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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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希爾頓酒店躺了一整個上午,要來這里也是幸子臨時拍板決定的,否則我們應該會提前為此做些該有的準備的……最終抵達火山旅館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了。
旅館從外觀來看十分樸素,像是僅由石頭與木頭搭建而成的兩層平房,或許有些別出心裁的小設計,但整體來看并不算很顯眼。
旅館周圍有一圈用石頭圍成的小道,一眼便能看出并非天然形成的,也不知是向何處延伸而去,將人們引向那些不知名的古老樹林中去。
而順著石子路的方向向遠處望去,是層次分明的翠綠植被,與荒土地層層堆疊,再遠一些便是那座所謂的火山。
很難想象在這樣的地方,用這些簡陋的建材來蓋旅館,是否會有安全隱患……雖說離火山口還有不少的距離,而且其他建材的運輸也略顯麻煩,但那應該不是我一個小小旅客要考慮的問題。
天空被厚實的云層覆蓋,僅在火山口的正上方亮著橙色的光芒。熔巖自地面斷層的裂口高高地噴濺而出,將云層也染成了同樣的橘紅色。
回過頭來看向酒店的內部,則是一排排透亮的全景落地窗,方便人們在就餐時,也能從內部看見那番壯麗的火山美景。
不過我們并沒有選擇在此就餐,只是簡單地在此地歇息了一個晚上,便開始了我們的“登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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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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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為什么沒有選擇在原先的酒店休息……不管是“想住不同風格的酒店”還是“徒步的話從一早就開始比較好”這類的說辭,都不過是在做了臨時決定之后的幸子找出的借口之一。
“你要拍照還是要做什么都可以,別突然丟下我一個人就行……”
“知道啦!”
幸子早已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興致勃勃地四處奔走著。
這家伙在玩樂的時候,就像是鄰居家天真活潑的年幼孩童似的……
好在路上沒那么多游客,密度不像沙灘上那么密集,我也不用跟著她太緊。只要確保在我的視線范圍內,便不容易跟丟。
否則以她那哈士奇一般的活潑好動程度,以及我的體力,這樣一路逛下去,我肯定會先累到虛脫的吧……
也僅僅是幾步之遙,沿途的植被茂密程度,就能變換上好幾個檔次。
也只有在這樣較為活躍的火山周邊地區,才能看見這樣富有“層次感”的風景了吧……
——在不借助怪異的影響下。
“……”
我們從密林間的小道,走上木制棧道,又走在早已風干凝固的黑色熔巖之上。
由茂密踱入荒蕪,一路踏步在低矮而稀疏的雜草上。
亂石縫間時常能看見幾棵枯萎倒塌的樹干,纖細些的更像是某種動物的骸骨。
白色與綠色點綴著大片大片的灰與黑,在那之上是一望無際的藍。
偶有其他旅客路過我們,還能看見他們微笑點頭示意。
就連幸子身上的“氣息”,也逐漸被這呼嘯的風所洗去。
經常能看見一些旅客,拾起地上散落的亂石,將它們搭成一座座小型的“塔”。
雖然不知道這又是國外的哪種習俗,但正是這些“塔”,在指引著我們一步步前進著。
“……”
在密林里,一棵長歪了的古樹的樹干,幾乎橫在道路中間,上面爬滿了青綠色的苔蘚。
想要爬到上面拍照,卻不小心滑倒下來的幸子,還順勢壓在了我的身上。
原本只是冷眼旁觀著她這無聊舉動,略感無語的我,也遭到了這樣的意外之災……
或許是還不小心動搖了堆積在高處枝干間的落葉,那些枯葉紛紛揚揚砸下,散落在幸子身上。
那一瞬間,潮濕與悶熱的氣息幾乎要將我們吞噬。
她意外地笑得十分開心……
但——她的臉上似乎一直都掛著這樣的笑容,不管是作為“殺人鬼”,還是作為承接怪談委托的“雙葉幸”。
“怎么了,突然這樣看著我?”
“有些意外。”
后知后覺的意外……
“意外什么?”
“意外你原來……還是蠻享受旅行的。”
意外這樣的家伙,竟然也會尋求死亡。
“誒,這有什么好意外的嗎?”
“……沒什么。”
只是我自己一直都沒注意到罷了……
“那就來幫我拍照——”
“自……要拍什么?”
“……”
……
但這只不過是路上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插曲,也沒有其他游客看見,只是我在暗自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倒不如說,像她這樣看似毫無顧忌地享受當下,才是現在我應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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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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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幫幸子拍了些簡單的風景照片過后,我們又順著石質的道路走出密林,面前是一座又一座由灰色細沙鋪成的小型山丘。
山丘之后是一大片延綿不絕的、逐漸顯露出地表的地質斷層,其上生長著的棕櫚樹與椰樹,常年被猛烈的狂風吹打,向著另一個相同的方向扭曲著。
從那斷層之上,順著人工搭建的木質棧道向下,便能望見遠處的海洋。
我們的運氣稍好,此時正巧是熔巖向外傾瀉的時候。熱浪將上方的云層也掀開了一個大口,山口的上方泛起了濃厚的黑色烏云。似乎只要再待上一會兒,就能看見閃電從云層中向外迸發。
這樣的景象讓我想起了先前看到過的……
“地獄之門。”
“嗯?什么?”
“沒什么……我想起了地底城時候的事情。”
“咦?你去過地底城了?”
幸子驚訝地看向我。
“……我從列車上跳下去之后,先是去到了地底城,然后再從地獄之門去到冥河的。”
“原來如此。”
如果沒有怪談的存在的話,那樣的景色的確也非常壯麗。
——畢竟大自然本就是這樣美麗而誘人的存在。
“……”
這可不像是一個“死神”該有的感觸。
“……真稀奇。”
“稀奇?”
“沒什么,慣例的自言自語而已。”
“……?”
幸子疑惑地看了看我,但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她似乎對那些熔巖更加好奇,或是要更在意將它們拍進手機相冊里這件事。
在這之前,我從未了解過,她竟是這般想要留下“記憶”與“痕跡”的人。
是的,在這之前,我從未想過,要主動去了解這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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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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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那紅色的“河流”,我們踏上人工搭建的棧道,從山坡凸起處橫穿過去,又順著道路漫步直到海邊。
身側不遠處的懸崖之下,便是波濤洶涌的大海。
懸崖有一端凸起,延伸出去形成了像是拱門一樣的石橋。
幸子執意要站在那上面拍照,我也勸不住她,而且她還執意要拉上我。
“冥河,來合影——”
“……”
不過看她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我也只好勉為其難,擠出一個不算難看的微笑。
異常猛烈的海風,若是再狂躁些,定能將我毫不費力地吹走。
畢竟那海浪,便是被這樣狂躁的海風,卷攜著拍擊在礁石上,并將這海岸侵蝕成此般形狀。
單說硬度的話,我肯定要比這石頭脆弱得多吧……
“誒,阿冥害怕嗎?”
“怕……什么?”
“恐高?或者……像是被害妄想什么的?”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都會有一點的吧……”
“還是說——不喜歡拍照?”
“倒也沒有……”
“那就笑一個——”
“……”
“咔嚓——”
幸子按下快門的瞬間,那狂風吹得我有些睜不開眼。
拍照時比較忌諱的事情之一,我想眨眼應該也算其中一件。
但作為我們兩人正式的第一張合照,也還算中規中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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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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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不像是失去信號的頻段那樣嘈雜,但這噪音也足夠讓我聽不清幸子的話語……特別是這家伙說悄悄話的時候。
“什么——?”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輕聲說話,但我能明顯看見她嘴唇的張合。
“……你聽見了?”
“——沒有。”
我瞇著眼看向她。
依據幸子的性格,不排除有借此拿我打趣的可能性。
“我是說,這里風景很美——”
“這種事情不需要確認我有沒有聽見的吧?”
“真是的,太聰明了有點傷腦筋啊……”
“那得笨到什么地步啊。”
“……”
我承認我有些愚笨沒錯,但應該還不至于蠢到對別人的敷衍和蒙混過關視若無睹的程度。
——不過在我自己想要蒙混過關的時候,反倒也希望別人就這樣放過我。
——這種就是典型的雙標。
所以,還是不去在意她到底說了什么吧。
“……你真的沒聽見?”
“……”
但她像是想要讓我去在意的樣子。
“風太大了。”
“奇怪了,不像假話呢……”
“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嗎……抱歉,我沒注意聽。”
“不不,沒聽見也好——”
“……?”
幸子的視線……略微、似乎——有要避開我目光的打算。
我想我已經能猜到,會是什么樣的內容了。
但我并不打算去猜,因為那樣反倒會讓我自己陷入僵局……
“……走吧。”
我嘆了口氣,拉住她的手腕,朝前方走去。
“……去——哪?”
見我是主動拉著她的,幸子有些錯愕。
又很快回過神來,露出她那標志性的笑容。
也許稱不上什么心照不宣,但雙方或許都在心底已經猜測著答案了吧……
“哪兒都行。”
比起看種目的和結果,或許過程會更重要些。
“我們的旅途不是還沒結束嗎……”
她肯定也是這么想的吧,
“總之、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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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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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劇中幕與幕的切換,也即幕間。
讓演者們得以喘息,重新布局、走線。
擬劇演出的臺本,盡數交由命運的筆墨書寫。
提線木偶的思維與靈魂,又是由何等事物所塑造。
幕布落下又升起,而摻雜在這短短一瞬之間的、演者們的心境,早已被臺下燥熱的期待感所打亂。
因那目光而露怯,又因掌聲而忘我。
鳥兒們為何鳴叫,又為何而遷徙呢?
“再演的目的是什么?”
“講述?復現?代入?”
“是改變。”
在視線漸熄之際,那個沙啞的聲音如此形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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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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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無人問津的箱庭,故事也是由身處其中的人來創造、延續。自由演繹著自我,才是鮮活的實質。
對于舞者而言,人們所見只是浮于表面之物。目光如炬之時,包裹在真相之外的溶質也會逐漸化開。
由流逝的時間所堆積而成的沙丘,終有一日會迎來獨屬它們的淘金者……
“……”
“你會離開嗎?”
“終有一日,但不是現在。”
沙啞的嗓音抗拒著。
如若它不再講述,雕塑中便難以攀附它們的靈魂。
如若它不再抗拒,那靈魂也再無棲息之所。
“能否知曉內在、明了象征之物,才是洞察與改變的關鍵。”
“……”
“去思考吧,思考。”
它像是將要睡去似的,匍匐著跌向了幕布之后、高臺之下。
冥河的物語,就此度過了一個短暫的中場休息。
幕間之后,當然還有著其他的故事在等著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