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秋老虎也要近尾聲了,下雨也沒了閃電與雷聲,可屋外老橘子樹上的青橘子偏就不熟。
我等不及爬上樹,摘了一個剝進嘴里,泌酸澀口,我氣急敗壞,將它狠狠丟進石缸里。
我的倒影印在石缸里,隨著水波紋,一層層的泛起。
我把橘子樹葉,一片一片的摘下來丟進缸里,就像一葉一葉的孤舟。
我跑到爺爺的屋里,找了一個帶蓋的玻璃瓶,來到屋后的屋檐下,搗了一個螞蟻窩。
我把螞蟻全部裝進玻璃瓶子里帶到石缸處,最后將螞蟻全都放在一片片的橘子樹葉上,看他們如何逃出生天。
開學了,我背上我的小書包,去學校找同學,找小伙伴了,玩的不亦樂乎,樂不思蜀。
這天傍晚,老師找到我,給我特例放了假,讓我趕緊乘車回家。
我悠哉悠哉的路過鄉(xiāng)村溝下的小賣部,那個老板娘是我母親的朋友,她攔住我的去路。
給我了一個黑色的大口袋,我打開一看,里面全是各類的黃紙、焚香、蠟燭。
我頓時心里慌張,忍住哭聲,一路往家狂奔而去。
家里的院壩里來了很多人,他們圍著橘子老樹坐著嘮嗑,樹上的橘子依舊青油油的,可石缸里的水卻換了最干凈的水。
我將袋子往院壩的堂口一丟,氣哄哄的沖進堂廳。
堂廳的正中央擺了一口棺材,棺材蓋虛掩著,我上前扒拉著棺材往里瞅。
爺爺安詳的躺在里面,銀絲被剃了個精光,連長長的白胡子都沒有了,玄色的壽衣著于身,這回是真像老神仙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被安放在胸前寬大的手,再也沒有溫度了,我死命喚他,他默不作聲,嘴角永遠的留上了微微的笑。
外面來了個術士,手里提了一只紅雞公,讓我去院壩的方桌上寫符紙。
從前我提起毛筆,在符紙上寫的是祖宗先輩,寫的是形式主義,寫的是封建民俗。
可今天我在符紙上,寫的是我的至親,寫的是我的心痛,寫的是我這輩子最深的遺憾。
我一邊寫著故顯考,一邊抹眼淚嚎啕大哭,討厭的街坊鄰里都來圍著我說笑。
我好想拿毛筆把他們的臉全部畫花,就像爺爺教我用毛筆畫水墨畫那般!
第二日早晨,爺爺從此與我分家了,他搬去了屋后的老屋地基處,一個人孤零零的,我跑去他的屋前,找他嘮嗑。
他就住在里面,而我就站在外面,可他再也不同我講話了,我把他屋外的雜草全拔了,也許他就理我了…
秋天過了,老橘子樹上的橘子依舊沒有熟,仍舊是青油油的。
橘子樹下的石缸里再沒有了水,夜里石缸里更沒有住星星了…
冬天來了,橘子老樹有天突然掉光了葉子,禿了。
爺爺擅長嫁接之術,我折了樹枝拿到爺爺屋門前,問他怎么辦。
他依舊躲在屋里不肯出來,從此再沒理我過,等我回到家,橘子老樹沒了,父親將它砍了。
他說樹老了,已經沒有生命了,樹下的石缸也被他挪到了一個老柚子樹下。
石缸里重新蓄滿了水,偶爾也會有幾顆星星前來拜訪,可他們都不是原來的居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