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此漫長。

齊小姐一個人躲在車子的旁邊，已經聽不到遠處的喊殺聲，身邊，只有兩匹馬咀嚼荒草發出的聲音。

好在一直到天邊升起了朝霞，也沒有人或生物來打擾到她。

望著越來越濃的亮色，齊小姐提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爬上翻倒在一側的車棚，齊小姐沒有看到梅兒和淑德嬸尋找自己的身影。

她不敢輕易離開這里，這樣一大片草原，一旦走迷了路，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親人了。

躺在車棚的頂上，齊小姐又餓又困，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一陣羊叫聲驚醒了她。

身邊不知道何時竟然圍攏著數不清的雪白色羊群。

一個頭戴褪色扎巾的少年騎在馬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而在馬匹的旁邊，還蹲著一只棕黃色的巨大牧羊犬。

齊小姐馬上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身處在大瘠的領地。

也只有大瘠人才會擁有這么數目龐大的羊群。

齊小姐猜測的不錯，這里正是上次他們被押解進京所經過的地方——常寧公主的封地。

由于金遲悍在和齊遠的幾次交鋒中，屢次失敗，不得不退守到更遠的地方，這里便相對安靜了下來。

見齊小姐醒來，少年從馬上跳了下來，因常年風吹日曬而顯得極其粗糙的皮膚輕輕抖動了幾下，露出一抹微笑。

齊小姐驚得不停地蜷縮著身子。

“看你這個樣子應該是大沃人吧，怎么一個人跑到了這里？”少年似乎并無惡意，只是看著齊小姐，問道。

齊小姐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我、我是來自御仙小鎮的，因為馬匹受驚才會來到這里的。”

少年想了想。

“這里其實距離御仙小鎮不遠，只是現在兩國在打仗，路上有很多雙方的士兵，你一個女孩子想要回去，是不可能的。要是遇到了我們大瘠的人，就算不被殺死，也會被搶回去做奴隸、做妾。”

齊小姐下意識地一抖。

她知道，少年沒有騙自己。

從上次被常寧公主抓到之后的經歷，她知道這些瘠人對待大沃的人從不會手軟。

“這位姐姐，我看你也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小姐，要是不嫌棄，可以先到我們家里住上幾天，等到安全了，你在回去。”少年說道。

齊小姐吃驚。

她不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大瘠人會對自己這么好。

“我姐姐也是你們大沃人。”大概見齊小姐對自己這個建議很警覺，少年解釋道。

“你姐姐，大沃人？”齊小姐不解。

面前的少年帶著很明顯的瘠人的特征，他的姐姐怎么可能是大沃人？

少年似乎也覺得一時間很難把事情說清楚，撓了撓腦袋，簡單地說道，“其實，我已經記不得姐姐的樣子了，只是聽我娘說她嫁給了你們大沃的一位武士。嫁過去之后，就一直沒有再回來過。十年前，還曾經托人給我們帶過一些好東西，后來就沒有聯系了。”

齊小姐明白了。

大沃和大瘠也曾經有過很友好的和睦相處，那時候，嫁到大沃的女人很多，而由于在大沃娶不到媳婦而甘愿來大瘠做婿的男人也不在少數。

說不定這位少年的姐姐就是那時候嫁到大沃去的。

“可知你的姐夫叫什么嗎？”齊小姐問道。

自己的父親就是大沃的勇士，如果這位少年的姐夫也是一位征戰沙場的武士的話，說不定自己還曾經聽說過。

少年卻搖了搖頭。

“這個我可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小，只是聽我娘說，姐夫還算是一位大英雄。”

齊小姐放下心來，她覺得這位少年沒有撒謊。

“我家就住在那座帳篷里，我帶你去見我娘。多年見不到我姐姐，見到你，我娘應該也會很高興。”少年很熱心，說著就要來攙扶齊小姐。

驚得齊小姐慌忙閃開。

瘠人不會把男女之間的事情看得那么復雜，其開化的程度雖然趕不上現在，但是在當時的大沃人眼中，卻已經是很不成體統的了。

齊小姐當然不會要他碰到自己。

少年看著齊小姐吃力地從車棚上面爬下來，忽然咧開嘴笑了。

他從頭上摘下了方巾，又解開了短襖前面的扣子，露出了里面一件臟兮兮的內衣。

頃刻間，一個長發披肩，胸脯飽滿的女孩子出現在了齊小姐的眼前，雖然看上去有些臟，但還是很有女孩子的特點。

原來，這少年竟然是一個和梅兒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

只是由于她的皮膚過于粗糙，臉色黑中泛紅，甚至還可以看到隱藏在皮膚下面那細細的血管，其樣子，要比同齡的女孩子老得多。

女孩子介紹自己叫拉爾琪，而她的姐姐叫拉爾美達。

齊小姐記住了這個名字。

帳篷果然距離這里不遠，而且零零散散的足有七八座。

看得出，在常寧公主和金遲悍沒有離開之前，這里應該是有很多帳篷的。

常寧公主的封地很大，水草肥美，以前，每年單是和大沃的羊皮、羊肉交易就十分可觀。而大沃境內很少有這樣的草原，用以交換的，大多是糧食和布匹，偶爾也會見到一些金屬裝飾品。

像齊小姐這樣頭頂玉簪的女人，真的是很少見到。

現在不同了，兩邊的那些商人被阻隔在御仙小鎮的兩側，如拉爾琪這樣以養羊為生的瘠人的生活變得很是拮據起來。

齊小姐跟隨拉爾琪回到帳篷的時候，其母正在打掃羊圈。

和拉爾琪一樣，這個女人雖然只有五十幾歲，但是一臉的滄桑之感，給人的感覺已經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看到拉爾琪居然帶著一個身穿大沃人服飾的女孩子回來，手里還拉著兩匹體型健碩的高頭大馬，女人吃驚得好半天不知道說什么。

“娘，你不是常說，我姐姐當年穿上大沃人的衣服，比那些大沃的女子還要好看嗎？我看這位姐姐的樣子就好看得很。”拉爾琪說道。

女人果然抬頭仔細端詳了一下齊小姐的樣子，然后，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這位小姐看上去就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從小錦衣玉食的，哪里能和我們這些人一樣。”

拉爾琪把馬拴好，很熱情地拉著齊小姐的手走進了帳篷。

“這里都是我們瘠人，你千萬不要被他們看到了。”拉爾琪低聲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