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華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樣,銅鏡妝臺,薄紗水粉。
她甚至不會打扮,不會讓自己的肌膚變得更細嫩,讓自己的眼神變得更迷人。
仿佛從見到這世界的第一面起,丁沐華就只是學會了冷酷與屠殺,身體里流的也全是黑暗的血液。
她的眼神也是黑暗的,每當她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死亡即刻就會降臨。
她還喜歡殺人。
這沒有別的理由,只是單純的喜歡。
在她的臉上,曾濺上無數人的血跡,她的眸子,也曾欣賞過無數人臨死前掙扎的表情。
她也曾經想過,若是有一天死亡降臨在自己頭上,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自己的血液流下,是否會有同樣快感。
她死的時候,是否也會跟自己殺過的人一樣,絕望,無奈。
丁沐華不信。
她至少不信現在會有人殺的了她。
因為一個慣于操縱死亡的人,往往最不愿面對的也是死亡。
沒有任何人不怕死。
但只有一人,在丁沐華心里是唯一的例外。
“秀才”孔云霄。
孔世伯也許在她的世界里是完美與至高的化身。
世伯不論說什么,做什么,丁沐華都會忠心遵從,即使做錯了,她也認為是值得的。
她對孔云霄的崇敬超過了對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病態的殺人欲望,一昧的追隨守候,使得丁沐華變得在外人看來有些可怖。
但這并不影響男人們對她身體的向往。
她的皮膚很蒼白,雙腿又細又長,這些恰恰又能激起男人心里最原始火熱的需求。
十個男人見到丁沐華,至少要有七個對她有想法。
垂涎她的男人很多,但死在她手下的男人更多。
用“蛇蝎”來形容丁沐華毫不為過。
沒有人說得出她到底是正是惡,正如沒有人分得清這世界是明是暗一樣。
像這樣特殊的人,走到哪兒至少不會沒有人認得。要找到她也不會太困難。
所以東方世找到了丁沐華。
風過,樹影婆娑。
滿天夕陽,河水在夕陽下粼粼生光。
東方世也站在夕陽下。
在他的前方,靜靜的溪水旁,坐著一個孤獨的人,黑色的衣服,瘦弱的身影。
他知道這一定是丁沐華。
東方世曾想出了三種法子來殺秦風,到最后只有一種奏效。那就是酒,秦風喜歡喝酒,那東方世就在他喝酒的時候殺死他。
等到準備殺丁沐華的時候,東方世想出了十五種法子,但到最后,卻一種也沒有用。
因為他發現丁沐華這個人根本沒有弱點。
十幾年的接觸,讓東方世深知丁沐華有多可怕,有多難對付。
所以他選擇了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他直接去找她,一旦得手,他就必須殺死她。
哪怕有一絲絲的機會,東方世也決不放棄。
他已拿了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很久遠。
他慢慢地,緩緩地朝她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輕的就像伺機潛伏的獵豹。
當一個人精神達到頂峰的時候,他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變得謹慎而小心。
丁沐華沒有抬頭,沒有回頭,甚至沒有任何細微的表情。
夕陽的金光傾灑而下,夜幕即將降臨。
她忽然道:“你是來殺我的吧?”
東方世停下腳步,冷汗登時沾濕了后背。
丁沐華沒有看到自己,更沒有了解到自己的計劃。
那她是如何看透自己心中的殺機?
丁沐華道:“沈泣說過,如果你背叛了世伯,那第一個目標就是我。”
東方世指尖有莫名的涼意。
他想說話,但不知道該說什么。
丁沐華道:“秦風與你有恩怨?”
東方世道:“沒有,但他擋住了我的路。”
丁沐華道:“那看樣子,我也擋住了你的路。”
東方世道:“你明白最好。”
丁沐華道:“所以你非殺我不可。”
東方世道:“對。”
丁沐華笑了笑。
東方世看不見這笑容,但正因為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所以他好像感到了一種可怕的威脅與壓力。
丁沐華忽然道:“你是個聰明人,像你這樣的人往往都懂得害怕。”
東方世緊咬著牙關,絲絲說道:“怕,我就不來了。”
丁沐華慢慢點了點頭,道:“說得好。”
話一完,她就突然轉過頭來,刀鋒般的眼神,深深釘入了東方世的骨肉里。
東方世瞬間覺得全身都已僵硬。
丁沐華道:“殺我,你有幾成把握?”
東方世道:“一成都沒有。”
丁沐華道:“但你還是來了。”
東方世道:“我雖殺不了你,但有個人卻辦得到。”
丁沐華道:“誰?”
“我。”一個沙啞的聲音的響起,隨之一人影立刻斜里逼近。
丁沐華的渾身肌肉都已抽緊,相距不到五丈,她卻連他人靠近都不曾察覺。
她也沒有回過頭去看,腳步聲的間落起伏沉穩有力,一聽無疑就是個外家高手,而這江湖上,僅靠拳腳功夫立足的,除了丁沐華,就只剩一個了。
血面人。
一掌擊碎蓮池的顱骨,一掌拍斷雷勇的后背,他的力量,是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然而,還未結束,血面人的話音剛落,又有兩個人凌空翻躍而下。
這兩人,一個高大肥壯,一個長臉精瘦,一個拿雙鐵椎,一個臂纏鐵鏈。
他們一現身東方世立刻恢復了鎮定,忽然對丁沐華笑了笑:“這下你知道我為何敢來殺你了。“
丁沐華并不回答,卻反問道:“你們都是鬼陰司的人。”
這兩人立刻報出了自己的名姓:
“牛頭牛闊海。”
“馬面馬原中。”
血面人冷笑下,道:“老夫是誰你不必管,你只知道我是來殺你的就好。”
丁沐華的瞳孔在收縮。
這世上還沒有任何人能單獨對付他們三個。
她已似乎想到了自己今日的命運。
血面人那里還在不停的說話:
“殺秦風只是為了震懾群英,而除掉你,我們則不得不動用所有的力量。”
“那場大屠殺的秘密,孔云霄已知道的太多,鬼陰司留他不得了。”
“你不是一直在找關聞嗎,我們已經替你找到了,只可惜你這一輩子也猜不出這個人是誰。”
“你只管放心死吧,我保證孔云霄很快就會到十八地獄去陪你。”
他們的話語,就像一條條的毒蛇,直咬的丁沐華內心顫抖。
其實他們本不必這樣做的,他們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讓丁沐華心情緊張。
一個人一旦緊張,那么恐懼與疑慮就會隨之而來。
而這些恰恰卻是決斗中最致命的因素。
暮色四合,丁沐華的臉色已開始發青。
烏黑的夜近在咫尺。
就在這時,東方世的身形突的后移,箭一樣的掠去。
他一動,其他三個人的身子也猛然竄出!
四個人幾乎是同一樣的身法,同一樣的速度。
他們每個動作,每個細節,都計算地毫厘不差。
沒有人能躲得掉這樣的攻擊,丁沐華也不能。
這一場戰斗,就像將燼的明燭,短暫而燦爛。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武藝,都在那短短一瞬爆發。
世上絕沒有人能形容這樣的場面。
他們沖過去的時候,丁沐華反身迎上,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退路。
即使明知是死,也要舍命而上。
這便是丁沐華的方法。
丁沐華的動作并不慢,但跟他們比起來還是慢了些。
電光石火的瞬間,一條冰涼的鐵鏈已絞住了她的脖子,她沒有時間補救,左拳擊出,一拳打碎了馬原中的胸膛。
馬原中立刻就像蝦米般癱了下去,但倒下的時候雙手一攥,脖間的鐵鏈嗒然收緊,丁沐華頓時眼前一窒,喉里的空氣全被擠出。
前面人倒下,牛闊海的鋼錐就到了,鋒針一樣尖利的錐頭狠狠砸向了丁沐華的肩膀。
他聽到了丁沐華琵琶骨被砸斷的聲音,下一瞬間的刺痛也讓他驚呼出聲。
丁沐華的右腳踢出,正踢中了牛闊海的要害,緊之收腳轉胯,左腿劈下,一聲悶響,赤紅色的血液就濺滿了他的前臉。
牛闊海應聲跌倒,身形歪下的一剎,后背一彎,一記朝天腳直接踢翻了丁沐華,丁沐華下頜猛地合起,“喀拉”一下,破碎的牙齒與猩甜的紅血一同溢出。
她整個人摔在了冰涼的土地上,耳邊疾風一響,血面人的匕首從天而下,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小腹。
鮮血立刻激出,丁沐華的全身的肌肉突然全部失去了控制,就像斷線的紙鳶,在無邊的黑暗里猛然迸散。
她上半身抬起,眼球幾乎突出了眼眶,面上全無人色。
那當然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她的臉已在瞬時間僵硬。
寒風在天空中呼嘯,她的身軀完全倒下的時候,三個人才散開。
殷紅的血跡滲入了泥土,兩尺的長匕,刺透了丁沐華的身體,把她熔進了漫漫的無休永夜。
一切發生的太快,她的雙眼還未閉上。
她之前的時候,又怎會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躺在這里。
她殺人,現在被殺,這就是她的宿命。
夜,死寂。
風中還殘留著血腥氣。
丁沐華靜靜的倒在那里,再也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