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下,望著這老舊破敗的街道,
徐楓站在包子鋪邊上,還是一口口將手里拿著的包子吃下了肚子。
“……老板娘,我記得以前這包子鋪是個歲數更大些的老板經營著?”
吃下個包子,站著包子鋪的側面,趁著包子鋪的老板娘暫時有空,徐楓再出聲搭話。
“是啊。那是我老媽,我媽歲數大了,做不動了。我學習不好,讀書不成,就只能回來接了我媽的班。”
老板娘從旁邊扯過張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再出聲應著。
聽著老板娘的話,徐楓頓了下動作,
上回,快十年前,他來的時候,包子鋪老板的身側,是站著位還年輕的姑娘,跟著忙前忙活。
再更往前,那位姑娘還小的時候,也跟著包子鋪老板的身后轉來轉去,有時候會踮起腳,從臺面上,將她母親已經給客人裝好的包子遞給客人。
“嗯……”
望了眼已經三十來歲的老板娘,徐楓頓了下,
“我看梨鎮那邊發展的好像還行,怎么這邊這么多年了還是這樣?”
徐楓再問道。
“嗨,可能是覺得這邊拆了費錢吧。再說鎮上本來就沒多少年輕人了,這邊這兒更是基本都是上了歲數的,新修的那些高樓大廈,就干脆修在了城鎮另一邊。
那邊還新修了個市場,有條新街,能搬走的,就都搬過去了。那邊現在才是鎮上熱鬧的地方,一到清晨傍晚的時候,人都不少。
這邊的話,就這樣了,年輕人基本都不過來這邊了。都是附近的住戶和些上了歲數的,循著以前上街的習慣,來鎮上街上的時候還來這兒。”
老板娘擦干凈了手,轉過身接著在旁邊臺面上揉面。
“老板娘怎么沒把包子鋪也搬過去。”
“嘿,這話說得,這邊這店鋪門面是以前我媽買下來的,去那邊了得重新租房子費錢,這邊店鋪也沒人接手。
那邊街上,也有好幾家賣包子了,這邊店開著,來的都是些老顧客了,附近的住戶了,過去那邊,也跟不過去了。
老顧客們想吃個包子也不方便了。”
老板娘頓了下,抬起頭笑著說道。
“……那可不是,老板娘你這兒可不能搬走啊,搬走了我這兒吃早餐還得多走好遠的路。”
包子鋪跟前幾張餐桌旁,坐著的位上歲數的人似乎是聽到了老板娘的話,也跟著說道。
老板娘聽著,再笑了笑。
“嗯,也是。要是老板娘的店鋪換了位置,我這就不一定找得到了。”
徐楓應了聲,拿起剩下的包子再吃了口。
然后抬起頭,順著這街道上坑洼的路面朝著街前望去,
再問起了和客棧里來的那位客人相關的事情。
“老板娘,再向你打聽個事兒。”
“您說。”
老板娘聽著徐楓的話,特意停下來手里揉面的動作,望向徐楓。
“這街前面,街口的旁邊,有住戶嗎?”
“街口,你是說從鎮外邊那方向過來的街口吧?”
老板娘順著徐楓的望著方向,從店鋪里探出些頭望了望,
“嗯,對。”
徐楓點頭。
“那街口哪有住戶啊,荒得都快長草了。”
對于徐楓來說,這也已經是快十年不來的街,有些沒那么深印象的地方,并記得那么清楚。
“一個住戶都沒了?”
“不是沒了啊,是從來那兒也沒有過住戶啊,反正我記得這些年,那就沒有過住戶,街道口那邊上就慌著,你說街上再過來點,這一片,那住戶有。”
“這街邊上的住戶都住在這一片。”
老板娘給徐楓指了一圈方向,街道口的位置并沒有囊括其中。
“小哥,你是回來尋親的啊?”
“差不多吧。”
徐楓點頭。
“那不好意思啊,我還真沒印象,那街口有過什么人家,你是不是記岔了,記反了方向啊,你向往著這邊去,靠近著梨鎮新街那邊,那就有住戶。”
老板娘抱歉了句,正好再有客人來,就忙活著招呼客人去了。
倒是先前接話的老人,這會兒大概是聽到徐楓和老板娘的對話,再接過話說道,
“小伙子,這老板娘說得是對的啊,那是沒有住戶,荒得都是要長草了,那就堆著間屋子倒下來的廢墟,碎磚碎瓦片就堆在路邊上,也沒人管,沒人收拾,磚上都要長青苔了,縫隙里都鉆出來草了。”
“誒,那說不準,人就是找以前倒了人家屋子住得人呢。”
“可拉倒吧,我是老糊涂了,記不清楚以前那兒房子做什么用得了,但那兒從始至終就住過人家。反正這好些年,都沒住過人。”
旁邊有個年輕人出聲說道,老人直接就給反駁了。
“謝謝各位指點了,那我過去看看。”
“行,小伙子你自己過去看看吧,看是不是記錯了地方。對了,要是有家里老人家的名字,也可以跟我們說說,說不定我還和你家老人認識呢。”
徐楓向先前搭話幾人道了聲謝,
再拿起手里最后口包子吃完了,塑料袋子放進旁邊垃圾桶。
就帶著阿孟,朝著這條街道的街口走去。
“誒……小哥,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以前那個經常一個人過來買包子的那個……小孩?”
望著徐楓和阿孟的背影,老板娘似乎是終于想起來了,眼睛有些發亮,
“當時我都還跟著我媽身邊,你經常一個人過來買包子。肉包子對吧……你喜歡吃鮮肉包子!”
徐楓背對著包子鋪,頓住了腳。
老板娘有些激動,就是單純想起了故人的激動。
之所以能想起徐楓來,是因為那時候她也算是個半大小孩,對另一個常來的小孩有比較深的印象。
“小哥,你過來,我再送你幾個鮮肉包吧,哎呀……剛才都沒能想起來,剛才那些包子夠了嗎,我再送你兩個吧。”
老板娘激動地說著,
徐楓聽著,頓著動作,臉上逐漸流露出一些笑容,
不過只是擺了擺手,就當是道別,
“不用了,謝謝,剛才的包子已經吃飽了。”
說著話,徐楓就帶著阿孟接著走了。
“……哎,那你常來啊,你啥時候來,都有鮮肉包子。”
老板娘從包子鋪里繞了出來,站在街邊看著徐楓和阿孟走遠,再喊了一聲。
臉上掛著笑容,徐楓和阿孟走遠了。
……
“徐楓,你好像很高興。”
“嗯。就是單純的,去過的地方還有人記得的高興。”
“從前也只是萍水相逢,但過去這么許久卻還能想起來。”
徐楓帶著阿孟,一路順著這有些冷清的街面,走向街口。
走了好一段路,臉上掛著的笑容才抓緊褪去。
牽著阿孟的手,再應了一聲阿孟的話。
兩人已經走到了街口的位置,頓住了腳。
街口再往前,就連著條從鎮子邊上擦過的公路,就已經離開了鎮上的范圍。
而街口邊上,就的確沒有人家也沒有住戶。
就和先前老人說得一樣,街口邊荒著,只有一小片房屋攤下來的廢墟、
廢墟的磚瓦也沒人收拾,就堆在這兒,上面長滿了雜草,還散落著不少包裝袋,塑料袋之類的垃圾。
轉了圈視線,這街口邊,就連這磚瓦廢墟,都只有這小片。
那這兒,應該就是那位客人曾經的住所了。
不過,放眼望去,也沒有看到該在屋前那顆楓樹,
只是在路邊,看到了個樹樁,
大概是被斧頭砍過的樹樁截面有些坑坑洼洼,風吹雨淋之下,早已經發黑,
樹樁周圍,倒是長滿了雜草,像是拱衛著它。
徐楓挪著腳,再往著這街口的廢墟跟前走近了些。
廢墟上,只能看到些碎磚碎瓦,大概房梁木之類的東西也沒能看到。
堆在這兒已經不知道多久,磚瓦上的確已經是青苔。
“……誒,我的小祖宗誒,慢點跑,你跑快了,爺爺可就跟不上了。”
“咯咯……”
這時候,旁邊再傳來些聲音。
是個老人和小孩。
小孩大概就兩三歲大,顛顛著腳,順著這街面在前面跑。
老人在后面招呼著,不時跑兩步,護著。
不過大概小孩覺得老人是在和他玩游戲,老人越是追,他越是來勁,
顛顛跑著,高興地笑著。
不過跑到這廢墟跟前,大概是看到廢墟跟前站著的徐楓和阿孟,
有些好奇,就轉換了方向,朝著廢墟這邊跑了過來。
“小祖宗,別往那邊跑……那邊全是青苔滑著呢,一會兒又摔個四腳朝天,前兩天才摔了一跤,不知道疼是吧。”
老人緊走了兩步,追上了小孩。
不過小孩也沒往廢墟上爬,就是站在廢墟邊上,望望磚瓦廢墟,再睜大著眼睛好奇著望著徐楓和阿孟。
老人也多望了徐楓和阿孟一眼,不過也沒多做停留,抱著孫子就準備離開。
“爺爺……爺爺……”
小孩掙扎著,還想在這兒玩一會兒,
老人正哄著孩子。
徐楓再轉過頭,等著老人哄過孩子后,問了一聲。
“老人家,向你打聽下。你知道這里以前的住戶是誰,去哪兒了嗎?”
“住戶?”
老人聽到話,將他孫子抱在腿邊,抬起頭,望向徐楓,奇怪地望了眼徐楓,
“你看這么小片地方,以前像是住人?”
這片倒下來的廢墟,的確是只占了很小塊地方,就像原先也就只有一間屋子。
“住戶?你是說土地爺?那廟都倒了,誰知道土地爺去哪兒了?”
老人拉著他孫子,直起身說道。
“這里以前是土地廟?”
徐楓頓了下,再問道。
“可不就是土地廟。以前這土地廟修在街口,來上街的,來往的人都會拜一拜。”
“逢年過節的,還有人湊錢在土地廟跟前舞獅子呢,這賣菜的,擺攤的,也順著土地廟跟前的空地往前擺。”
“一個個做生意的,來的時候也拜,走得時候也拜,弄得好像虔誠的很。結果也沒說誰出錢把土地廟修繕一下。”
“那年夏天夜里下大雨,第二天早上街上人起來的時候,土地廟早垮了。土地廟里的神像也不知道是給人拿走了,還是在底下砸了個稀巴爛。”
“反正后面想重新修土地廟的時候,也沒找到。干脆土地廟也沒重新修了。”
老人說著話,搖著頭,
“你要是找這里的住戶,那就是土地爺了。你要是找人,那就是走錯地方了。”
“嗯。”
聽著老人說明的情況,還真是稍微有點出乎徐楓的預料。
這次客棧來的客人,竟然是這地方的土地爺。
嚴格來說,土地爺也算是他的同事吧?
不過,老包不是說人間才靈氣復蘇嗎?
怎么就有土地爺了。
“要我說啊。就是這土地廟倒了,這條街的風水也就壞了。沒了土地爺保佑,這條街你看衰敗了多快啊,現在就一些老不死,搬不走的還住在這兒。”
老人還有些迷信,向徐楓再說道。
“以前這土地廟在的時候,這多熱鬧啊,那土地廟靈驗著呢……說是以前的時候,街上的人還給土地爺商量著的配個土地婆,結果當天晚上好些人就都夢到了,說是土地爺不同意……你說這多靈驗啊。”
“這么靈驗的土地爺,就這么不管了。你說這條街不冷清誰冷清。”
老人說得話,基本就和客棧里那位客人的話對上了。
那位客人老頭應該就是老人口中,這以前土地廟里的土地爺。
“那這兒,以前不是有顆楓樹嗎?楓樹呢?”
“被砍了唄。”
老人也將目光投向了廢墟跟前那發黑的樹樁,
“喏,就這兒,以前就長在這兒,樹大著呢,一到夏天,有的是過路的人,在這兒樹蔭底下乘涼,擺著幾塊青石板,過路的人就坐那兒。
還有些小孩在那兒捉迷藏,玩游戲。現在……呵。”
“就土地廟倒了過后沒多久,土地廟倒了過后,來這兒乘涼的人就變少了,就也是一天晚上,
就被個喪良心的,給樹砍走了,不知道賣到那去了!”
老人說起來,還有些恨,
“多大顆楓樹啊,都多久一顆楓樹了。那土地廟都是挨著楓樹邊上修得,以前我都還小的時候,這條街都還沒這些建筑的時候,楓樹就長在這兒了。”
“就被那該死的,喪良心的,也不怕遭報應,一晚上就給人砍走了。”
“有人都說啊,那顆楓樹才是土地爺住得地方,把樹給砍了,土地爺才生氣了,沒了土地爺保佑,這條街馬上就給破敗了。”
老人說著話,搖頭嘆了口氣,
“你看這兒樹樁,正常就是這樹砍了,樹樁旁邊他也終究能發新枝出來。這樹樁就是這樣,一直沒再發過新枝出來。就這么死了。
這就是土地爺在埋怨我們呢。”
老人長嘆了口氣。
徐楓對這,沒做回答。
“好了,年輕人,你要找人去別處找吧,這以前就是個土地廟,現在就是個廢墟。”
“不說了,我就先走了……走了,我的小祖宗哎,別亂去抓青苔,弄得滿手都是……”
老人帶著自己孫子離開了。
徐楓和阿孟還站在這土地廟的廢墟前,
“阿孟,你說會不會,那位老人其實是……”
徐楓轉回頭,望了下土地廟的廢墟,再望向土地廟跟前那顆楓樹剩下的樹樁。
蹲下身,徐楓伸出手,輕輕在樹樁被砍斷的截面上輕輕摸了下,
有些發黑的樹樁,已經有些腐爛了,這顆楓樹似乎已經徹底死去了。
“嗯。”
阿孟聽著徐楓的話,輕聲應著。
“至少弄清楚了客人的身份,我們再去找到客人的執念之物吧。”
徐楓收回手,重新起身。
望向了街道后,先前過來時,那包子鋪的方向。
一轉身,往前一挪腳,
徐楓身上的衣服就變換了模樣,
低下頭看了看,就是先前客棧客人,那老頭身上衣服的模樣,
這會兒,在旁人眼里,徐楓已經變成那矮小老頭的模樣。
就用那老頭的模樣,才去一趟老頭熟悉的地方,
就當是,代他回來故鄉一趟了。
再看了眼阿孟,帶著阿孟,徐楓再往著那包子鋪走了回去。
……
在廢墟跟前耽擱了些時間。
再走回包子鋪時,已經過了包子鋪清晨最忙碌的時候。
包子鋪跟前的客人基本都已經離開。
包子鋪蒸籠底下,燒開水蒸包子的火也調小了。
包子鋪的老板娘,正在店鋪里,和著一位老太太說著些話。
“媽,我不是說讓你就待在家里休息嗎?要是有空你就跟著其他些大爺大媽去跳跳廣場舞,不用來店鋪里。”
“你媽沒那個閑下來的命,在屋子里收拾了屋子,一閑下來,就感覺有點不自在,也放心不下店鋪里,就過來看看。”
“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這包子鋪我都接手好些年了,又不是頭天了,媽,你回去休息吧。”
“是是是……我就是過來看看。順便吃個早飯吧。”
老太太聽著她閨女說她,也只是笑著應著。
“媽,你還沒吃早飯呢?你要吃什么包子,我給你拿。”
“嗯,拿兩個肉包就行了,我吃不了多少。你自己吃了嗎?”
“吃了,早吃了……誒,老人家,小姑娘,要吃點什么?”
正給她母親掀開蒸籠拿著包子的老板娘抬起頭,注意到了店鋪跟前的徐楓和阿孟,
一邊將兩個包子遞給了自己母親,一邊再招呼著。
“三個肉包,兩個白糖包。”
“嗯,好嘞。給。”
“您錢扔在這邊就行……媽,你不知道,我今天遇到誰了。”
老板娘將包子遞給了徐楓,就再轉過身和她母親接著說著話。
“遇到誰了啊。”
“就是一個老顧客,你還有印象嗎,一個以前是小孩,單獨來包子的小孩……現在都那么大了……二十多歲了吧。”
老板娘和她母親在那興沖沖說著。
徐楓接過包子,拿起了那多買的個肉包,再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