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王纓寧走過去，跪下眼淚漣漣。

“像個什么樣子，沒出息！”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原本還有更嚴(yán)厲的話要訓(xùn)斥，但見她這憔悴的樣子，終是嘆了口氣沒有忍下心去。

打她記事，母親還是頭一次如此訓(xùn)斥她，比起以往的漠視冷淡，被罵沒出息的王纓寧感到一絲絲暖。

所以她靠上前去，拿起王夫人的手，將她細(xì)細(xì)的從頭看到腳。

母親除了頭發(fā)全白之外，神色倒還好，完全沒有像那個術(shù)士似的受損嚴(yán)重。王纓寧微微送了口氣，輕輕將臉挨到母親的手心上。

從來沒有與自己的女兒這般的親近過，王夫人有些不自然，一時怔住。但是母女天性，這種親昵帶來的幸福感讓她不舍得呵斥和放開女兒的手。

“你們母女倆相見，定然有很多話要講，我讓下人準(zhǔn)備飯菜去，就是不知道你愛吃什么。”王老夫人擦了擦眼角，帶著其他人離開，把屋子留給這母親倆。

對于這個大兒媳婦，她所知甚少，也從沒聽說過她愛吃些什么，甚至在她印象中，這兒媳一直是個清心寡欲之人，對吃穿物欲比他們士族王家還要不將就。

“有勞母親了，做什么吃食都好。”王夫人嫁到王家后就隨著王大老爺?shù)礁魂柫耍酝鶎h(yuǎn)在京城的公公婆婆也沒盡過什么孝心，心中是有些歉疚的。

眾人一走，王纓寧趕緊向母親詢問她被那術(shù)士害的昏迷，又在夢中夢到母親的事。

王夫人這次來也是為了結(jié)了她這心結(jié)的，淡聲道你所夢到的對也不對。

對的自然是她頭發(fā)全白，不對的是她并沒有像王纓寧所想的拿了半生的壽元來換取王纓寧的蘇醒。

“當(dāng)真？”王纓寧眼神大亮，但又怕是母親為了安慰她故意隱瞞。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遠(yuǎn)處，眼神喊了幾分倨傲和自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術(shù)士，縱使那厭勝之術(shù)多狠毒厲害，但在我們袁氏后人來看，也不足為懼，若不是因為一些往事讓我受了限制，這頭發(fā)也不至于全白。”

所以如今王纓寧的外祖一家依然敗落，但是留下的后人里面，個個都是懷了絕技的。作為嫡傳的王夫人更是能力卓絕，就像小一輩的施予修精通觀天象之法，王纓寧差一些通這玄學(xué)的一點微末，能與人測算吉時什么的。

“母親說的往事，是我重生一事嗎？”

關(guān)于自己的重生，王纓寧就算是喝的爛醉的時候也都不會泄露的頭等秘密，此時她看著母親的眼睛，勇敢的問了出來。

王夫人沒料到她通過這次厭勝之事，竟然猜到了。她久久不語，突然伸出手來，撫摸著女兒的面頰。

“那世你受人蒙蔽，致死才醒悟……太苦了，娘不忍心。”

因為她的不忍心，所以她拼了命也要為女兒逆天改命，即使最后的代價是要她一輩子不能像旁人那樣享受太多的歡樂和幸福。

比如她失去了嗅覺，也沒有味覺。前頭老夫人問她喜歡吃什么，在她的口中，任何東西都沒有味，或是山珍海味都一個味。

這些都是代價。

除了常年伺候在她身邊的老嬤嬤知道外，竟無人關(guān)注到。

人活著就為了點意思，這意思無外乎為七情六欲。

要說喜、怒、憂、思、悲、恐、驚，這些這情，王夫人常年在王家宅院里，不見外人，與王纓寧的父親也沒有什么感情，甚至沒有什么交際。只生了她一個女兒，為了不在感情上拖累她，這親情也淡漠。

再來就是滿足眼、耳、鼻、舌、身、意欲望的這六欲，她也就眼能瞧的見，耳能聽得見，這兩處罷了。

這件事對于她來說，二三十年來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但后來隨著漸漸的相處中，等到王纓寧發(fā)現(xiàn)母親聞不見世間的花香嘗不到天下的美味，那一刻，再也忍不住抱住她撕心裂肺的痛哭，這是后話。

“我沒想到母親會愿意來……”王纓寧埋頭在王夫人的膝上，又一次的感嘆。

王夫人坐直了身子，想起了什么似的：“這次說服我進(jìn)京，又一路派人護送打點使得我能如此迅速到達(dá)，是要好好謝謝武安侯。”

王夫人看了王纓寧一眼，訓(xùn)斥道：“你不該為了過去了的事，如此萎靡不振，不珍惜身邊之人，如此這般，真是枉費我對你一片期許。”

王纓寧自打知道自己為何能重生這件事后，因為對母親有著極大的愧疚和自責(zé)，覺得母親在富陽受苦她就不配擁有那些幸福歡樂。

被母親一通責(zé)罵之后，加上王夫人答應(yīng)她愿意在京城多待一些時日，王纓寧心結(jié)也就滿滿消散了。

“蕭侯對你情深義重，你不該辜負(fù)。”王夫人淡聲勸到。

若不是蕭侯爺，她一介婦人，哪里能順利無阻的離開王家，來到這繁華的京城來，來到女兒的身邊。

不僅如此，王家也是雞犬升天，蕭侯爺還特別關(guān)照了纓寧的兩個庶弟王勉王勤，王大老爺因此腰桿更硬，在富陽城里也算重新?lián)P眉吐氣了一番，畢竟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家大女兒是被官家親筆賜婚給打了勝仗人人稱頌的武安侯。

至于王纓寧以往嫁與滿家又因和離官司鬧上公堂的歷史，自然沒有人再不識趣的重提。畢竟官家御口評價她雍和純粹、白玉高潔……

晚膳的時候，王家宅子里的上上下下也都來見過了王夫人。王姻王儀打小對她都是敬畏有加，在她面前也從來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沒想到王夫人竟親自開口向她們道謝。

王姻一直作為王纓寧的左右手，如今又掌管這個家的大大小小的瑣事，王夫人夸她能干謝她為纓娘分憂。

王儀就更不用提了，王夫人夸她勇敢機智謝她救了纓娘的姓名。

王儀沒想到有一日能得到夫人的贊揚，開心的非要吃一杯酒，被施予修阻攔了。王夫人看了他們兩個一眼，一個是自己的庶女，一個是自己的親外甥，這二人雖然年紀(jì)差的有一點大，但是若是都有情，她倒是愿意為他二人做這個住。

施予修對于自己姨母的天賦能力早是敬仰非常，又因為沒有親眼見過自己外公等人的風(fēng)采而感到遺憾，所以總是忍不住想知道有關(guān)更多自己外祖家的奇聞異事。

今兒恰是十五，外頭的月亮圓而明亮，周圍沒有一絲云隙，端的是好一個團圓之日。王家宅子里傳出了久違的歡笑之聲。

蕭儉與蕭護站在宅子外頭，聽到里頭的笑聲。

“主子，可要我進(jìn)去通傳？”蕭護趕緊問道。

蕭儉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月亮，又看了一眼王宅里頭的燈火通明，擺了擺手。

“我們回去吧。”他的面色淡然無波，但是蕭護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失望和冷淡。

王纓寧沒想到自己吃過了幾杯酒后，竟然有了醉意，她由紅藥青梅陪著到了院中透透氣。

“今晚的月亮真圓吶。”王纓寧坐在墻邊的秋千上看著月亮感嘆著，圓的讓她愈發(fā)想起了蕭儉來。

偌大個侯府，今日估計又是他自己吧。

那些日子，是自己不好，真真兒的矯情，王纓寧越想他，越覺得愧疚難言。

“紅藥，你回去跟祖母和母親說，讓她們早些歇息，不必等我，我去去就來。”王纓寧說著，就飛奔出了府去。

這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她想弄匹馬來騎了去找蕭儉，找了一圈養(yǎng)馬的人家都關(guān)了房門。

“明兒一定要去馬市上買一匹來！”王纓寧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

最后她遇見一個拉夜香回去的牛車，想了想，給了那倒夜香的老頭十兩銀子，卸下了車不要，騎上了牛，朝著武安侯府興沖沖而去。