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跟老頭電話約好,在天字號古籍珍藏館見面。
天字館內(nèi)珍藏著不同時期的書畫、金玉、青銅,以及漆木等古物件。
讀書那會,自從館內(nèi)引進了一些新的科技儀器后,就安裝了人臉識別的保險,即便文保專業(yè)的學生,也很難輕易進入。
天字館在燕園東北角,毗鄰光華樓。
第一層便是書畫修復室,還有文物研究室。
易云與衛(wèi)龍二人直奔天字號館。
里面裝飾古樸大氣,光是墻壁上與玻璃展柜懸掛的那一幅幅書法字畫,便使人有種身處文化田園的氣息。
“老師說上午還在研究室,給絹布做老化的工作,沒想到咱們已經(jīng)到了。”
易云輕輕一笑。
“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看來咱們這次是有共同話題了。”
衛(wèi)龍手里大包小包,全是補品。
有酸奶安慕希,五斤上品龍井,六個核桃,一包桃酥點心,一包薄脆餅,一盒獼猴桃,一盒火晶柿子。
拐個彎,看到門是虛掩的。
兩人直接推門而進。
諾大的裝裱臺,潔白干凈的紙墻映入眼簾。
在工作區(qū),桌子上還擺放著一堆不知名的小瓶。
瓶子里是各種各樣的化學藥品。
顯微鏡和3d電子儀器前,是修復所用的絹布、錦緞,不同的宣紙,都是平時做老化實驗研究所需。
年過60歲的方遠行,坐在椅子上,身體筆直,精神瞿爍。
僅有的花白頭發(fā)很硬直,削瘦的身形搭配著灰白色的綢緞棉褂。
桌前放著剛泡開的龍井。
蓋子半揭,茶香四溢。
老頭平時的生活非常簡單。
喝茶、看畫、練書法、做研究。
每周一次大寶劍全套。
年齡大了,方遠行自從上次試過一次泡菜國的水療按摩后,反而樂不思蜀起來。
“龍組長,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
“小云,回來了啊,看樣子你在故宮這段時間,實習生活應(yīng)該還不錯吧。”
方遠行端起茶杯,向兩人微笑招呼。
“老師好!”
“一進門可就聞到這股濃郁的茶香味。”
“方師還是這么喜歡喝茶,看看我這次,給您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衛(wèi)龍將手里的茶葉盒遞過去。
易云也將手里帶的禮品放下。
“御前龍井?”
“這可是好茶啊,你一下子就買這么多,看來是有事相求啊龍組。”方遠行這樣說道。
他手里拿著茶葉端詳,久久沒有放下。
“說唄。”
“哈哈,還是被您看出來了。”
“是這樣,宮里裝裱室的補料不夠用了,咱們上次不是談過,關(guān)于新材料老化的項目嗎?您給看看,那個研究,能不能擴大化,搞一個研究團隊,專門做這個。”
方遠行覺得茶杯喝茶還不夠,直接拆了衛(wèi)龍拿的茶盒。
取出一包新龍井。
看到這,易云開始主動清洗茶具了。
“今天難得有興致,大家喝喝功夫茶。”
“我也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待會還有位朋友來,咱們等等。”
“還有人?”衛(wèi)龍驚訝問道。
“對,你也認識,我先不說哈哈。”
方遠行故意賣個關(guān)子。
衛(wèi)龍沒有想到自己難得回一次燕大,還能遇見熟人,他不禁有些好奇。
一把將旁邊的辦公椅拉過來,坐上去。
衛(wèi)龍開口道:“方師,給您說個好消息。”
“故宮文保科技部已經(jīng)在著手準備了,等到全國性的字畫修復與裝裱大賽結(jié)束,與此同時,裝裱室第四代傳承人的選拔也完成了,到那個時候,既有了人才,又有研究團隊,剛好可以組成一個,從老材料的準備,到字畫修復與展出的閉合回路。”
“屆時,您老也算是為國家保護古物、存續(xù)文脈出一份力了!”
方遠行搖搖頭。
他并不上衛(wèi)龍的當。
“這些都是虛名。龍組,您要知道,做研究,不僅需要人手,還需要大量的財力支撐……”
“我個人倒是無所謂,但是年輕人誰受得了?就是博士后做這個,也得給人家發(fā)津貼不是?”
方遠行的話,一點也沒錯。
就在前不久,敦煌研究院招生,爆出大冷門。
全國文保修復專業(yè)的學生人數(shù)那么多,竟然無人問津!
晉省的云岡石窟、洛陽的龍門石窟、秦嶺鄠邑區(qū)版本館的文物修復崗位等等。
年年缺人,年年招不到!
原因無他。
沒錢!
要想讓馬兒跑還不讓馬兒吃草,那怎么可能。
方遠行拿起儀器顯微鏡下,一小塊墨綠絹布,循循善誘。
“就像這塊絹,你別看它小,它往往是最難找的。新絹與老絹的區(qū)別,需要在放大鏡下看它的經(jīng)緯絲,現(xiàn)織的密度與原來的密度不相符合,補綴的環(huán)節(jié)就不能用,必須要找相符、相同的絹,我們怎么做呢?”
“想辦法給絹做老化,各種程度的老化……”
易云在碩士階段時,燕園古籍所便有這項工程。
他跟隨方師做過新材料的老化研究,對此還是有所了解。
新絹有時候,擱在太陽光底下暴曬若干年,時間跨度比較長,或者使用特殊的化學藥水進行浸泡、咬舊,使新絹變得稍微糟一些,總之,就是用盡各種辦法各種姿勢。
紙張的老化是難度最高的。
最珍貴的宋紙,已經(jīng)難以模仿與產(chǎn)出,原始的古法造紙,到如今也有寥寥幾個地方在做。
得虧老一批師傅們聯(lián)系到了這條線,現(xiàn)在才有了源源不斷的各種紙供應(yīng),可即便如此,衛(wèi)龍還是要不斷尋找更好的紙!
只有好紙,才配修復好畫!
對此,衛(wèi)龍拍著胸脯保證道:“這點您放心方師,我可以寫保證書,這次我可是在段主任面前下了軍令狀的,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保證研究團隊的進行。”
衛(wèi)龍雙腿一蹬,辦公椅滑出一段距離。
離近道:“十月國慶大展之后,我們就能在文保科技部拉到活動經(jīng)費,您放心,保證研究進行,綽綽有余!”
方遠行含笑不語。
他也是人老成精了,可不只會看衛(wèi)龍說什么,還要看他要做什么事。
茶具洗好。
易云將茶壺放在爐子上,開始燒水。
方遠行難得將目光放在自己的學生身上。
他也不知道易云現(xiàn)在在故宮,修復的水準具體如何了……
“小云,一會可是有重寶要在這里修復,剛好你可以觀摩觀摩,這樣對你也大有裨益,難得今天龍組在這里,可是少不了要一展身手的……”
咚咚。
敲門聲響起。
先是兩名男學生助手出現(xiàn),年齡與易云相差無幾,戴著白手套。
四只手在小心翼翼,呵護著一塊紫檀木匣子。
接著,一位拄著桃木拐杖的老頭出現(xiàn)。
體態(tài)略微發(fā)福,不過啤酒肚被那身正裝掩蓋住了。
“諾,來了!”方遠行道。
“潘老師,您也在這?”
看到來人,衛(wèi)龍欣喜地急忙起身。
除去清華美院的榮譽教授、古字畫修復大家、文物保護研究院副院長這些名頭。
更重要的是,潘星漢也是材料老化項目的發(fā)起人之一。
光這點,已經(jīng)值得衛(wèi)龍好好舔一波了。
“潘老師好。”易云也招呼道。
“嗯。”
潘星漢禮貌性點點頭。
他對易云的印象,僅限于是方遠行的學生,并沒有太多接觸。
“小龍來了啊,剛好,我今天可是帶了幅寶畫,本來是需要方師出手修復的,你這個書畫組的組長在,這可好辦多了。”
水這會也燒開了。
易云開始倒茶、泡茶,倒換茶杯。
功夫茶,喝的是韻味。
好茶具才能配的上好茶。
為了配的上好茶,方遠行可是難得拿出自己那把九千多的茶壺。
“哦?難道在這紫檀木匣子里?”
“聽您這么一說,我倒是好奇想看看,這里面是什么寶畫。”衛(wèi)龍笑道。
“大石、小石,把畫拿出來吧!”
“要千萬小心!”
潘星漢揮手示意。
兩個工具人助手立馬就放在大裝裱臺上,將木匣的蓋子抽掉。
易云的雙眼緊緊盯著,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幅畫。
似乎……有點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