坐了下來。

駱志明聞聲,抬起了頭,沉默了好一陣,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

“我記得,我夜里出門去買東西。順著道路走。走到路口的時(shí)候,我停了一陣,沒聽到有車的聲音,就慢慢地順著斑馬線過馬路。”

“但不知道從哪里突然來了一輛車,很快,我感覺到撞得很重,然后就沒有柑橘了……剛醒來的時(shí)候,我迷迷糊糊,也看不清周圍的東西,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

只是覺得自己摔了一跤,然后就繼續(xù)往前走,就發(fā)現(xiàn)自己迷了路,最后到了這兒……”

駱志明出聲說完,重新沉默了下來。

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兒。

他原本對新生活的期待,對能看到之后的新生活充滿憧憬。

從做了手術(shù)后,就無數(shù)次期待這塊紗布揭開后他能夠真正看到的世界。

但在那一刻,被突如其來的橫貨摧毀了,一切都落空了。

他再也不可能去醫(yī)院,讓醫(yī)生揭開他眼前的紗布。

再也不可能回答醫(yī)生‘看清楚了嗎’的問話,

也沒辦法說出那句準(zhǔn)好好久的話——“看到了,這個(gè)世界真好看。”

他的生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對未來的期待也在那一刻結(jié)束了。

也是因?yàn)樗辉敢饨邮埽赃€覺得自己迷了路,還要去那電影院。

“這是那附近最近那家電影院的電影票。我已經(jīng)看過了,拍得很好。這是同一部電影,后天晚上場次的電影票。”

徐楓望著沉默著的駱志明,

沒將電影票融進(jìn)孟婆湯,而是遞給了駱志明。

駱志明伸手摸了摸,摸到了,接過,

然后低著頭,沉默著,只是緊緊地將那張電影票攥在了懷里。

渾身微微顫抖著,然后有淚水,從那紗布下的眼睛里,流淌了出來,順著臉往下流,卻也沒有哭聲。

看著這駱志明,

徐楓再頓了下,說道。

“其實(shí)你可以將這紗布解開了。可以看看這周圍。”

目盲本來就只作用在肉體上,只是眼盲,卻不是心盲。

駱志明此刻都已經(jīng)魂歸地府,眼前那塊紗布本來也是不應(yīng)該在的。

不過是大多數(shù)人死后,依舊保持著生前的模樣罷了。

聽著徐楓的話,顫抖著身子的駱志明緩緩抬起了頭,

“行嗎?”

駱志明問著,然后伸出了另只手,抓向自己眼睛前的紗布。

但事實(shí)上,他抓不下來,

手拉著那塊紗布,用著力氣拉扯了下,卻怎么也扯不下來。

就像是那塊紗布已經(jīng)和他長在了一起。

“拿不下來……”

手顫抖著,駱志明有些痛苦地說道。

“沒事兒,我來。”

徐楓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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