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安王從宮中回來，剛進穗心堂，便看見跪成一排的四個大丫鬟。

安王也沒叫起，沉著臉進了屋子，連公公、游公公討好地跟上來：

“王爺，莫怪老奴自做主張。內院無人主事，行事總是缺乏章程，她們四個打小伺候王爺，又是圣母娘娘親自點頭選定的，叫她們回來，王爺就不用操心內院，被內院之事束縛。初八宴請，也需要有人張羅著安置女眷，王爺，您看？”

安王揉按著眉心：“這次，本王就不罰你們了，不過，若有下次，就只能請你們去別院養老享福，別再勞心了。再多的情分，也經不起一而再地磨損。”

連公公、游公公白了臉，趴伏在地：“殿下..”

“別打著為本王好的旗號，本王不是三歲孩子。”

“老奴知錯，今后行事必三思，必聽從王爺的意思。”

“那就好。讓她們進來吧。”

四名大丫鬟本來以為接回王府是王爺的默許的，沒想到一見王爺就得了冷臉，一時間心下忐忑，不知會落個什么結局。

進了內室，夜闌帶頭跪下：“奴婢見過王爺。知道王爺回來，奴婢們早就想來磕頭，而今見了王爺，知道王爺一切都好，奴婢們就放心了，這就回別院，定會將別院打理好，不讓王爺分心。”

安王點點頭：“既然回來了，就安心待著。初八宴請，你們與申媽媽仔細商議安排，務必讓來客舒心，全了王府面子。宴請之后，將內院的規矩立起來，不能再鬧出往日吵架打架不成體統的事。”

四婢磕頭：“奴婢本分，定當盡心。”

四婢長相清麗端莊，夜闌、玉菱比安王大一歲，錦環、箐羅比安王小兩歲，都是經過嚴格挑選訓練，最守規矩的大丫鬟。

在別院就聽說了內院打架一事，也知道那三名媳婦被送去了莊子上，可內院的規矩還是讓他們頭疼。

夜闌輕咬下唇：“姐妹們，我們能回來，自然要好好珍惜。我想著，現在不是教導規矩的時候，先把宴請一事辦好了，今后有的是時間教導規矩。”

“綴云閣大多是歌舞姬，可以不必管束。除了幾位管事和女官，來來去去的，留不長久。而汐繡居的女子，若能得王爺看中成為侍妾，也算半個主人，咱平日得客氣些。依照各府慣例，宴請之后總有去留，對于留下的人，少不得你我要厚臉教導一番。”

微挑的杏眼，顯得夜闌有幾分凌厲，所以她一直是四婢之首。

箐羅圓溜溜的眼配著小圓臉，顯出幾分天真。她拍拍臉：“剛才擔心死我了。姐姐說的是，不過當日內院打鬧一事，綴云閣的女官也太頑劣了些，是不是該單獨教導？”

錦環撇嘴，柔柔地說道：“那是女官，輪不到我們教導，我們可以把這層意思告訴戚姑姑，讓她操心去。不過，身為女官若真的犯了內院規矩，也是不可饒恕的。除非她永遠別踏出綴云閣。”

錦環天生一張小嘴，此刻噘著如小菱角。聽說剛出生時連奶都吃不了，就因為嘴太小了。

玉菱本來在發呆，可大家都說了話，她若不說幾句，好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女官也不是誰都能當的，還是莫招惹她。有本事，將來黜了她的女官之位，那才是本事。”

“那時候么？”錦環突然笑了：“那時候她也就不過是個玩意兒，誰看上了，就可以討了去，更輪不到我們教導了。”

“行了，我們去尋申媽媽吧。”

夜闌威嚴地瞪她們，而后率先出了穗心堂。

四大丫鬟回府的消息，很快傳遍內院。知道的，自然趕緊收起散漫的性子，不知道的，打聽清楚了，行事也小心了許多。

而綴云閣如同被隔離的世外桃源，這幾日除了排練，還是排練。

緊張忙碌中，終于迎來了四月初八。

清早，宮中便賞下了煮青豆和烏米糕，除了各院管事以及女官得了些，其余的人所得，均是王府自己做的。

“戚姑姑，聽寶玲說你有些不舒服，我來看看。”

洛兒走到戚姑姑床前，小手摸上她額頭：“喲，有些發熱呢，要不請了府醫前來看看？”

戚姑姑忍耐地咳嗽一聲：“無妨，睡一會兒就好了。怎么樣？她們衣裙都試過了吧？”

“什么都準備好了，放心吧。姑姑，你這樣不行，我去叫府醫。”

說罷，不顧戚姑姑的阻攔，帶了寶筌往涵月樓去了。

“申媽媽不在？”

涵月樓只有兩個小丫頭守著：“回洛女官話，申媽媽忙著晚間宴請一事，真不在。”

“那若要請府醫，怎么辦？”

“先從申媽媽處領對牌，再出二門尋管事叫府醫。”

洛兒無奈嘆氣：“怎么這么麻煩！難道只能等死？”

另一小丫頭出主意：“要不，您去穗心堂尋王爺的大丫鬟，她們可以直接譴人去請府醫。”

“只能這樣了。”

寶筌帶了洛兒急匆匆趕到穗心堂，守門的婆子倒是恭敬，讓她們稍等，便進去稟報。

穗心堂只有錦環留守，聽說是綴云閣的女官前來請見，想讓府醫到綴云閣看診，不耐煩地撇嘴：“讓她們等著吧。”

女官？女官在這王府，也得守王府的規矩。

錦環轉頭忙著其他的事，竟把洛兒她們給忘得一干二凈。

洛兒與寶筌聽從婆子的話，等在門外，足足等了一炷香時間，也沒見里面有什么動靜。

洛兒冷冷一笑：“王府的水還真深吶，我現在才體會到。”

提高音量大聲道：“堂堂王府竟然置女官病體于不顧，還真是仁義。寶筌，我們走。得了機會，我們到王爺跟前討個公道去。”

拉了寶筌急匆匆地離開穗心堂：

“寶筌，憑你的人脈，定能出府，戚姑姑只是受涼，拜托你給她抓兩付藥，畢竟，晚上的事很重要，離不得她。”

寶筌點點頭：“姑娘放心，奴婢這就去。若遇見申媽媽，少不得跟她說說。”

“好，辛苦你。”

看洛兒獨自回來，戚姑姑安撫她：“我沒事，你也別自己找氣。王府初立事事難周全，以后會好的。”

洛兒氣鼓鼓地：“人命在他們眼中，竟是如此輕賤么？不出面用話打發也成啊，冷著我們算什么？”

洛兒倒了溫水給戚姑姑喝，又取來熱水替她敷著額頭：“姑姑多喝水，可以幫助退熱。我讓寶玲熬些姜蔥湯，發點汗好得快。”

“阿嚏！”戚姑姑打了個噴嚏，推著洛兒離開：“小心別過了病氣。”

“我身體好得很，除了受傷，沒怎么病過，不用擔心。”

“唉，綴云閣的女子命若浮云，他們不看在眼中也應當。洛兒，若有機會，還是早早地打算去處，否則..”

“女官也會被送出去？”

“在哪兒也是女官，送出去的是人，不是官位，帝君如何怪罪？你看著吧，七日宴請，剩不下多少人。”

洛兒的心涼了大半，鼻子酸酸的：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