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孰勝孰敗
書名: 劍洗霜河作者名: 易水若城本章字數: 3563字更新時間: 2015-07-01 07:01:43
黑冥的一切,被一道青光撕裂!
木頭折斷的巨響隨之而來,塵土灰屑紛紛灑落。
微弱的燈光從頭頂罩下,兩只人影齊齊站定。
浪子興憔悴黯然的臉龐像針尖一樣扎入了兩個人的心。
祝小虞帶著哭腔抱住了他。
突然的相擁,她終于知道在自己的心里,他仍未走遠。
但他的身體卻如生鐵一般冰冷。
她口中呢喃道:“子興,你真的受苦了……”
殷婷目光閃動著,嘴唇也在微微發抖。
她是不輕易哭的,但眼前的浪子興,沒有了昔日的陽光與神采,失去了和煦的微笑,她只覺一陣陣痛意的心酸。
“嗒……嗒……”
一陣空曠的腳步聲傳來!
兩人猛然驚住,殷婷瞬間攥緊了劍柄。
昏暗的石室,此刻已多了一個人的呼吸。
鬈曲長發,血色披風,蘇問那張瘦長蒼白的臉孔悄然出現。
噼啪作響的火光下,三個人就這樣互相看清了彼此。
他眼神中閃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微芒。
“你們能找到這里,著實不簡單。”蘇問淡淡道。
祝小虞立刻擋在了浪子興前面,神色中滿是緊張。
殷婷緊盯著他,輕輕道:“你們下手可真夠狠。”
蘇問笑了:“這是浪子興應得的。”
殷婷冷下了聲音:“秦風的死,蘇然的受害,還有兩大門派的爭斗,這都是有人精心設好的局,而你們卻不明就里,還一味被人牽著鼻子走。”
蘇問嘴角沁出一絲蔑笑道:“這些話,你還是留給閻王說吧!”
青光閃爍,他腰扣下露出一段烏亮的劍鞘。
祝小虞登時慌了。
殷婷頭也沒回道:“保護浪大哥!”
劍光突飛,三尺軟劍已抖的筆直,環光一繞,斜刺而出。
蘇問側開身一躲,右手拔了一柄短劍,朝著殷婷右肋的死角徑直插下。
“叮”一聲,殷婷翻身揮劍接過,顫抖的劍鋒似是毒蜂的蟄刺,又罩向蘇問眉心,他頭一偏,劍刃上瞬間傳來的寒意不禁讓他心膽一戰,殷婷劍勢未盡,刺入了墻壁,順勢一劃,蘇問屈身,銳利的劍鋒激起了“呲呲”的火花。
蘇問雙拳乘機出擊。
拳未到,拳風已撲鼻。
單就拳風已幾乎令人窒息,兩個拳頭有多重可想而知。
砰砰的兩聲,殷婷幾乎已被打飛,她的人凌空一個翻滾,腳尖同時一抬,踢中了蘇問下頜。
他也翻到在了地上,滿嘴破碎的血塊。
一旁的祝小虞正在試圖扯斷綁在浪子興四肢上的細繩,時間急迫,她鬢角的汗珠不停的落下。
蘇問未等殷婷落地,一掠身又再度攻出,短劍疾風般刺向她的脊背,殷婷只覺勁風激起,身子一旋,腳蹬上了墻壁,凌空回轉,劍尖寒芒飛閃,“哧哧”的兩下,蘇問的左右臂各開了一道血口。
蘇問雙睛立刻布滿了血絲,手中兵刃大顫。
這時,一個聲音突地傳來:“住手!”
這聲音對殷婷與祝小虞來說著實陌生,但對蘇問,卻是再熟悉不過。
他立刻就住了手。
不遠處的暗影,走來一個女子,與他一樣的鬈發高瘦,肩掛披風。
蘇然。
此刻的她,眼神中滿含著凄怨。
蘇問看到,默默地不說話。
蘇然用輕地不能再輕地聲音,幽幽道:“放她們走吧。”
蘇問拳頭登時握緊了:“浪子興負了你,你怎能就這樣讓他離開!”
蘇然低下了頭,她的眼中已沒有了眼淚。
但什么又比這無淚的哀傷更痛苦呢?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我相信,那天晚上,一定還有其他人介入,浪子興的話,不會作假。”
蘇問道:“可你怎知他說的就是真的?”
蘇然靜靜地說道:“我愛他,所以信任他,哥哥,我希望你能理解。”
蘇問無言。
燈火寂寂。
蘇然的雙膝,慢慢地跪了下去。
蘇問一驚,連忙曲身道:“妹妹,你何必如此……”
蘇然沒有說話,頭仍是低著。
沒有任何人能動搖她心中的那種力量。
可又有誰明白?
或許只有愛到極致,又恨到極致的人,才能真正看懂她的心。
蘇問哀嘆。
他不能分擔妹妹身上的痛,但卻可以保護她的一生。
從小到大,亦是如此。
可他又真正做到了嗎?
他也屈膝而跪,默默的抱住她。
殷婷回到了祝小虞身旁。
浪子興依舊處于昏迷,但繩子已被割斷,祝小虞將他背起。
燈光不知何時已暗淡。
蘇問撫著妹妹的長發,靜靜道:“帶她們離開這里吧。”
蘇然眼眶中又有了淚水。
她第一次伏在哥哥的肩膀上嗚咽。
蘇問笑了笑。
他似乎又很久沒有笑過了。
兩人相扶著站起,蘇問直身的時候,將手中短劍“哧”一下插入了自己左肋。
劍光沒,血飛濺。
蘇然眼淚順著腮頷流下。
蘇問微微笑著:“這樣也好給娘親有個交待。”
殷婷與祝小虞相視一眼,皆是靜默。
蘇然再一次攬住了他,泣聲道:“謝謝……謝謝……”
淚水落下,滴上了蘇問的發梢。
蘇問搖了搖頭,輕輕道:“快去吧。”
蘇然用手背擦干眼角的余淚,轉身走了過去。
殷婷,祝小虞,兩人此刻不必再多說一句話。
感激已寫在了彼此的眼眸中。
蘇然帶著她們,走進了一條寬敞的甬道。
道路的前方,就是即將到來的黎明。
腳步聲漸漸走遠,在恍惚中變得若有若無。
蘇問倒下了。
他小腹下的血已流的太多,嘴唇已發白。
他用顫抖的雙手,自懷中拿出一帖金瘡藥,艱難地打開紙封。
然而就在這時,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一只寬大有力的手。
手的主人,想必也是充滿著無上的自信。
而現在,最春風得意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東方世那張敦厚的臉,出現在了燈火下。
蘇問顯然吃了一驚。
東方世笑笑,躬身將他扶起。
就在他站起的一刻,凌厲無比的掌風猛然鋪來!
“砰!”一聲環徹不絕的巨響,蘇問直直飛出去五丈,脊骨在瞬間被打的粉碎!
金創藥的藥末,灑了一地。
他摔在墻壁上,頭顱撞破,飛激的鮮血像牡丹花一樣綻放。
陳鐵掌自背后的暗影中走出,雙掌還帶著一絲余熱。
東方世揚眉一笑道:“解決蘇問,簡直比捏死一只螻蟻還簡單。”
陳鐵掌也陰陰笑道:“蘇紅袖自以為可以無敵于天下,可殊不知自己的兒女都已被殘害,真乃因果報應。”
東方世拂了拂衣袖,聳聳肩道:“這只是開始而已,好戲還在后頭。”
陳鐵掌道:“那我可要擦亮了眼睛。”
東方世微笑著,白厲厲的牙齒參差外露。
兩人跨過了蘇問的尸體,不緊不慢地朝著甬道遠處走去。
沉穩的腳步,一聲兩聲,似是踏著死亡的喪鐘。
蘇問,眼睛仍睜著,靜靜的躺在那里。
血蔓延。
燈火黯淡。
天遠,青冥。
枯樹蕭蕭,萬里霜寒。
綠火跳躍,窒息的氛圍還未散去。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她們兩個。
蘇紅袖,悔殞玉。
彼此的心跳,彼此的瞳眸,都靜靜流淌著荒涼的顏色。
楓葉更紅,天邊已有光明。
她們的眼睛越來越亮,心跳聲越來越輕,因為她們的精神和體能,都在漸漸達到巔峰。
等她們真正達到巔峰的一瞬,就會出手。
而一旦開始,也就意味著誰也不會給對方機會。
她們幾乎是同時出手的。
沒有人能看得見她們掠身的一刻,她們掌,劍忽然間經閃電般擊出。
四周本無風,而就在這一瞬間,輕和的風卻流動了起來。
她們似乎化為了這陣風。
肉體的重量,呼吸的間隔竟似完全消失,變得像是風一樣在空中,在廣袤的平原里自由穿梭。
劍走一心,掌隨意動,她們的一切都是虛無,精神的力量已超越一切,主宰一切。
劍光流轉,四下樹葉暴雨般落下來。
可是她們看不見。
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的存在。
甚至天地已經是蒼白的空無。
眾人齊齊后退,五丈,十丈,二十丈,鼻息皆窒的厲風傾蓋了萬物,鋪瀉了千里。
紛亂的劍影,殘云一樣的身形。
掌風四散,身旁茂密的槐林相繼倒下。
高厚的石墻,被她的劍鋒輕輕一劃,就轟然斷裂。
再深的叢林,再高大的建筑,在她們眼中只不過是片平地,她們的心要到哪里,就到哪里。
鬼門關的堡圍砰然倒下,烏銅大門已被切開一半,滿天血雨繽紛。
飛流不息的劍光,就在下一呼吸的隔當,出現了奇異的變化,翻轉的劍花忽然變得緩慢而呆滯。
“當”一聲,寒芒頓無。
絕對的動變成了絕對的靜。
劍勢突然停頓。悔殞玉的手依然握的很穩,眼神中的微光,開始變得虛無而縹緲。她的劍鋒,已被蘇紅袖兩指挾住,所有的招式都已用盡。
這一戰似乎已結束。
可就在這時,悔殞玉一雙朦朧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而清澈。
劍刃產生了奇異的顫抖。
滿天落葉,剎那靜止。
天地間除了悔殞玉的劍,已無別的生靈。
一道銀光閃過,劍再次擊出。
一劍很輕,很柔。
但這一劍已足以令風云變色,神泣鬼號。
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這一劍上。蘇紅袖一切的招式都已在對方這一劍的控制之下。
當它來臨的時候,世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
死亡。
世上又有什么能夠阻擋死亡?
血光乍現,雪白的鋒刃透過了蘇紅袖的前胸。
但血卻不都是紅色,微微的青綠,也摻雜其中。
寒意侵襲了每個人的大腦。
可是這一劍卻在這時停止了。
風靜,天地從虛無走出。
悔殞玉眼眸一如春日里的潭水。
蘇紅袖心跳呼吸幾乎停頓,手足也已冰冷。
她為何沒有殺死自己?
她不懂,她不明白,一個人,怎能會在勝利的巔峰突然收手。
在那一瞬間,她已經控制一切,沒有人能夠阻擋她,然而她卻沒有繼續。
蘇紅袖想不通。
蟾光映雪劍,光芒在逐漸黯淡。
悔殞玉站在那里,風拂起她耳邊的發,輕輕道:
“劍道的根本,就是饒恕。”
生與死,兩者之間,沒有什么能比活著更幸福。
而人性之中,冤冤相報,寬恕永遠比報復更偉大。
這就是人生。如果你真的已經能了解人生,你的悲傷就會少些,快樂就會多些。
蘇紅袖苦笑著。
可誰又知道這笑容中,包含了多少真真假假。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再去追究。
天已亮了。
地上的血跡還未干,可遲早有干的時候。
血債怨念,是否也有洗清的時候?
時間的流逝自會解釋一切,歲月也會改變曾經的過往。
光陰真的能洗去鮮血么?
或許真正的答案,就在每個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